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平]江南梅熟 作者: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完结】(10)

2019-06-09  作者|标签:建国前成精的大宝剑

  他们这一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旁边一个看起来颇有些气度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过来,打量了令狐冲几眼,问道:“小店再过得一刻才开门迎客,敢问这位客官,是用饭还是另有贵干?”语调不卑不亢,看来是酒楼里镇得住场的人物,多半便是掌柜的。

  “掌柜的,这位客官跟我打听贺老板的事儿呢!”小二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朝来人唤道。

  “知道了,你去吧。”掌柜摆了摆手,那小二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

  掌柜又转向令狐冲,拱拱手道:“敢问这位少侠,找贺先生有何贵干?”

  令狐冲刚要说明来意,又想起自己只是凭空猜测,实属虚无缥缈,找一个戏子求医听上去便透着三分荒唐七分可笑,于是道:“在下的一位好友与这位贺老板是故交,托我给他带个信。”这话倒也算不得假。

  可那酒楼掌柜多年迎来送往早就是个人精,听他说辞看他神色再联系之前的事,立时晓得令狐冲讲得不尽不实。他也不点破,只面带歉意答道:“唉哟少侠这可不巧了,贺老板原不是我们本地人,只是与家父有约在此唱上五天,今儿个恰好是最后一天,当不会再回咱们酒楼了。我们连他落脚之处都不清楚,只听说他来去潇洒,只怕此时已经离了寿阳城也未可知啊。”

  令狐冲险些一跤坐倒,几番追问也没得到更多线索,只好带着颓然的神情回到了客栈。

  一进门,林平之轻笑一声道:“怎么啦?一副苦出汁来的样子。”

  令狐冲一愣:“你怎么……”

  “我当然看不见,可我看见你那一脸颓废的倒霉相的次数还少么?用闻的都能闻出来。怎么了?没找着人?”

  令狐冲将经过说了说,林平之沉吟一会儿,道:“天底下那么多会武艺的梨园子弟,姓贺的可也不少,怎么就一定是此人呢?寿阳离京城千里之遥,我看多半只是巧合,咱们还是照旧北上。若真就是此人,那……那也说明你与他有缘,下回说不定还能碰上。”他本想说“那也是我的命数”,只是令狐冲此时已经如此颓丧,他这话一说出来,必定愧疚得无以复加,他最讨厌令狐冲这灰败样子,干脆不提了。

  令狐冲听他这些宽慰言语,心倒渐渐平静下来了,勉强咧了咧嘴角道:“我令狐冲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只晓得在这里手足无措的,你反而比我理智得多了。”

  林平之又好气又好笑:“呸,你是没主意的?谁鬼主意有你多呀!”

  令狐冲忽然正色:“我也只能在平时抖抖小机灵,真正关心的要紧事却从来不懂决断。以前有计无施帮我想主意,后来是盈盈帮我筹谋,现如今我这个带你看病的还要你这个病人来宽慰,果然是没用得很了。平…林师弟,说到冷静果决,我是万万不如你的。”

  林平之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好让自己不再生出如前日里般,觉得自己是个废人的念头。他只笑笑没接话,忽又皱了皱眉,问道:“你刚才,想叫我什么来着?”

  “林,林师弟啊。”令狐冲见林平之的眉皱得更紧,问道:“你不希望我用这个称呼?哦,是了,师…岳不群他这么待你,你又怎能认他为师……”

  林平之一言不发,脸上郁郁之色丝毫未褪,反添了一丝怒意。他僵了良久,这才说道:“你想怎样叫,都随便你吧。”

  令狐冲满头雾水,不知好好的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祖宗,忽然福至心灵,两个字脱口而出:“平之?”

  林平之的表情微妙地顿了一下,随即回答:“你想怎样叫,都随便你。”

  只是令狐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刚,是笑了吗?

第十章 市集

  第二天清晨,两人都是早早地醒了过来,打算继续赶路。令狐冲头天晚上就吩咐让小二早早地送上洗脸的热水来,他给赏钱的时候很是大方,小二也乐意为他跑前跑后。就见那小二敲敲门,得了应门声后满面春风地进来,一边摆好铜盆手巾一边递上两个精致的香包道:“客官,这是咱们寿阳特产的宁香,带在身边凝神静气,对人大有好处的。”没等令狐冲回答,他又补充道:“这是小的一点心意,请客官务必收下。”

  令狐冲觉得这小二倒是有些意思,也不推辞,谢过了对方就把香包接过。小二笑着退了出去,令狐冲顺手把香包凑在鼻子底下一闻,疑惑道:“怎么没味?”

