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不亲爱的孟先生 作者:戴林间(上)【完结】(39)

2019-06-09  作者|标签:戴林间

  我说找孟潜声,他露出很稀罕的表情,给我让出道,回头叫孟先生。

  宿舍里空了一张床,床板上堆满了行李箱、铺盖卷、书和各种杂物,整个宿舍粗略一眼扫去还算齐整,但细看不得。孟先生刚收好衣柜,冲我点点头,就听他问:“这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我朋友。”孟先生拿起钱包,“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又朝我道,“这是孔英光。”

  孔英光坐在座位上,一条腿踩着旁边那张空椅子的腿连上,椅背朝后跷:“孔子的孔,英雄的英,光明正大的光。”

  陌生人的热情总让我莫名的戒备万分,我只能勉强冲他笑一笑,说我叫何遇君。

  孔英光又问你在哪个学校,听我说在政大,他立刻问什么专业,我说中文,他便耐人寻味地笑了笑:“你跟孟潜声是高中同学吗?还是初中同学?他都没说过他有同学在政大。”

  孟先生说:“高中的。我们先出去吃饭了,要我帮你带东西回来么?”

  孔英光说不用,他等会儿也要出去。说完大大伸了一个懒腰,趁着吐气的空当跟我们再见,声音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总觉得孟先生不大喜欢孔英光。或许只是因为他说关庭和孔英光在一起的时候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那时候他正把葱花从自己的盘子里剔出去,一小片讨人厌的葱末沾在了他的筷子上,所以我也不能笃定。

  我说,挺好的,我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

  孟先生便朝着豆腐笑了一笑。

  没多久,孔英光知道了关庭和孟先生的同学关系,对孟先生更加热络,宿舍里一团和气。关庭间或想起还有这么两个狗友,于是招呼我和孟先生一起吃饭,却总不忘叫上孔英光,原先三个老熟人的聚头就变成了四个,不尴不尬地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我跟关庭说咱们以后少聚,我和孟潜声老跟你黏着,让你男朋友怎么想啊。关庭豪气干云地一挥手:“我早跟他说过了,他说‘有什么关系’,你看他是不是挺讲道理的。”

  恋爱中的女人简直无法j_iao流。幸好关庭重色轻友,平时跟孔英光神龙见首不见尾,正好方便我跟孟先生腻在一块儿。

  起先我没发现学中文的坏处,还觉得风花雪月挺有意思,既不累还可以看小说可以打发时间,连高数都不用学,实在人生一大快事。后来临到期末,才真正尝到什么叫痛不欲生,恨不能在图书馆自习室里打地铺,通宵把五六百页的书咽个j.īng_光。

  政大自习室里的人都了不得,尽是法学系、政治系和哲学系的高人,抱着堪比两块砖厚的大部头进进出出,走廊上尽是高吟低咏之声,两边的人有的锁眉苦思,有的放声大笑,走过身边冷风肃杀,宝相庄严,让人忍不住跪地磕三个响头。

  我抱着一册几乎崭新的中国文学史,鼓足平生勇气探头往里一望,顿时被涛涛杀气削得屁滚尿流。

  于是期末停课后的那段r.ì子,我每天早上走两条街到贸大的图书馆去自习。临近考试周,贸大的校园里居然还是一派轻松氛围,路上见到不少花枝招展的姑娘挽着手结伴出门。我闻着冷冰冰的空气里姑娘们经过后残留的余香,感慨道:“难怪贸大比政大高十分,会学习的果然不一样。”

  孟先生凉飕飕地说:“考前突击高数,还不如出去快活,等着事后补考。”

  自习室里空位不多,我们在一个姑娘对面坐下。她正低头算题,面前的书摊开,我瞟了一眼,没看懂,大概像是经济学之类。她闻声抬头,和我的目光撞在一处,我们俩同时一怔,跟着互相冲对方笑了笑。她像是不好意思,赶紧把堆得满桌都是的书拢回自己跟前。

  贸大自习室的氛围跟贸大情侣之间的眼波一样温柔似水,搞得我一上午心不在焉。光是视线范围内的情侣就有三对,两人相对而坐,偶尔看书看累了,双方心有灵犀地抬头,不作声地相视一笑;右手边那对大约是一个专业的,时不时凑在一起研究课本,我连个声儿都听不见。我又翻了一页书,转头瞟孟先生,书上画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曲线图,他倒看得比裸体画报还全神贯注。

  简直味同嚼蜡。我这么想着,余光里瞥见对面的人一动,转眼看那女孩子,果然偷偷在望着我笑,一发现我在看她,立马佯作无意地别过头,但还是忍俊不禁,憋得脸颊两边酒窝深陷。

  我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好笑,但看在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的份上,也就不计较了。后来我时不时觉得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为了避免四目相对的尴尬,我只好一直低头看书,竟然也背了个七七八八,真是多亏了她。

  在贸大美名远播的二食堂蹭了孟先生一顿午饭,我们一路嚼着口香糖回图书馆。我倒希望那姑娘下午还在,好让我不要东张西望,哪晓得刚走到桌子边,还没坐下,孟先生三下五除二收拾好东西,把我领到阅览室里。

