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作者:薄荷泉【完结】(4)

2019-06-09  作者|标签:薄荷泉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江湖恩怨

  即使如今物是人非,秦深也无法否认,那段日子是他最好的时光。

  回到云堡以后,两个人依然如故,只是多了几分小心。

  直到有一天,云冉突然交给他一项任务:送一封信给明教的教主朱雪岭,然后伺机察看明教是不是在暗地里制作一种叫做“赤云努”的机努,最好是把图样盗取出来。

  云冉那天一反常态,显得心事重重,只是简单说了两句事情,就转到安全问题上,不住叮嘱秦深保全自己,如果不易完成就马上回来。

  秦深欣然答应了,他少年气盛,对自己的能力颇有信心,想到云冉此举的用意,更加觉得需要成就点什么,将来才能理所当然地站在云冉身边。

  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觉得世上无事不可为。

  那天云冉摆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他极少喝酒,对饮了几杯后就有几分微醺,雪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晕,难得地抱着秦深不肯放手,直到被半拖半抱到床上去,还拉着半截袖子不放。弄得秦深启程时,明知是小别,也万分依依不舍。

  秦深到明教送了信,当晚就夜探教主的书房。他找到了图纸,也触动了机关,很快就被守卫团团围住,打成一团。就在激战正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突然提不起内力,丹田里变得空空如也,随即成了明教的俘虏。

  对于明教的询问乃至拷问,秦深闭口不言,又尽量不得罪对方太深,云冉会想办法救他,他还想留下这条命。只是或许是在取图纸的时候中了毒,他的内力一直没有恢复,没怎麽受罪也渐渐变得虚弱。

  明教的教主朱雪岭亲自来看了他一次,对着秦深坚定的表情摇头:“本想通知云堡把你赎回去,想不到,他们的少堡主不日就要娶妻完婚,正是最忙乱的时候,根本顾不上你。云霆已经回信了,他没有命你做这件事,既然被抓了,就任凭我教处置。”

  云冉要成亲了?自己被放弃了?秦深觉得头像被闷雷劈中一样疼痛起来。想起云冉临别时的关怀不舍,他咬着牙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朱雪岭的目光里有些欣赏,还有种奇异的怜悯:“你的内功已经被废了,从此连普通人都不如,本座又何必骗你。你那天运功到十分处,是不是突然提不起内力?如此y-in毒的药物,可不是我明教中人下的。”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叹道:“怎么会有你这种单枪匹马冒冒失失闯过来的傻小子,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中毒,连接应的人都没有……

  云冉真的不管自己了?可是即使他要成亲,也不必下毒的,这中间,一定有什麽误会。

  在黑暗的地牢里,秦深垂下头去,咬破了嘴唇。

  又被关了几天以后,明教把秦深放了,朱雪岭命人传话给他,一是表示明教没兴趣当那柄借刀杀人之刀,二是对秦深深表同情,如果日后有需要,不妨加入明教。

  秦深一时也顾不得理会这位明教教主何以对自己颇为关怀,他心里充满了疑问,还有云冉即将成婚的事,只想早日赶回云堡。

  然而欲速则不达,他失去了内力,又在明教地牢里吃了些苦头,在半路上就病倒了,一躺就是半个月,等到他勉强又能赶路时,云冉的婚事已经办完了,他成了有家室的人。

  这一次回到云堡,最先见到的是叔叔,见了他只是叹气,把他安置到外堡极其偏远的一处小小的屋舍里。说少堡主听说他生病未愈,让他养好了身体再回去。

  不要说第一时间见到云冉,他连内院都进不去。

  再过几天,叔叔被寻到错处,失去了总管的职位,只好带着妻女一起住进了这处小屋。

  一觉醒来,恍如隔世。秦深尝到了人情冷暖,也懂得了什么叫一无所有。

  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许多,可是那只是错觉。当云家的主人把所给予的东西收回去时,他就是一无所有。甚至连健康都没有了,变得容易疲累,容易发烧。

  而这一切没有解释,没有原因,简单而粗暴地发生了。

  于是在一个晚上,入夜时分,秦深寻到护卫换岗的间隙,悄悄翻墙进了内园。

  即使和云冉之间只是误会,也难以回到从前了,可是疑惑与痛苦象火焰一样在心里日夜灼烧,令他寝食难安。

  云冉欠他一个解释。

  冬夜非常寒冷,属于云冉的院落里灯火点点。秦深在外面徘徊了一圈,凭着自己对地形和守卫状况的熟悉,躲过了几次巡查,发现平时此刻都会被锁上的角门是开着的,就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找到云冉时,他正在书房里静静地提笔写字,取代自己陪在一旁的是一个生得花月袅娜的女子,正提着一只酒壶,往银盘中的金杯里倒酒,正是他新过门的妻子,慕容雅。

