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看着,眼睛里忽然流出泪来。
“罗芩,对不起……”
罗芩拿袖子去擦她的眼泪,一边摇摇头。
“他们为什么要毒哑你,镯子明明不是你偷的!”德铃越哭越凶,“都是我没用……要是我早点知道……一定可以救你的……”
罗芩只是摇头,他想张嘴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声。
“那个妖妇!”德铃狠狠擦了擦眼睛,面上露出与年纪毫不相符的阴沉,“你放心,我这就去求徐瑶大师整治她,她毒哑你,我一定要她百倍千倍还回来!”
罗芩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拉扯她的袖子。
“你不用管我,我是公主,闹出天大的事也有人替我撑腰!”
罗芩松开手,拿树枝在地上划了两个字。
不值。
德铃看着他写字,眼泪又流了出来,“你总是这样,以前那些小太监欺负你,你不让我替你出头,我拿好吃好玩的给你,一转眼全被别人抢了你也不说,他们不会记你的好的!蓉妖妇冤枉你偷她东西,又有哪个敢帮你说句话?罗芩,你让我去替你出一次气不行吗!”
罗芩低下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奴”字,他还没有写完就被德铃打掉了划字的树枝。
“说了多少次了,你不是奴才。”德铃侧过身抱住他,“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
有风拂过,妍丽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他们的头上,衣衫上,好似要将一树的花都落尽。
姜跳跳静静地看着他们,甚至连呼吸声也不敢发出,虽然心知这只是一段记忆,但他仍是不忍心去打扰他们。
桃花飘落的情景逐渐模糊,再次展现在眼前的,又是森冷的皇宫。
而这一回,罗芩已死了。
他身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面前正是成橘与奚柏青比试时那口包银角的檀香木箱子,蓉贵妃的玉镯躺在箱子里,溅满了他的血。
姜跳跳这才知道,箱子里那只妖,竟是罗芩的怨气所化。
“还不快把他拖出去!”
发髻松散的蓉贵妃由两名宫女搀着靠在一边,颤巍巍的手指着罗芩,“德铃那丫头这是要反了天了,为了个太监,居然敢打本宫!”
一旁的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有侍卫上前拖走了浑身是血的罗芩。
姜跳跳看得心悸,忍不住别开眼去。
蓉贵妃徒然消失,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德秀宫。
德铃正跪在皇帝面前哭喊。
“罗芩是无辜的!他找到了蓉贵妃的玉镯,是想给她送回去!那个妖妇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说是他偷的,他不能说话,连给自己辩解也不行!父王,德铃求你严惩蓉贵妃!”
皇帝立在她面前,良久叹道:“德铃,算了吧,他只是个奴才。”
德铃哭得撕心裂肺,一双杏眼肿得核桃一般:“奴才就不是人么?罗芩陪德铃一起长大,是德铃最好的朋友,他要是死了,德铃也活不下去了!”
“放肆!”皇帝终于发怒,“你是公主,怎能为了个地位低微的小太监要死要活?这件事就此了结,谁若再提,严惩不贷!”
德铃攥着那只草蚱蜢哭晕了过去。
姜跳跳也觉心里难过,但更难过的,是他无能为力。
他在这段记忆的最后,看到了高耸入云的望星台,以及那时还在宫中的第一术师徐瑶。
望星台上,苍白消瘦的德铃仰起头问面前穿术师袍的人:“徐瑶大师,是我错了么?”
徐瑶道:“蓉贵妃误杀了罗芩,是她不对,可你不该害她夜夜噩梦,差点丢了性命。”
“可是我讨厌她,她抢了我母后的位置,还害死了罗芩,她应该偿命的。”德铃哽咽道,“我是害得她被噩梦缠身,可是徐瑶大师,罗芩走了之后,我也每晚都梦到他,梦到他一身是血,要我替他报仇。”
徐瑶道:“罗芩可是这样的人?”
德铃哭着摇头。
“他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不会高兴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想起他,我一日不忘,便一日不能原谅蓉贵妃。”
“如此,便忘了罢。”
徐瑶说完这句,姜跳跳手上的入梦线消失不见,一切化为晶尘,散去时,重回现实。
面前的德铃早已泪湿重衫。
她捧起那只枯萎的草蚱蜢,哭得不能自已。
姜跳跳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德铃泪眼朦胧:“不后悔。”
她抹了抹眼泪,又问道:“罗芩的怨气结成妖,这是不是说,他也心有不甘?我用学来的术法害蓉贵妃为他报仇,究竟是对是错?”
姜跳跳沉默片刻,道:“他是含冤而死,可这么多年下来,怨气生出的妖还不曾化出人形,可见他并无太多恨意。”
“他心地一直很好的……”德铃低下头去,摩挲着那只草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