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挂？”
荀彧只觉得有时荀攸像个急于炫耀孩子的啰嗦的妈妈。
荀攸忙活了一阵，决定把奖状贴在家里的墙壁上。荀彧一边替他扶着凳子一边问道：“公达有多出来的大衣么？”
“要大衣做什么？”
荀彧把郭嘉的事掐头去尾说了一遍，果然荀攸担心起来：“啊……那孩子住在哪儿？家里没人照顾吗？”
“……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不过给他一件大衣就好了吧……”
“这怎么能给……”荀攸为难起来。
“我们去买一件新的吧，买一件新的，厚实一些的，你拿去给他。”荀攸眼里散发出母x_ing的光辉。
郭嘉接到大衣的时候皱了皱眉：“什么呀……”
“大衣啊，特地给你买的，你试试。”
“买给我做什么……”
荀彧抬手就是一个呼噜毛：“都冷成这样了你还犟，丑是丑，不过挺暖的，你先穿上。”
那天下了细雨，冷风夹着s-hi气y-in魂不散，郭嘉实在是受不住，只好把衣服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很快让身体暖和起来，荀彧看他嘴唇恢复了血色，又去握了握他的手确认他是暖的才放下心。
“以前的冬天怎么过的，难不成都这样硬捱着？”
郭嘉挑眉，不屑道：“上个月我的行李箱刚被扔出家门，这才没的穿了。”
荀彧愣了几秒，才意识到郭嘉的身后有着些什么。
“那……他们没有再给你买吗？”
“没有啊，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到。”
郭嘉撅了撅嘴，却不太有委屈的样子，荀彧的心骤然被针在暗处刺中了。
原来他们真的是同类人，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说起，如果自己没有逃脱，他们的几乎重复了对方的人生轨迹。
物伤其类。
荀彧稍稍眯起了眼，以此抵抗那股要流泪的冲动。
他彻彻底底地转过身面对着郭嘉，心底的酸涩骤然迸发了。
你冷吗。
饿吗。
痛吗。
睡得好吗。
害怕吗。
有反复发炎而无法愈合的伤口吗。
荀彧逐渐皱起了眉，他竟从郭嘉的眉目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寡言而倔强，浑身都竖起了刺，在枕头下放着他能握稳的刀，不停地不停地在黑夜里幻想着自己能逃离现实的未来。
看着教室里的人都离开了，郭嘉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
“别怕。”
明明还在牢笼里的人是你，为什么要反过来安慰我。
“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郭嘉将下巴扣在他肩膀上。
“我会怜惜你。”
身上的手臂越缩越紧。
“我会以为自己处于使人怜悯的境地。”
郭嘉侧着头吻在他的耳垂上。
“会想要不顾一切地亲吻你。”
郭嘉的声音魅惑异常，仿佛有cao纵人心的能力。荀彧的眼阖上了一秒，又乍然睁开，他推开郭嘉，狼狈地朝自己家里跑去。
准备进入高三的时候学校开始发放自主招生的资料，也开始准备推荐学生的名单。老师给荀攸打了电话，表示可以将荀彧直接保送大学，至于是哪一所还需要家长和学生的意愿。
荀攸专门跑去学校和老师谈了谈，又把资料拿回家里。
晚上荀彧回来，荀攸把资料递给他让他好好看，上面是圈圈画画的痕迹。
“怎么样？想去哪里？老师说了，你的成绩去P大和T大都没问题的，那就是专业的问题了。P大么基础学科好一些，你想学数学的话去P大当然是最好的。”
“我不去。”荀彧一口驳回。
荀攸一愣，顺势扫了一眼资料，又继续说：“T大也好啊，反正就是在这两所中间选，学什么都看你开心，我不干涉你。”
荀彧伸手抽出资料里夹着的其中一张，递给荀攸看：“我去这所。”
荀攸一看，是自己的母校，就在本市。
“F大？”
F大仅次于前两所大学，也是顶尖的学校，只是论起实力和名气，到底还是稍低于前两所。荀攸再一次没有想通荀彧的主意，他支支吾吾道：“F大……当然很好……只是有更好的选择……”
“我喜欢F大。”荀彧将盘子里的r_ou_扫荡干净。
“我也喜欢F大。”说起自己正在工作的地方，荀攸颇有些得意，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带歪了的时候，荀彧已经吃完饭回房了。