  云冉平静地见了秦深,毫无避讳地告诉他,自己确实到了成婚的时候,让秦深出去送信,也有一部分是为了让他避开一段时间,毕竟两个人有过特别的关系。

  他淡淡地说道:“你我之间,原本便是年少轻狂一场,不可能长久。如今我已有家室,琴瑟合鸣,想到以前的事情也觉后悔。事到如今你也不适合跟着我了,先调养一阵子身体,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说着,他推过一只金杯,“秦深,你也是个男人,喝过这杯酒,你我再无瓜葛。”

  说这些的时候,云冉甚至没有让慕容雅离开的意思,慕容雅也只是微笑着在旁边听,一派雍容娴静。

  秦深几乎怔在当场,云冉是清冷的,可是这样冷漠到残忍的云冉是陌生的,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做的刀,一刀刀斩在秦深心中那缕情思之上。

  云冉是来真的,也是真的没把他当回事。

  秦深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几乎看不清云冉的脸。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发现手在抖。

  “你知道我中了毒,没了内力,差点死在明教吗?”他痴痴地问道。

  云冉微微扬起眉,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我明明吩咐过,若事不易成就赶快回来。如今变成这样,我又能如何。你x_ing子太浮,才具不堪大用,真是……枉费了我多年的心血。”

  秦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曾经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的云冉,又在谈笑间摧毁了他的世界。多么简单多么容易。

  恨意由此而生。

  或许是因为这股恨意,秦深反而咬着牙调养身体,又休息了几天,感到元气恢复了不少,他没有拿云冉给的银子,直接和叔叔一家离开了云堡。他还年轻,他要回到中州,重新开始。

  然而赶了几天路以后,他们又遇到了盗匪。

  秦深从来没有这样无能为力过,眼看着白刃c-h-a进了叔叔婶婶的身体,看着鲜血从世上最后的亲人身上流出来渗入Cao丛,他感到了刀锋入r_ou_那种冰凉入心的疼痛。

  从山上滚下去时,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死,他再也不是当初的秦深。那个秦深太傻太轻信,太容易把心送出去给人践踏。

  这些盗匪的样子身手都经过伪装,可是秦深看得出来,他们招数严谨,绝对训练有素。

  为什么要苦苦相逼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连命都要夺走。

第3章 之三

  秦深从纷乱的梦里醒来时,感到头有些疼痛,还有些疲倦。

  从十岁到二十七岁,他的生活里都是云冉,不是爱他,就是恨他。如今,云冉已经跪下来求过他,被他占有过,每天为他洗衣劈柴挑水,为什么还是觉得不满足,总是沉浸在深沉的疼痛失落里,空虚无比。

  他不明白。

  秦深吃过早饭,还是心绪烦乱,于是一反常态地命人把云冉叫来。

  领命的护卫去了很长时间,当秦深开始不耐烦时才回来,垂首站在堂下:“启禀堡主,云冉不在房里,他似乎昨夜试图逃走。”

  竟敢逃走?秦深站了起来,气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疾步向外走:“他走不远,立刻把他找回来,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护卫站在原地不动:“已经找到他了。”

  “在哪里?把他关起来。”秦深停住了脚步。

  对方吞吞吐吐道:“堡主,这倒也不用,他受了鞭刑,还没有走出去就自己昏倒在梅林里,冻了半夜,刚才发现他时,只剩下一口气,看来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秦深涌到头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流动,就有些凝固了。

  “就是快死了。”倒霉的护卫感到全身都笼罩在莫名的黑色压力下,只能横下一条心,大声回答这个明白得似乎用不着回答的问题。

  死?

  秦深突然想起昨天云冉说的话,他说,看来我等不到了。

  还有那重重的三十鞭。

  “他现在哪里?叫堡里的大夫立刻过去,再去外面请大夫,请最好的。”他甩手朝门外走去,觉得全身彻骨地冷。

  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自己在恐惧。

  这些年来,流逝的时光似乎消磨了心神与恨意,再加上昨夜的梦境,他竟然无法象过去那样对云冉的伤病无动于衷。

  云冉被送回他住的小柴房,秦深走进去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像纸一样白的脸。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在枕上,涩涩的毫无生气。

  记忆里,云冉的长发象黑色的丝缎一样光泽柔顺,多少次在床第之间,秦深会着迷地用手去捧。

  秦深在床边坐下,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感到手下的跳动极缓极弱,若断若续,确实已臻垂危。

  秦深从不认为云冉会死,也没有打算让他死。然而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过,对于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从小习练的内力以及本来应该相伴终生的妻儿的云冉,自己有意无意的报复与纠结可能会令他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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