澜澈的目光热烈,若不是天雷犹在耳边,他当真会摁住口中说着“心甘情愿”的司濯,狠狠的将他拆吞入腹不可。
这一个永远优雅闲适,两袖清风的仙人,正说着这世间最美的情话而不自知。
“你有没有诓我?”澜澈问。
司濯眸色平静:“我当然没有诓你。”
我当然诓了你。
擅自挖出心头血赠予妖物蒙混天道,想也是一场重罚,轻则下凡渡劫,重则抽了仙骨。
再加上跃过龙门前事尽忘,即使重拾记忆也是几十年后,到那时他不是渡劫中就是被抽了仙骨,为了两人的前途,自然是不肯承认这段情。
一跃龙门,便是永诀。
仙友说司濯疯了,司濯可能是真的疯了。
一个神仙,竟然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逆!
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正如澜澈所说——“能与你相遇,已是我不知道何时修来的福泽。我不后悔来过这世间。”,反之用在他身上,也是亦然。
仙途渺渺,得一人倾心以待之,是福。
澜澈抬头将血一饮而尽,极为认真道:“我会跃过龙门的。你待我至此,我断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司濯笑。
澜澈抓住他一边肩膀,单手带他入怀,微凉的液体落入他的颈间:“我……我澜澈何德何能,司濯,你可要等我。到时你我二人携手共游,永生永世……”
雷声渐渐平息了,天道一时受了糊弄,下一次只会来得更狠。
司濯元气大伤,不得不卧床修养。
澜澈心疼不已,趁天劫未至,连夜赶去寻找那补身的药材,恨不得把凡间的灵Cao全数搬来。
第二日他回来时脸色难看至极,滚滚的怒意滔天,想来是不知道哪位博学的妖精告知了他化龙的真相。
“临水真君!”澜澈凤眸冷极,“你竟敢骗我!化龙后记忆全失,少则十年多则直到永远!你竟敢不告诉我!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休想骗我,我就是宁愿死,也要缠着你,魂魄不休!”
司濯见他什么都知道了,却也无奈。
这人,连关注的重点都是错的。
“我除了你,哪里还有别人?”
“那个常来找你下棋的仙君!”澜澈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要趁我忘记你,要和他去?”
“是,我是要和他去。”司濯淡淡道,“我要叫他一起去化龙池,那里龙子龙孙太多了,我得让他陪我一起找找你。”
澜澈语塞。
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半晌,竟是落下泪来。
他只恨自己身而为妖,却又庆幸自己得以为妖,若不是如此,他怎么能识得司濯?
泪滴落在司濯掌心,澜澈已变出一把利刃,朝自己的眼尾划去。
“要记得来化龙池寻我,我若真的跃了龙门化龙,这便是你寻我的凭据。”
某日,天雷去而复返,天地变色。
仙海里的龙门出,有一尾银色的鲤鱼,兀自追逐着惊涛骇浪。
鱼跃龙门。
第9章 第 9 章
不知不觉中,司濯已经钓满了一篓鱼。
这些鱼儿似乎怕他冷,这日格外蠢笨,每当他的鱼钩穿好鱼饵一放下去,就有鱼儿争先恐后的上钩,装满竹篓前后不过只花了半个时辰。
天空又开始微微的飘起了雪,远处传来小孩燃放的爆竹声,伴随着阵阵嬉笑。
司濯活在人间十余载,还从未有过那样的经历。
他抬起眼皮朝那边看了看,溪对岸的林间可是十分热闹,打雪仗、堆雪人,放鞭炮。
手里的暖炉余温尚存,司濯却并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费力地提起竹篓,也不等n_ai娘来接,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松软的积雪回家去。
到了家,n_ai娘上来好一番检查,又把他濡s-hi的衣裤鞋袜换了,房里烧起暖暖的炭火,点了千亩香,当真把他当成了一个面人儿伺候。饶是司濯再世为人,也不得不感动。
n_ai娘得了满满一篓鲫鱼很是欢喜,喜滋滋拿去厨房熬汤。
不多时,端来的却是一碗黑乎乎的事物。
“这是什么?”司濯捏着鼻子,这物腥气扑鼻。
n_ai娘神色有点不自然,见骗不过聪明绝顶的少爷,只好说:“我昨天救的那个叫花子,却是个了不得的神人。他说他原本是京城里著名的小郎中,十分有名,路过这里被抢劫了身家,得了我一碗热饭,又见少爷你身体不好,特意开了药来答谢。”
n_ai娘到底是妇道人家,爱子心切,什么都敢信。
司濯却脸色一冷:“我不喝。我叫你赶他走,你为何不照做?!”
n_ai娘被他这么一凶,眼里有了点水雾:“我……我亲眼见他治好了忽然中风的钓鱼翁,这才接了他的药。少爷,说不定这药一喝下去,你就能好起来了。只要你好起来,便也可娶妻生子……”
“我不会娶妻生子!”司濯大怒,“我也不会喝这东西!他人在哪里?”
