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谁在乎呢?
虽然这时候我还迟钝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心——也有可能理智上接受了,情感上却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接受这个令人惊讶的事实——但之后的日子里我总是下意识的在空闲的时候去那个酒吧,心里确确实实的期待着能够和他再次见面,并且坐在一起聊天说话。
我开始刻意的接近他,像朋友一样和他坐在一起聊天喝酒,听他喝醉之后向自己诉说心中的苦闷。
家人的不理解。
男友的决绝。
学校里的风言风语。
一个接着一个,仿佛一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然后随着他吐露的信息越多,我突然忆起顾言这个名字我在上一世曾经从妻子的口中听说过。
一个只有二十岁生命的大学生。
那时候我因为无意间翻到妻子收藏在相册里几个人一起的合影照,又觉得其中这人气质出众五官少有的精致,便问他这人是谁,她看了眼我手指的方向,带着一种既怀念又惋惜的表情告诉我这个人曾经是他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是众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只可惜在出了一桩丑闻之后,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轰然倒塌,也包括她自己。
她告诉我说:
——顾言是个非常温柔非常有修养的人,家里父亲是当官的,母亲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
——顾言是家里的独生子。
——顾言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顾言因为交男朋友的关系被家人禁足家中。
——顾言的男人在不久之后和他提出分手。
——顾言某天的凌晨在酒店跳楼自杀身亡。
事后所有的人都在惋惜,班里的女同学大多都眼眶发红。
而我那时听着我妻子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回忆时,心里却并无多大的感觉,隐隐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就当是个故事听一听就算了’的心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时间推后了几年,但我现在实在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我真怕历史会顺着原先的轨道滑动,也许在明天,也许在后天,或者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听到关于他的噩耗。
第三章
重活了一辈子,我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于熟知未来命运的走向,以及了解Z国的市场将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能够令我浑水摸鱼的捞上一大笔钱,然后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不过现在,我情愿自己从没有这样的‘先知’的能力。
我害怕在明知道的情况下仍然无法改变顾言活不过20岁的命运,那样我会自责,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只有阻止,希望在外力介入的情况下能够免去顾言的这一次灾难。
他还那么年轻,又那么优秀,本该是无所顾忌肆意挥撒青春的年纪,他的人生不应该蒙上任何阴鹜。
我很自私,我不想看到这一双有着安静气息的眸子染上绝望,更无法想象当时他那义无反顾的一跳,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决心以及是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是绝望?是痛苦?是恋人的背弃,是外人的闲言碎语,还是家人的不理解?
我很想问他,那时候他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可是不能,我不能问,我必须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若无其事。
“顾言别喝了。”我抬手阻止他继续灌酒的行为,然后将放在他跟前的酒杯挪到他够不着的位置。
和他认识了两三个月,我大多数时间都坐在酒吧里看他自顾自喝闷酒或者听他用低沉的嗓音诉说他心中的苦闷。
就像现在,喝得醉蒙蒙的顾言抬起头,用了两三秒的时间来确定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之后,傻呵呵的对着我笑了一笑,说:“晋元?”
“恩?”我应了一声,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拭残留在他嘴角的酒精,“别喝我,不然明天又要头痛了。”
顾言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另一手撑住额头,说:“怕什么,反正没人会在意。”
我愣了一下,心底蓦地抽痛。我不喜欢,也很心疼他这样子,仿佛像是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不禁安慰道:“天底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他们只是不懂得表达罢了。”这话我说得很心虚,因为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父母。
顾言呵呵笑了两声,像是在自嘲,他说:“晋元你不懂。”
不懂什么?我茫然的看着他,眨了眨眼。
顾言红着一张脸,一双黑色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湿漉漉的。他在我的注视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身,把之前挪远的杯子重新拿了回去,然后坐下去,对我说:“你不懂,外人都以为我家很有钱,我是个富二代,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他们却从来都不知道比起一般家庭的孩子,他们对我的期望也只会更加的高。我的父母绝对不会允许家里出现一个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这会成为他们的污点。”
说完,他恍惚的重复一句“他们绝对不会允许的。”表情又是悲哀又是痛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难道要我说‘没事我喜欢你就行了’但他会相信吗?一个不过认识了短短两三个月的朋友突然对他说喜欢,他会以为我逗他的吧?
“怎么不说话了?”见我沉默,顾言用装着啤酒的,冰冻的杯身往我脸上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