  阅览室的管理阿姨大概都有“讨厌所有进来不读书占位子自习的小屁孩”的毛病,我们俩抱着书进去,被正在看《规训与惩罚》的阿姨赏了一记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眼。

  从书架中间穿过,我凑到孟先生耳边问:“干嘛换地方?外面自习室多自由,在这儿都不能吱声。”

  话还没说完,走在前头的孟先生冷不丁回头,突然把我按到书架上。这猛一下吓得够呛,跟半路打劫似的,我还没叫出声,他已经吻了上来,进门前刚吐掉的口香糖的薄荷味还没散,舌头又凉又软,我差点没忍住咬一口。

  他一只手扶着我的侧脸,把我的脑袋抵在书架上,几本书只用一只手环着,渐渐失去平衡,最上面一本滑下来,正好砸在我脚上,“哗啦”一声,稍微弹起,滚到旁边的地上,四仰八叉地摊开肚皮。

  咔嗒咔嗒的高跟皮鞋声随之而来,我赶紧推开他,刚蹲下身,管理阿姨的脸出现在书架尽头,挑高眉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咔嗒咔嗒地走远了。我捡起那本《政治经济学》,孟先生仿佛意犹未尽,轻轻一舔下唇,我将就那本书往他屁股上一拍:“以后耍流氓之前通知我一下。”

  “现在通知你。”

  他从我手里拿过书,一边笑一边在我脸上胡乱亲了一口:“不坐上午那儿了。那女生一上午净在看你,还问我你是哪个系的。”

  我稀奇道:“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听见。”

  “你去上厕所的时候。”书架走到头,他放开我,“这里面清静。”

  拈酸吃醋。

  我心里有点嫌弃,瞥见窗户玻璃上的影子,刚好映出自己一脸的傻笑。

  阅览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孟先生偶尔翻书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声响,像吹毛立断的刀片在心上来回刮蹭,让人坐立不安又心痒难耐。

  我一整个下午都心猿意马,书才看了不到十页。吸了口气醒神,喉咙里凉沁沁的,薄荷味像还没散似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一溜,孟先生放在白纸黑字上的手正好微微一蜷,掀起一角书页。

  偶尔在梦里出现的这只手跟现在一样长,但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前端微微泛白,骨节明显地突起,手背的皮肤绷得极紧,可以轻而易举地看清青色的血管,里面灌满了滚沸的血液。

  我浑身的血都蠢蠢欲动地烧起来,一股热意懒洋洋地舒展四肢,顺着脊骨拱上后颈,后脑勺像被一大块温热的棉花坠着,s-hi绵绵地往下吊。

  不防那只手忽然伸过来,盖在了我眼睛上。

  我从没觉得他的手这么烫过,熏得我眼眶都发了红,眼珠子像被放到烙铁上滚了一遭。

  他的呼吸吹进我脑子里,仿佛沉沉一锤落在烧得通红的铁条上,炸开万点碎星流火。脑袋成了只大鼎,咕嘟咕嘟地熬着稠汤,他的嘴唇贴到了我的耳骨,我还以为那是一个吻,但那柔软的触感很快消失,我才混混沌沌地反应过来,他是在跟我说话。

  心脏声跳得这么响,他一定听得一清二楚,我奋力挥去那只手的影子,分辨他在说什么。

  “坐到那边去。你影响我看高数。”

第30章

  我和孟先生的生r.ì总赶在期末停课之后的复习周,为了避免良心不安,所以白天都照旧看书复习,晚上再坐车去市中心吃晚饭。要是路过哪家西点房看上橱窗里某个卖相j.īng_致的蛋糕,就顺道买一个尝尝味道。我们似乎心照不宣,将这两天当作了雷打不动的约会r.ì子,尽管平时我们也成天往对方学校跑。

  转眼到大二期末,有天室友们问起怎么没见我过生r.ì,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跟他们提过。

  原先还担心我请客吃饭会耽误找孟先生,好在我的三个室友通情达理,一点没有要大宰特宰的意思,反倒让我不好意思白占几句“生r.ì快乐”,于是提前订了一个蛋糕,准备二十七号这天拎回去分。

  我正在床边穿鞋,宿舍里的电话忽然铃声大振。我蹦到桌边接起来,夹着听筒系鞋带:“喂,哪位?”

  “我找何遇君。”

  我一愣:“爸?”

  我爸在那头像是也愣了一下,好一阵才说:“你没去吃饭?”

  座机屏幕上显示现在11:46,我说:“没有,我马上要出去,准备在外面吃。”

  “哦。”他又顿了顿,“钱够用吗?”

  “够的。”我爸打来的生活费我每月差不多都要剩一半,大一结束时我干脆转了一笔定期存款,“有什么事儿吗?”

  “你今天没课吧?我到这边出差,你妈叫顺便来看看你。”

  我受宠若惊,脑子却大声叫嚣着抗拒的指令。他问我晚上能不能一起吃饭,我打断了未竟的话:“不然一起吃午饭吧,晚上我可能有点事儿。你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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