  林平之道:“给我瞧瞧。”令狐冲把香包放到他面前三寸的地方,林平之嗅了嗅,微笑道:“气味很淡,不过挺好闻的,不比寻常香料熏人。”令狐冲见他颇喜欢,也就把这两个香包好好地收了起来,快手快脚给林平之洗了脸,自己也胡乱抹了两把。随便用了些早饭后,两人就又上路了。

  其实从寿阳北上水路亦可行,比之车马颠簸好受许多,但他们这辆大车多有不便,况船上舟子不比客店中小二识人头,难免要指指点点,所以林平之在令狐冲来征求他意见的时候果断拒绝了。他宁可像现在这样,每天大部分时候只需要面对令狐冲一个人。

  那个喜欢热闹,每次出门打猎都要叫上一大群同伴的少年,仿佛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早就死了,林平之心想,在衡山断绝生机,在华山灰飞烟灭了。

  可是听说乡下常有替孩子喊魂的说法,一声声地呼唤孩子的名字,就能把离散的魂魄唤回来。那他呢?那个他原本坚信早就无迹可寻的死去的林平之,会不会被那声小心翼翼的“平之”,唤回来哪怕一丁点?

  那么久以来他一直就像是溺了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好死命挣扎,却茫然得连能用力的依凭都找不到。如果在这时候,让他触到了哪怕一根稻Cao,也是要用尽全力抓紧不放的。更何况,那是一只有力的手,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透过了冰冷刺骨的水幛来到他身边,依然那么温暖而坚定。他仿佛能听到岸上传来朦胧的声音:“还是,活着的好。”

  他想活下去了,因为这个人。

  他想活下去,为了这个人。

  林平之想着心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令狐冲见路旁有一茶棚,便勒住马下去要了茶水,打算就着早先出城前买的吃食权作午饭。他掀开车帘,忽然隐约闻到一丝不寻常的香气,于是问林平之可否发觉了。林平之先是摇头,然后想了想,问道:“可是之前小二给你的香包?”

  令狐冲摸出来,凑近一闻,果有一股清香扑鼻,不似沉檀龙麝任何一种,而是带着点天然的Cao木生气。倒是古怪得紧,先时还半点气味都不曾有呢。他暂且收起了香包,待两人吃完了饭再将茶具还给铺子老板,顺便打听着距离下一处可以投宿的镇甸还有多远。老板爽快地告知这条大路就是通凤阳城的,照他们的速度约莫两个多时辰就能赶到。

  令狐冲会了钞谢过老板,复又上得车来,一边扬起鞭子一边分心朝身后问道:“这一路过来咱们赶巧,小客店没让咱们写名录,怕是之后就没这样的事了。我盘算着咱们的真名哪个都不大好示于人前,你看是不是起个化名的好?”

  这两个人的“不好示于人前”可是截然不同的x_ing质,可令狐冲生怕林平之多想,故意只将两人放在一块儿来说,左右两人也都是招是非的。林平之沉吟一会儿,道:“我的化名,叫卫服行吗?”

  令狐冲反应也快,一听就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笑道:“好啊,反正我那风二中的化名也有了小小名气,叫不得了,那我便干脆叫做纪彪罢!”林平之听了,也只是对他笑笑,不做评价。

  凤阳城毕竟是府城,气象比之寿阳又是不同,好一派繁华盛景。令狐冲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林平之,只见后者似乎是仔细听着什么,不禁也侧耳细听,却什么端倪也没发现。好半晌,才听得林平之叹道:“你说得对,还是活着的好。”

  令狐冲这才恍然,眼前的少年什么也没听,什么都在听——他在听人声,熙熙攘攘车马往来贩夫走卒叫卖的声音。对于一个在除了每天三回的脚步声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地牢里待了几个月的人来说,这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是一种贪婪的享受。他自己也是在那地牢中住过的,知道那种侵入骨髓的孤独与钻心的寒冷是个什么滋味,记得那时逃出生天见到第一缕阳光是怎样的狂喜。甚至,那时候与黑白子的一次次对话也是让他隐隐有些期待的——倒不是只惦记着他那些美酒烧j-i,而是再不找个人说话他真觉得自己得发疯。而眼前这个人,他的世界如今只剩下一片黑暗,唯一能让他感到自己活着的,只有那日复一日的脚步声,和令狐冲寥寥数次的造访。所以那声“你别丢下我”,是做不得伪的。

  令狐冲找了家规模不小的客店安顿下来,为林平之解下发带梳头的时候突发其想,问道:“你想不想出去转转?”之前他担心别人对林平之指指点点,担心这指指点点入了他的耳叫他难过,可如今看到马车上林平之掩饰不住的羡慕神色,他的心忽然就软了,化了,想着若是真有人敢多嘴封了他的哑x_u_e便是。

  林平之沉默片刻,刹那间不知已转过了多少心思,最终也只是点点头,轻声回答:“好。”

  令狐冲给他重新绑好了发带,让他稍等片刻,随即唤小二找来本地的几个包打听,花十两银子打听一个姓贺的年轻戏子的消息。包打听们面面相觑,这么少的线索,岂不是如大海捞针?令狐冲挠挠头,又补充了一句:“他的医术很是高超。”包打听们更是一头雾水了,谁家找戏子会问医术好不好呀?

  林平之一阵好笑,仍是替令狐冲打了个圆场道:“这个戏子不是本地人,来城里至多不过三个月,多半是从北面京城方向来的,这样总好找了吧?”令狐冲也补充,若是找到真人,赏银再翻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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