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的消失【完结】(4)

2019-06-08  作者|标签:


  而白若水早已恢复到原先的样子,斜抬着脸庞,安安静静的坐着,眼睛里泛着迷离的光,像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心思中去。
  如此过了一日,第二天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他用课本在靠近我们身后的那一面桌沿上敲了敲,说道:唉,问你们件事儿。
  我和楚月一齐转过身去。
  你们会下象棋吗?他微笑着说。
  我不会,楚月摇了摇头,然后推了推我,她会。
  我也不太会,只是在家的时候跟我弟弟下过几次而已。我赶忙解释。不能让别人对自己抱有太大希望,这样才不会有太多心理压力,说白了,我总是对自己没多大信心,例如那种能随时举起手来走上台去做即兴演讲的事情,我是断断没有胆量的。
  会下一点儿就行,我有一副棋,中午没事可以下着玩。他笑着说,笑容终于漾开至整个脸庞。
  中午吃过饭,楚月要在寝室睡觉,我就一个人先去了教室。可是,教室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不免淡淡的失望,想着要不要也回寝室睡觉,就在这时,白若水双手插在裤兜里,其中的一侧腋下夹着两本书,款款走了进来。
  我赶紧低下头,胡乱地翻着面前的书本,装作没有看见。
  我听到他走进座位,放下书本,在凳子上坐下来。
  这么认真啊,大中午的在看书。他笑着,教室里就我们两人,显然是对我讲的。
  是啊,随便看看。 我抬起头,转过身,看到他微笑着。
  他哦了一声。
  我转回身来,继续胡乱翻着书本。
  时值隆秋,天高气爽,从六楼的窗子望出去,视野无比开阔,可以清晰的看到校园大门外的青城街景以及青城街边缘不远处的那座低矮的山体。
  三两个男生走了进来,我不认识,也不好意思细看。
  对了,上午你说下过象棋的,要不下一盘吧?坐在身后的白若水终于说道。
  我还以为他已经忘了上午说过的下棋这回事了。
  行啊。我悠然转过身去,爽快的说道。
  白若水把黑色的小棋盒口袋里掏了出来,开始摆棋子。
  我家隔壁住着一个痞子,说起来,还真算是个奇人,今年竟然考上青城师范大学。以前假期看不到他人,传说是在外面打架混世,大学考上后的这个暑假,他整天呆在家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副棋,没事就来我家教我下棋,后来,把棋子也送给了我,让我没事下着玩,还说放寒假回来后要看我棋艺是不是长进了。可是,他走了之后我又能跟谁下呢?就带学校来了,我想,肯定会有会下棋的同学。他一边摆着棋子,一边说着。
  你这个邻居还真有意思。我在脑海中已经联想出白若水口中所说的那个痞子的形象,居然与当时风靡亚洲,让亿万小女生为之癫狂的青春偶像剧《流星花园》中的道明寺类似。
  是啊,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白若水双眼盯着棋盘,十分认真的说。
  你先走吧。他又说。
  我看了一眼他那副沉稳异常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棋子一定会死得很快。果然,很快我就输了。
  又下了一盘,很快我就又陷入困境。
  这时,班里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好几个男生围在我们周围看棋,纷纷指指点点,各自说着接下去的步数。我急得掌心冒汗,在众说纷纭中更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走下一步了。白若水将军之后,我说不下了。他说再下一盘。第三盘时我的脑子里已是一片浆糊,竟然最终是我将了白若水的军,以至于那些围观的同学一片唏嘘。我感觉终于挽回了一点面子,就坚持说不下了,下累了,要睡觉了。然后,其他同学就和他下了起来。
  我趴在课桌上就睡了起来,突然,意识到最后一盘棋是白若水有意放的水。
  后来,我很不服气的对白若水说:我不喜欢被让,那样特别没劲。
  从那以后,白若水就没有再让过我了。我也就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也并非真的多么喜欢下棋,只不过在凃老师的宽松管理政策下,能放松玩耍就尽情放松玩耍。当时,在班主任凃老师的许可下,大家还在教室尽头的一块空余空间用四张课桌拼出一个乒乓球台来,一到下课时间,就围过去打乒乓球。
  

