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晗......】吴世勋失神的低喃了一声。
【嘭！】
【鹿晗！】
鸦盲（十八）
原来所谓的无奈。不仅仅是我独坐，翻看你那段历史。还是，即便就在你身边，也无法为你擦去血泪。
一九二八年 上海 马公馆
那声枪响，几乎惊住了所有人。马公馆的下人，早就抱头逐一逃窜。马七叔面如土色，右手不断的发抖，接着全身抽搐着。那距离太近了，鹿瞎子的血，几乎溅到马七叔的脸上。
马七叔瞪着恐惧的双眼，眼看着鹿晗瘫倒在沙发上。血不住的从他的胸口溢出，鸦青色的衣裳，显得那液体暗极了。
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头也不回的朝大门跑去。被下人推搡着，急匆匆的离开。
【鹿晗，鹿晗，鹿晗。】吴世勋从二楼奔下，他的魂，穿过了那些下人和马七叔的身体。被撞散，又死命的集中。
沙发上的人，平日本就没多少血色了。此时，半睁着眼睛，呼吸很缓慢。下巴上，是血，脖颈上，也是血。他的喉结微微的动着，好像要说什么。
停在鹿晗面前。吴世勋的喉咙哽咽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灵魂在颤抖。【鹿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他的声音，很低，很嘶哑。蹲下来，那触目惊心的枪口，还在往外淌血，想要用手去盖住。手掌却穿透了伤口。摸不到。一直伸手，却堵不住。
【......冷。】鹿晗的声音，就像是随时 会飘散开一般。轻的吴世勋甚至听不到。【世勋？】
【我在。】吴世勋慌乱的回答。鹿晗在流血，怎么办？吴世勋止不住鹿晗的血，怎么办？看着他越来越虚弱，怎么办？眼眶已被泪水冲红。
【就够了。】鹿晗嘴角动了动。在笑。【放心，我，我虽然瞎，但是，知道偏一点位置开枪。越接近心脏，对上野，就越有说服力。】
【你别说话了。】吴世勋伸手，想要去抱住这个人，却只是徒劳。
【对，我不能说话了。】鹿晗的声音，又小了一些，已经逐渐冷却的身体，再找不到任何一丝力气。【你跟我说话。听着你的声音，我就算去哪儿，也会寻着找回来的。】鹿晗的手，动了动，向上，轻轻的一颤，下一秒，却垂下了。
吴世勋，没握住那只手。望着那只手垂下的同时，自己伸出的手，却抓不住。
世勋，放心。鹿晗只是暂时去做一个梦，如果听到你叫他回来的声音，他会寻着回来的。
那一秒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平静。鹿晗合眼的同时，最后一丝呼吸，也消耗干净了一般。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窒息，暂时的......
一九二八年 上海 人民医院
死了吗？鹿晗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当自己重新找到意识时，他觉得自己是站着的。在行走。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本能的伸出手，摸索着往前。
四周，很安静。鹿晗感觉的到风。那风很轻，却像要把自己冲散一样。心脏，还在跳动。
【再走，就掉下去了。】熟悉的声音响起。鹿晗猛的一扭头。他脚下，是一片霓虹闪烁。来来往往的车辆，就像是蚂蚁一样。
阳台上，坐着一个男人，双手撑着台子，脚悬在半空。这是这间医院的最顶层。
【世勋？】鹿晗试着去唤那个人的名字。然后伸手去摸。当指尖触碰到男人的胳膊时，鹿晗的心，颤了。喉咙一紧，手也收紧。
【因为太思念。所以，到这儿来找我吗？】身旁的男人，笑了笑。【跟真的一样。】
这个男人，面容沧桑，三十来岁左右。他站了起来，跳下阳台，然后反握住鹿晗的手。把他往下带。【同样是要人扶啊。】
鹿晗看不见，所以也望不到，这个满脸沧桑的男人，落下的眼泪。他只是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抓的很紧，就像是一辈子都不会把自己放开一样。
【你是真的吗？】那个男人低沉的嗓音，似乎带着哽咽。【到这里来了，到吴世勋这里来了。】
自己还活着？鹿晗定了定神。【都说过了，那一枪，离心脏还差一点距离。】
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忽然一僵。那男人，眉头一皱，只停了几秒钟。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笑了，摇摇头。【啊...原来，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躺那么久，原来...是到这儿来了...快回去吧。】
