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景色很热闹，人的求生欲望也会逐渐升高，此刻的荀彧就有这样的想法。
仿佛从哪里撒下一束光，照在他的身体上。
好好活着，和爱的人在一起。
他只能做到这两句话。
他也要背负着过去，记挂着郭嘉。
好像从哪来传来郭嘉的声音，乍一听是嘲笑，实则欣慰万分：“否则呢？”
郭嘉絮絮叨叨了一会儿，最后念念不忘地叮嘱他：“要快乐，不要忘记我。”
荀彧将窗帘全都拉开，让光线充盈着整个房间，声音霎时全然消失了。
外头有人敲门，荀彧不知当不当开，正发着愣，那人自己把门打开了。
“靳老师？”
“荀彧？你怎么会在这里，Anthony说你消失了。”
什么啊……自己明明写的是“家庭出现了不可预知的状况”。
“既然回来了，一起吃顿饭吧。”
“今晚好吗？”
“好。”
背后就是荀攸的办公桌。桌上有几株盆栽，学校配备的电脑，教案，学生的作业，打印出来的论文，墨水，钢笔架，水杯，还有相框。
相框被反扣在桌上。
荀彧拿起来看，是高中毕业时与他的合照。
那时荀攸和荀彧站在镜头前，摄影师对荀攸摇摇手：“诶，这是家长和孩子的合照，同学合照在那边。”
“我是他的监护人，也算是家长吧。”荀攸耐心地解释。
荀攸回到办公室里，荀彧正坐在沙发上看新一期的Science。
“我下课了，回家吧？想吃什么？”
他觉得荀彧似乎更有精神了些，但并不知道这个变化从何而来。荀彧放下杂志，拿起身边的相框冲他晃了晃：“这是什么？”
出门便把相框反扣在桌上是荀攸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不喜欢有人看见他们合影，更怕别人看破自己的秘密。此刻相框握在荀彧手中，他几近乱了阵脚。
荀攸走近伸手去夺，荀彧却站起来举高了偏不给他，荀彧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似笑非笑道：“是不是我回来，打乱了你的生活？”
【感谢纳博科夫，借他的话一用】
第24章
“其实当时，我也收到了郭嘉的讣告，但那时人在国外，实在回不来。”
“嗯……”
“好些了吗？”
“嗯……”
“荀彧”，靳西隔着桌子握住了他的手：“尽管伤心，但都会好的。”
荀彧摇摇头：“不是伤心……是愧疚，我没有想到，原来愧疚比伤心还难熬。”
“你不是圣人，人生这么漫长，若有辜负，无可厚非。
如果能补偿的，你一定已经做过了。
人长大的时候，是会有些伤痛，但直面这些伤痛，才是长大的见证。”
荀彧点点头，道理他都懂，做起来却很困难。
“今后有什么打算吗？Anthony还在那头跳脚，说我诱拐了你。”
讲到Anthony，气氛突然莫名轻松起来。
“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想不通，可以找他谈谈。”
心里头轻松了些，荀彧想到他也忍不住笑了：“嗯，以前觉得他有莫名的乐观，不知道为什么。”
靳西的神情淡淡的：“不是乐观，而是路还很长，如果不这样想，很多时候便撑不下去。
没有亲朋好友去世，自己也要以死相送的道理，只能更畅快地活着，替他们看看这个世界。”
“我不回去了。”
“可是机会难得。”靳西抬眼看他，手里还在切着牛排。
“嗯，我想回来了，逃避多久，最终我还是要回来的。”
“工作呢？我的邀请依然作数。”
靳西期待地看着他。
“唔，我再考虑考虑。”荀彧并不为之心动。
“没问题，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靳西开车一路把他送到家楼下，在他离开前拉住了他的手：“对了，有件事我还想和你谈谈。”
荀彧坐回车上：“什么？”
“关于荀攸的。”
“怎么了？”
靳西向来不过问他们的私事，如今神情严肃，荀彧觉得奇怪。
“你知道荀攸这些年一直单身吗？他的父母甚至来学校大闹了一场。”
“不知道……”荀彧大吃一惊，自他回来后，便沉浸在自我伤怀中，不曾关心甚至过问荀攸的生活。
“对，那件事闹得很大，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虽然我不知缘由，也大概猜到是为了你。”
靳西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荀彧的手背：“这样说也许会让你无法接受，但我以他朋友的身份请求你，如果你无意，就和他说清楚。”
“什么意思。”
荀彧的脸色冷淡下来。
“他原本早应该有自己的妻子孩子，有一个人人艳羡的家庭。当然，尽管是为了你，但他选择放弃，我无能为力。
荀彧，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的确是可以无限度地辜负他人，但是所有的愧疚，都要自己背负。
我不想看着他孤独终老，也不想在多年后听见你说你对他有愧。”
“文若，我把那张双人床换成单人床吧。”
“为什么？”
“房间里会宽敞一些。”
荀攸最近很难为情。荀彧的精神状况逐渐恢复正常，也不会在半夜惊醒，但他依然赖在自己的床上。
不仅和自己睡在一起，有时还会把自己夹在他的双腿中间。
荀攸提出过自己睡小床，荀彧睡大床，荀彧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荀彧有无数种理由要和自己睡在一起，一个人睡冷，一个人睡饿，一个人睡很无聊。
可是睡觉和无聊似乎是两回事。
抗争无数次失败后他才想出这个法子，床不分大小，也不给荀彧一直腻在他身上的机会。
实话说来，他不是不想，只是害羞。二人关系还和以前一样，平淡如水，每天倒也充实开心。
但是不是情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姿势和自己睡觉啊！
荀攸再也不想每晚都面红心跳地失眠了。
“不要，想腾空间的话你就把小床卖掉好了。”
“我们为什么要睡在一张床上……”荀攸的底气明显不足。
荀彧忽然靠近他，无辜地眨眨眼：“我以为你很喜欢。”
话题无疾而终，荀彧依旧睡在荀攸的床上。荀攸往里挤了挤，试图远离荀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做出亲密举动的手，却被荀攸突然握住了。
“别动，我有事想告诉你。”
“嗯？”
荀彧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佝偻着腰：“十五岁的时候父母去世，其实和我……”
“我知道。”
“我知道你袖手旁观。”
空气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荀彧低着头坐在床上。
“你怎么会知道……”
“收养你之后无意间看到了你身后的伤疤。
那时我就在想，也许一个被打骂多年的孩子，对他的父母或许并没有什么爱意。”
“我该去自首。”
荀攸坐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不，你只是睡着了。”
“……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高中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让你知道了，你会有多失望。”
荀攸轻笑：“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柔弱，连真相也知道不得。”
“不会的，从一开始我收养你，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照单全收。”
“即使在你收养我后不久，我就喜欢上了你，你也能接受吗？”
第25章
早上荀彧还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荀攸已经收拾着准备上课了。荀彧在床上翻滚了几圈，顺手搂住了站在床边刚替他掖好被子的荀攸的腰：“怎么大冷天的还要去上课……”
荀攸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剥下：“还没有放假呢，当然要上课。记得吃早餐，我放在桌上了。”
又睡了两个小时，荀彧才完全清醒。冬天的早晨有些干冷，阳光却尤其暖和，荀彧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心情好了些，决定恢复到从前规律的生活。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打开电脑开始找工作。
从前联系过的猎头还有断断续续地发来邮件，他一一回复，并拜托他们联系在上海的猎头朋友。
事情的开端不算太难，荀彧决定休息一刻钟再继续看招聘信息。
他拉开抽屉，随手翻动里头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