那人却还蹲在院墙边。
想来是蹲得太久,雪覆盖了身体,以至于司濯难以察觉。
见司濯拖着羸弱的身体冲过来,还没说话就铺天盖地的咳了起来,片刻,雪地里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司濯面色如鬼,唇上鲜血却红得可怕。
“滚!”司濯沙哑的嗓音竭尽全力,“我叫你滚。”
那少年眼尾红线如丝,摇摇头道:“我不走。”
司濯气极,抬脚就是一踹。
“n_ai娘,叫他滚!”他转头喊人。
n_ai娘哆嗦着,哭着,少爷的身体有了希望的事实让她胆敢违抗命令。
司濯无法,只觉得心口痛极,这冰天雪地里,感受到了一丝绝望。
他站了许久,正要回到自己的屋里,这人不走,他走。
背后的人站了起来,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司濯不说话。
事实上他抖得厉害。
“司濯,你是不是想起来了?”那人颤声道,“我竟不知你这一世也叫司濯。若是早点知道,我肯定会早点来这里寻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司濯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我也不认识你。你滚。”
那人愣住。
半晌,他重新道:“既然这样,我介绍一下自己罢。我叫澜澈,波澜的澜,清澈的澈。你是否还记得?”
司濯眼泪夺眶而出。
他说出口的话却冷得像这满院的雪般无情:“不记得。”
是夜,司濯在床上辗转难眠。
好容易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却有人将他扶了起来,往他嘴里灌一碗腥气扑鼻的汤水。
他想挣扎,却似乎被施了术法,半点都动弹不得。
末了,那人细致的替他擦了擦唇边的痕迹,端详他半晌,又轻轻的在他唇上印上一个珍惜万分的吻。
月光里,那人早换了那身试图勾起他回忆的破烂装束,依旧是一袭银衣,反s_h_è 着月光,犹如虚幻的影像。
“说好的来化龙池寻我,你怎么食言了。”那人抱住他,低声道,“我没有记忆,傻傻的,总觉得在等一个人。若不是眼尾的红痕,我怕是想起来也没有这么快,若是还想不起来,我竟不知道去哪里等你。”
司濯不想哭,口不能言,眼泪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傻瓜,不能相认啊!
那日他去了化龙池寻他,只看见一条银色的小龙盘旋其中,格外威风。
那小龙刚刚化形,眼尾有两条鲜明的红线。它尚在沉睡,他还没欣赏够,司命天官已然察觉漏洞上报天帝。
天帝震怒,司濯大逆不道,私自助异族化龙,逆天改命,其罪当诛!
判,临水真君,剥去仙骨,打入凡籍。
三界震动。
幸得多位同僚求情,司濯平日里不善和仙官们相处,却也有个“两袖清风、洒脱自如”的好名声,加上仙友以命担保,才改判为下凡轮回九世渡劫。
从此和澜澈一刀两断,永不相认,否则加罚一等,澜澈打出龙族。
司濯下界轮回渡劫那日,天帝敕令澜澈出任西海龙王的诏令下达。
他走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遗憾。
这一世,已是最后一世,司濯眼看历劫完毕,重回仙班。
澜澈还是做他的西海龙王。
从此以后,天上地下,对面不相识。
过去不过是动情一场,两不相欠。
澜澈搂着怀中人,见他泪流满面,便解了那禁锢的术法:“不要哭,我这不是寻到你了?”
司濯别开脸道:“我已说过,我不认识你。”
澜澈失笑:“那你为何要哭?司濯,你总是这般口是心非。”
司濯擦了擦脸,冷声道:“是那药太苦。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刻离开我家。我父亲乃是朝中五品官员,若是我要报官,治你的罪不是难事!”
澜澈怔住。
月光下,他的眸色太深,司濯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