他又拿着资料进了房间：“文若，要么……你再考虑看看？”
当年差了七八分，他便与P大擦肩而过，虽然进了F大也算了了儿时的心愿，但如今看着荀彧要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他始终不太甘心。
荀彧放下笔，从桌前抬起头来：“公达，你相信我吗？”
荀攸不明其里，点了点头。
“从前我答应你的事，有没有失约？”
“没有。”
荀攸一早清楚他的实力，也明白他心志坚韧。
他又有了自己要被“教育”的预感，
“公达，我有想做的事，想到达的地方，也有想陪伴的人。
最终想去的地方，我一定会去，至于走哪一条路，都没有关系。
或许你觉得P大更好，不过在我看来，无非是走的路更近，更轻松，但是F大一样能给我我想要的。
如果说这条路稍微远一些，会疲惫，没关系的。”
荀彧没有一如既往地硬起口吻，而是很慢地解释清楚，带着一些淡漠的安慰。
荀攸点点头：“既然你想清楚了……好，我不多说了。”
他推门出去，过了几秒又打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想要陪伴的人……是谁？”
“……我随口说的。”
“真的吗……？”荀攸狐疑地看着他。
“是啊，凑个排比句。”荀彧面不改色。
荀攸放心地离开了。
荀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是你。
第6章
高中里最后一个暑假过去之后，很快进入了高三的复习期。比起高一高二按部就班的生活，郭嘉似乎比谁都更喜欢高三。老师对学生们也格外宽容，他不再点名批评不听课的学生，不再絮絮叨叨地重复高考的重要x_ing。
郭嘉是个在语文课上写数学，在数学课上写物理的怪胎，从前因为这样而成为带班老师共同的吐槽对象。但是进入高三以后，没有老师肯腾出精力在课上唠叨他，他也自得其乐。
十月底进行完第一次模拟考，郭嘉出乎意料的拿到班级第一名，恰逢他的生日，荀彧问他是否要好好庆贺。
“好啊，那……今晚来我家吧。”郭嘉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荀彧想起一年前，郭嘉把自己带到那个y-in暗的小屋子里戳破了自己的防线，二人之间就此有了牵绊，不由得想逃避开与他独处的可能。只是郭嘉一再坚持，荀彧心想他又能将我怎么样，抱着侥幸还是去了。
郭嘉的家在市里有名的高端楼盘，只是离学校甚远，郭嘉出了校门便招了一辆的士往家里去。荀彧看着计价表狂跳，心里暗自计算了钱包里的余额，付清没问题，可是这个月的零用钱就没了着落。
最后还是郭嘉付的钱。
钱包里露出一叠红色的纸钞，荀彧心想，明明是有钱的，以前怎么没留下一点儿去置办衣裳。
打开家门郭嘉踢开一路散落的包装袋和垃圾，开出一条小路招呼荀彧进来，家里富丽堂皇，然而除了原本的装修，竟然一幅挂饰，一株植物也没有。荀彧小心翼翼地绕开垃圾，和郭嘉一起站在大厅的中间：“这是你家？”
“对啊，怎么了。”
“这……太乱了……”
“没事的，每个星期会有菲佣来收拾一次。”
郭嘉随手将沙发上的食物袋子扫进已经快要爆满的垃圾桶：“文若，别站着了，你来这儿坐。”
荀彧看见沙发上食物的残渍，摆了摆手：“不坐了不坐了……”
郭嘉许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整理大件的垃圾，荀彧也在一旁跟着他收拾：“不如把家里都收拾了吧，今天你生日，总不好乱糟糟的。”
“嗯。”郭嘉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的家在最高层，算是一个复式阁楼，夕阳西下的时候橘光从大片的落地玻璃窗投s_h_è 进来。郭嘉的头发被日光穿过，呈现出暖黄色，荀彧站在角落里无意瞧见了，只觉得那一刻他的戾气全然收敛起来，有了寻常少年人的模样。
郭嘉的剪影十分好看，他是骨骼立体棱角分明的男孩子，平时穿着黑色的T恤看不太出身材，今天不知怎么，特意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衬衣，又拿到了好成绩，整个人都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