【嗯？】
【那时候的他，还在等你醒过来。】男人渐渐松开手。【如果，我足够自私的，你也足够自私的话，我不会放开的。】
【世勋，你说什么呐。】鹿晗有些好笑的问到。
【我说。】感觉，那男人的手又放在自己的肩头上，还是那么暖。【勇敢的回去。你能赢的。】
自己，被松开了。那阵风，来的很急。自己的身体，就像是飘了起来。世勋呐，这风，要带我去哪儿？
男人背过身去。不去看那人的身体，逐渐瓦解在风中。就像是，他从未来过。多年后，吴世勋还是会梦见鹿晗。无论是真，是假，醒来后，就当他未曾来过。就如平时那样，好好的在这个年代生活下去。就如他们约定好的一样。
醒了，就如未醒一样。鹿晗的眼睛，缓缓睁开。上野佐雄眉头眼睛一亮，本是坐在病床旁的，即刻伸手去握住鹿晗的手。
【鹿晗君，你醒了。】
鹿晗只觉得心里空空。在醒来的前一秒，很空。却在下一秒，找到了填补。吴世勋在这里。就在这里，正望着他。
上野看到鹿晗嘴角翘起的笑。自己也不禁露出笑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时，也问到。
【我找出了炸毁鸦片的人。因为是自己的门生，想着，如果他认错，我鹿家愿意承担一切，只需要他马七叔给门生一个交代，自废双手。谁知道......】
【他冲你开抢了。】上野面色顿时铁青。鹿晗不再说话，此时的他，还很虚弱。但，上天见怜，知道他鹿晗还有未打完的仗，留了他这条命。就连老天爷，也顺着自己的意思，终于开眼了吗？【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好好休息。】
【上野大佐。】鹿晗勉强的撑起身体。【马七叔，是我鹿家的老门生了。希望......】鹿晗闭了闭眼。【给他全尸。】
上野让鹿晗放心，他知道该怎么做。再伸手握了握鹿晗的手。【好起来后，希望你来军统府做客。】
【一定。】鹿晗笑道。胸口的伤，虽然痛至骨髓，却很值得。上野对他的关心，他鹿晗不是不知道。此次利用上野的野蛮，罪名铁铁的挂在姓马的身上了。
一枚子弹，一处枪伤。所换来的，是再次打消上野的疑虑。处理马七叔，关掉马家所开的烟馆。离最终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上野离开后。鹿晗重新躺下。医院各个楼层，都驻守着上野的日本兵。鹿晗躺下的同时，扶了扶自己作疼的伤口。
【让你担心了。】鹿晗轻轻开口。【我刚刚像是做了个梦。梦到好久好久以后的你。】
吴世勋就站在房间的一角。他的双眼，全是血丝。【那时候的我，怎么样？】
【差点，就没让我回来。看来是很惦记我。抓着我不放，是我自己挣脱开的。】鹿晗轻声说道，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那时候的吴世勋说的对，如果他们足够自私的话，放着这里不管的话，吴世勋会抓住他，他也会留下。
【可见他有多想你啊。离开以后。】吴世勋只是笑笑。然后走到病床边。【他肯定有些怨妒这个时候的自己。还陪着你的自己。】说出话的同时，吴世勋却也发现了，最无奈的事。
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有一天自己在历史书上看到躺着的人经历的种种，还有，现在，在他身旁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那时候的自己，又会看到怎样的历史呢？还会后悔吗？还会费尽生生世世来寻找这个人吗？
【他说，我们会赢的。】鹿晗就像是看穿了世勋的魂。
【所以不是你自己要走的，是他让你回来的。】吴世勋，却拆穿了鹿晗之前所说的谎言。
【......给我点面子好吗？他没挽留。】鹿晗闭上眼。世勋坐在床边。慢慢俯下头，在他的额头上浅浅一吻。
【我想，是因为那时候的吴世勋知道。鹿晗，是个灵魂倔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不会在烽火连天前，当逃兵。】
吴世勋却也发现了，现在的自己，若留着。帮不上鹿晗任何忙。他甚至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流血，流泪，都无法为他擦拭。
但是，一定有什么理由，他才会以这样的姿态，重新来到他身边。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那时候的鹿晗，离开的时候，才明白。如果不回来了，吴世勋的魂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