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难得见檮杌一副伤春悲秋的苦闷神色，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仍是一派正色，淡声道：“成仙成魔不过一念罢了。”
稀薄的瘴气又开始变得浓重，而光障之上的字迹也如同被稀释的水墨一般，渐渐变淡变薄。
南阳山遭了截体之难，山脉大损，山脚下落满了破碎的岩体砂石。偶尔有从山的缝隙中溜窜出来的活物在见到自己生长之处变成这般惨败模样，不禁发出凄厉哀婉的鸣声。
望着这副惨淡场景，檮杌不禁想到了自己曾经长居的诸余山。有些生命是同山同水同树紧紧相连的，一旦所生存的环境被毁灭，这些脆弱的生命也会随之消亡。恐怕时至今日，自己那座山已经片草不长，毫无生迹了罢。
“谁教你们天人太过无情。”望着残山残景，檮杌忍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
听到这带着谴责意味的话，天尊不禁垂下眼睫，他觉得这话没什么道理却又不知如何辩解。一种慌措让他心里复杂起来。
檮杌本以为这冷面鬼会说些话来替自己辩解，却没想到他抿了抿唇，将喉中一切声音吞咽了下去。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迟迟不能得到，檮杌忍不住烦躁道：“你肯定又想和老子说些至者无情的屁话！”
无情又怎么会替自己引了龙七的心血，无情又怎么可能收留无用的自己作为兽驾，无情又为何要帮助自己恢复兽力，无情又怎么会……
天尊尚且没有只言片语的辩解，他檮杌倒是在心里替他开脱了个遍。
在心里轻哼一声，大掌却不由自主的握住天尊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近怀中。四目相对之下，一股温情的热流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
檮杌屏住呼吸，稍稍俯头，鹰眼眯起捕捉着天尊脸上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唇与唇的距离不过纤毫，檮杌却忽然停住，温热的鼻息仿佛也带有天尊的味道。
揽住檮杌的腰身，天尊微微扬了一下下颌，柔软的唇同檮杌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是啊，无情又怎么会同自己唇齿交缠？
一阵劲风袭来，将南阳山那处的瘴气也一同带了过来。在那灰蒙之气正要触碰到两人之时，天尊用宽袖一挡，那股瘴气就化成一堆土色的粉末。
被扫了兴的天尊带着点无措的尴尬，那张冰冷漂亮的脸甚至也闪过一丝羞涩的神情。倒是檮杌大大咧咧的探出舌尖舔着自己刚刚被天尊吻过的位置。
“你不好意思了？”檮杌显然对这种新鲜的表情，表现出强烈的好奇。
“没有！”急急地说辞只会产生歧义。
“老子知道你有。”
“陪我去见烛龙。”默认了之前的问话，天尊转移话题的功力显然单薄许多。
“什么？”
第四十九章
檮杌不是无眼无珠的傻冒，早就知道烛龙对于天尊是一位极重要的人。在长安寄旅之时，陷入昏迷的天尊，总会带着孩童一般茫然软弱的表情扣住自己的手腕，口中却不停的低缓唤道：“烛龙。”
当听到天尊这个请求时，檮杌一张脸立刻比凡间村妇家的铁锅底还要黑。他不悦的低吼道：“什么？”
却没想到这个搞不清楚情况的天尊竟然还敢锲而不舍的回答：“我想让你陪我去见烛龙。”
那张冷清的脸上带着一种王者天生的命令姿态，眉宇间甚至都有没有一丝犹豫。檮杌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妥协道：“陪你去罢了。”
“知道我为何要让你陪我去吗？”天尊一脸坦然的望着檮杌。
“我又如何知道。”正竭力压抑住胸中怒火的檮杌忍不住粗声粗气道。
意味深长的看了檮杌一眼，天尊回道：“我也不知道。”
感觉被人戏弄了的檮杌，额头都暴起了青筋，一张粗犷的俊脸显得凶悍异常。那双紧握成拳的大手仿佛下一秒就会化出一把弯刀将面前白衣飘然的仙者劈成碎片。
气氛稍稍有些不对头，后知后觉的天尊这才问道：“你怎么了？”那语气语调同当时对误食药丸而发了情的檮杌所问的话简直如出一辙。
“没、怎、么！”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回答，檮杌忍不住将视线移向远方，浓浓的瘴气再次将光障所成的战书笼罩起来，朦朦胧胧得看不真切。只有当在乎之时，对方所有的话才会引起自己的情绪。
一头雾水的天尊不知作何回答，他觉得这个高大健硕的凶兽仿佛有些无理的暴躁，潜意识里自己应当安慰他，但话到了嘴边又艰难的吐不出来。
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气，檮杌忍不住问：“为什么不战后再去？”然后，天尊同烛龙就可以像神话般过着仙侣一般的生活了。
“恐怕待到战后，我自是无缘同他再见了。”天尊淡淡道。比起他的沉静，身旁的凶兽整个肉身都笼着一种暴戾之气。
“见最后一面？”檮杌胸中郁结难去，却还是忍不住心酸问道。他以为两人有了那唇齿交融的亲昵行为之后，关系自然已非寻常了，怎料自己竟然连个替身都不是。在这胜负难料的战前，天尊还念念不忘那名叫烛龙之人。
显然没有察觉到如此强劲醋意的天尊颦了细眉，道：“是，我天界此战恐怕难胜。若战后我又不测，见了烛龙之后我也不觉心中有憾了。”
“狗屁天尊！那老子又算什么？”檮杌一双鹰眼因浸染了怒火而炯炯发亮，张扬如豪笔勾勒而出的浓眉则紧紧皱起。
“所以我才带你一同去。你我并肩作战，同生同死，最后一面自然会见得到。你不想去？”天尊这才觉得檮杌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但是缺乏察言观色的本领又让他难以说出能够安抚这暴怒凶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