☆、选择

  在我们的前后桌关系结束前的那个学期,白若水从后面给我递过两次纸条。一次,是在其中考试的物理考试中,上面写的是选择题答案;另一次,是在期末考试的物理考试中,上面写的还是选择题答案,只是,在答案的下方,还写了另外一行与试卷内容无关的内容。
  考试结束的教室里沸沸扬扬,那些不着急回家的同学们,有的在教室尽头打乒乓球,有的在比对刚刚过去的考试中写在试卷上的答案,有的在讨论高二即将开始的文理分科,剩下的则是轻松散漫的闲聊说笑。
  我再次打开纸条,白若水那整齐的钢笔小字再次映入我的眼帘:考完试后,可以去学校后面的青河边走一走吗?
  青河边去走一走会有什么事情呢?那他自己怎么先走了呢?是回寝室了,还是已经去了小河边?
  我像是有许多疑问,又其实压根也不关心它们背后的答案。
  我抱着一摞书本,从位于六楼的教室出去后,顺着楼梯一节一节往下走。当我走到最后一层楼梯拐弯处时,看到白若水定定的站在出口处。当时,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红彤彤的光芒投射在一切上,如梦如幻,就连楼道里也被映得红彤彤的。
  他双手分别插在两侧的裤兜里,其中的一个腋下十分随意地夹着两本书,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站在红彤彤的光影中,也如梦如幻。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向霞光映照中的白若水问道。
  走吧,去那边看看。白若水笑了笑,在前面走了起来,接着,跨进更加绚丽的晚霞光影之中。
  我远远的跟在后面,望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影,突然有些伤感起来,不知道,下学期会是什么样子,我们还能不能常常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无忧无虑。
  前方的白若水朝着女生寝室的西头那边走去,然后,出了那扇小铁门。很多女生已经背上书包,提着大小包裹,往学校大门方向走出去,赶着回家了。还好没有撞见认识的同学,我在一阵忐忑不安中,也顺利通过了小铁门。顺着小路,穿过一片果林和一片树林,来到那条我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将流向哪里去的青河边上。
  白若水回头看了看我,将书本往地上一扔,坐了下去,我走上去,轻轻放下抱在怀中的那一摞书,也坐了下来。
  河水静静的躺着,晚霞绚烂的照着,我们在懵懂的年华中懵懂的坐着。
  你有没有决定,高二学文科还是理科?他转过头来问我。
  啊?我看着清澈的河水在走神,哦,文科吧。
  为什么带个吧呢?
  没为什么,楚月说了她要学文科。
  就因为这?
  嗯,是啊。
  想好了?
  嗯啊,想好了。
  等到暑假过去,不会又改变主意吧?
  不会了吧,我其实学什么都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呢?
  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我说。
  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经过高一两个学期,我的成绩已经一落千丈。尤其是数学,上课的时候要么在开小差,要么就在打瞌睡,我艰难的睁着打着瞌睡的双眼听着数学老师口中的定理和公式,如听天书一般。若碰到数学老师提问了,我就顿时清醒了,我不会啊,千万别问到我,于是,就被吓得精神抖擞。我怕出丑,我虚荣啊。有一回,数学老师在课堂上讲着函数,突然说要出题目找人上去解题,我陡然就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他板书完题目转过身来,拿着小眼睛瞟着我们,我慌忙低下头,祈祷着不要叫到我的名字。真是越怕鬼,鬼越找你!偏偏就喊到我的名字。完了!真倒霉!我暗暗为自己的不幸而叫苦。我压根就不知道那个题目该如何解答,却又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我拿起粉笔,站到黑板前,我想着,大家一定都在看我吧。我同时想着,今天穿的这条裤子实在太丑。黄青色的棉布布料,软塌塌的,每次洗过晾干后刚上身那一会儿还是平平整整的,但进了教室,屁股一旦坐上凳子后,就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尤其是屁股与大腿相接的那块地方,更是皱巴的不成样子,极其难看。不成想,今天刚好就被叫上来做题目,全程背对着大家,把屁股那块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我真是懊悔死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穿这条裤子。我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用力端详着这道题目,争取能读取它的大概含义,可是它不认得我我最终也没能认出它来。我只好战战兢兢的转过身,哭丧着脸,如实说:我不会。数学老师的脸色立时难看下来,丝毫不给我留情面的说道:既然不会,走上来干嘛?直接说不会就行了,这不是浪费时间么。我更加感觉羞愧难当了,脸上火辣辣的尴尬。不过,因为当时已经转过身来,不用再屁股朝着大家,不必再为那块难看的裤子而烦恼,心情竟轻松了许多。只是,自此以后,更加讨厌数学课了。
  为什么会不知道该学什么呢?你比较喜欢哪一门课?白若水耐心的追问着。
  我感觉都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所以啊,楚月要学文科,那我也学文科,我俩就不用分开了。
  是啊,你俩就不用分开了。他跟着感叹。
  你呢?我问。
  什么?
  文科还是理科啊?
  你希望我选择文科还是理科?
  你数理化那么好,学理科吧,不然多可惜。
  他不说话了,低下头望着眼前的河水。
  我也不说话了,一起呆在沉默里。
  起风了,河水微微波澜,响起粼粼的音律。白若水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朝水中扔去。
  一个叮咚,那片河水便荡漾开了。
  我们又接着一同呆在沉默里。
  霞光褪去,太阳落山了,他抬起头来,朝着我笑了笑说,走吧。
  于是,我再次远远的跟在他身后,穿过树林和果林,顺着那条小路,在最后的晚霞残留里,朝着夏日泛滥的青城一中走了回去。
  暑假过后,高二开始了,白若水也做出了最终选择同我们一起进了青城一中当时仅有的那个文科综合班,高二D班。
  

☆、动荡

  如果,人的心是一片河流的话,那么,那颗搅乱平静的石头子儿,就是在那晚的叮咚一声中被白若水给投掷了进来,接着,那条河流便开始陷入旷日持久的动荡。
  那晚,天色已黑,月光朦胧,教室里头除了我和他,就只有上百张井然有序静默站立的课桌与板凳。
  白若水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之间是一张老旧的课桌,他面含微笑,目光犹如窗外冉冉升起的月亮那般温润与明亮。他抬起手臂,轻轻撩起我额前耷拉着的那一绺遮住我一只眼睛的乱发,同时用无比温柔的声音低低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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