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七看到檮杌脸上浮现的笑容，锐如刀锋的眼狠狠盯着那个落拓的健硕男人，生怕这凶兽会做出什么猫腻。
“我不会逃。”他赤脚往前走着，锁链摩擦着土黄色的岩石发出金属细碎的声响。他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停了下来。
染了金光的眼眯起，龙七朝着不远处的龙族将军努了努嘴，示意他催促着点檮杌。
那龙族将军得以爬到今天这位子，察言观色的本领自是不会少，他立刻借着水族的灵力冲到檮杌身旁，扬起漆黑的长鞭，狠抽向那伫如铜塔的伟岸男子，怒斥道：“赶快走！”
檮杌似乎感受不到后背的疼痛，低下头，被紧紧箍住的手腕让他无法自如的动作，他的手缓缓移到腰间，两只手扯住腰间的红绳，大力的一扯。
“难道曾经风光的凶兽只能听得懂畜生语？本将军的话你听不懂？”那将军的盔甲银辉闪如鱼鳞。
仿佛没听见，檮杌仍然固执的试图把腰间系着的红绳扯下，那执拗的红绳却怎么也不断。
“不要再跟着我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皱起浓眉伸出厚舌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鲜红如血的灵玉犹豫的绽出几丝微弱的光。
檮杌用粗长的食指挑卷起那根纤细的红线，另一只手粗鲁的狠狠地扯起红线。细细的红线割破檮杌的手指，鲜热的血顺着那细线断掉的尾端滴落。红线的断处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亮，随即又如同死物般坠在了地上。
往前走了几步，檮杌回头看着被黄沙湮没的血灵玉，又毫不留恋的转过头。如同一个囚徒在无垠的黄沙道上艰难的前行着。
高处的龙七看着那渐行渐远的人影，心里好不畅快。那么多条通往剔兽窟的路，他偏偏挑了这个看似走不到头的漫漫沙漠。为的就是让心高气傲的凶兽尝尝尊严被踩在脚下的痛苦。
龙七愉快的勾起俏丽的唇角，愉悦的心情让他常年惨白的脸都浸染了几分红润气色。倏地，侧了侧头，道：“我告诉你，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了他的。”语罢，竟呕出一口鲜血。
一身暗色长衫的灰蒙疾步到龙七身旁，健壮的手臂急急摆出似要扶住他。
微眯的金眼扫过周围的龙族将领，龙七偏了偏身，避开灰蒙的手臂，锐利的眼示意他不要做出这种亲昵的动作。
那张宽厚的脸写满了忧虑，他单膝跪下，乞求着：“请龙王回寝宫调养。”
摇了摇头，龙七压住喉中泛起的腥甜气息，沉着嗓子：“不必。你……退下！”
从未想到自己会有今日的檮杌自嘲看着悬在高处的剔兽窟，他立在那里，记忆的潮水带着甘美的气息将他缓缓淹没。他想到诸余山的美玉草木，他想到兽界的峻拔树林，他想到那个散发着阳光暖意的碧色草甸，他想到着一袭洁净白衣的男子……
“帮他除去锁链，快点！”龙族将军吹胡子瞪眼的差遣着一长脸水族小兵。
檮杌面无表情的看着水族笨手笨脚的替他除下镣铐，直到手腕脚踝的束缚被解除，檮杌才露出一丝不经意的伤感。
“莫要忘了一珠换一命。”化成巨龙的龙七从密布的乌云中窜出，硕大无比的龙头高高昂起。
檮杌仰起头，看着那条墨金色的龙，勾起嘴角，道：“也请龙王谨守你的条件。”言罢，旋起身体。
剔兽窟迸出耀目的紫光，将檮杌的身体紧紧缚在那道光亮之中。
檮杌强壮的肉身被迫摊展开来，疤痕累累的强健后背忽地变成宽阔的兽背，矫健的四肢变成了粗壮的兽肢，那张疲惫而刚毅的脸孔也变成了狰狞的兽面。
剔兽窟底部裂开一个如同水面的豁口，伴着一声凄厉的兽鸣，那道明艳的紫光慢慢变得稀薄变得黯然。
窟内是浓稠的黑暗，檮杌想要缓缓睁开眼，这窟内却又变成一片晃眼的雪白。
沉寂中，檮杌感觉到一股凉意。他能听到刀锋的瑟瑟之声。
缓慢而清晰的剔骨声仿佛在檮杌耳边故意放大。
寒气逼人的刀锋轻轻地蹭着他的兽背，然后在他绷紧全身之时，猛地穿透他的皮肤，他能听到血肉撕裂如同锦帛的声响。
刀背轻轻蹭着雪白的兽骨，啪啪的敲着。“碰！”钝刀将脊椎处的兽骨毫不留情的击断。檮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剔骨断髓。”辨别不出感情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剔兽窟内回响着。
“生，还是亡。”有许许多多的兽族尚且不能经受得住剔骨之痛，情愿在此时选择死。
平整光滑的地面让檮杌甚至不能狠狠地抓住地面来分开心神，他勉强找回几分清明的神智，低哑应答：“生。”
兽灵被一种不可抗力的力量从兽身中掠出，紫色的光芒将檮杌浑身笼罩住。无形的刀割让檮杌痛苦的睁大双眼，喉中发出难以控制的呜咽之声。
一股如溪流的血液从檮杌灵体的心口涌出，在半空形成半颗泛着蓝色的珠子。身体内的力量被缓缓的抽离，檮杌看着那半颗要被紫光碾碎的珠子，奋力探出手将那即将碎成粉末的兽血之珠握住，然后慌乱的吞入口中。以珠换命，他檮杌又怎会忘记筹码。
“兽珠离体。”那声音空旷飘渺，有那么一瞬檮杌差点阖上双眼。
“生，还是亡。”这个声音带着主宰的嘲讽感。
想到自己兽珠离体，就算从这剔兽窟活着出去，他檮杌也再不是那个逍遥快活的兽类了。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哑着嗓子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