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同人)[沈谢/夜初] 以吻 作者:是耶非耶【完结】(19)

2019-06-08  作者|标签:是耶非耶

侍从垂首,同声应了句,是。

殿中庭院疏影横斜,月光穿过矩木的巨大枝蔓洒进来,整座城一片银白。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动了喝酒的念头。平时分明是没这兴致的。真有兴致时,一想没人陪他喝也是无聊,于是便也作罢。

然而今日却莫名想要喝上一口,哪怕是独酌。

去了泥封将坛子倾过,坛中的透明液体就汩汩流进酒盏之中,最后静止成一小片亮亮的圆。

沈夜将手指扣在碗沿上,像是在量度那酒盏的大小。

想起伏羲结界破开的前一年,有一个雪天的晚上,谢衣陪他一起喝酒。那天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他记得不全。只记得最后谢衣在他手心里画了一个图形,跟他说那是他的偃师纹章。

仿佛是对他当年所想的应答,二十余年过去,下界暗探带回的某些偃甲部件上,他又看见了那个图形。而远在人间,茶馆酒楼,田间陇上,果然流传开了关于大偃师谢衣的传说。

他端了酒盏,啜了一口,慢慢饮下去。

这世间万事,时空的此端彼端,究竟是在以什么样的方式相互呼应着。

纪山。

谢衣将喝了一半的酒盏放下,残酒沾在唇边也不去擦。

当年,他“以人力创制生命”所做的第一个尝试,并不是从造一个人开始的。那是一只按照图卷所造的小兽,眼睛乌黑,有挺括的尖耳和颇具弹x_ing的脚爪。

他给沈夜看,将那小东西放到他面前,它便跑过去,绕了两圈,蹭他的衣角,末了还将小舌头在他手指上舔舔。

不是金木的外表而是光滑的皮毛。

不是僵硬的质地而是柔软温热的触感。

不需要偃师下令就可自行动作,饮水玩耍一如活物。

那时他对这尝试很有几分得意,然而再要深入却继续不下去了。

生命所要具备的条件,远比这些还要多得多。知觉与五感,呼吸与血脉,凭借昼夜作息能再生灵力,还有——自己的思想意志。

后来沈夜也曾再提起这事,他想自己毫无进展要怎样跟师尊说?于是只许了个诺言,说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完成,一定最先呈现到师尊面前。

如今却是落空了。

他阖上双目,沉沉夜幕中无人看到那个浮在嘴角边的寂寥的笑。

夜色更深,水汽在Cao尖凝结成露,竹瓦透凉。视野尽头绵延的山峦早已模糊了轮廓,而Cao丛里远远近近仍有蟋蟀在鸣唱。

天南海北地找寻了许久,通天之器才终于读到昭明碎片的消息,他却迟迟没有动身。此前所有奔波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一件事,真有了眉目他反而踯躅起来。

谢衣想,便是再如何不肯不愿,待到偃甲人调试完毕,他也该去西域一趟了。

该做的始终都要面对。

他复又躺下,举高手臂将最后一盏酒倾入口中,一半酒液都溅在脸颊上,又顺着下颌流去。

沈夜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抛了酒盏起身望月,皎皎月色照着他的身影,洒了一地清霜。

四年前在下界听到谢衣消息,他便开始派人追踪,虽然他躲得隐秘,仍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沈夜知道要回到从前师徒俩亲密无间的日子绝无可能,如今被下界偃师奉为圭臬的谢衣早已不是从前流月城年少的破军祭司。如果真的找到他,要如何处置,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

然而从得知他消息的那一天起,他觉得自己心底似乎有什么从荒芜沉寂中复苏过来。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否一场刀兵相见,他都不想放过他。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渺渺三界,莽莽红尘,却只有情这一物是不能问的,问了也没个答案。

真要循迹,也许多半便如倒进喉咙里的烈酒,辛辣滋味冲击着味觉,甚至会令人觉得苦涩难当,然而入腹之后却是暖的,香醇气味层层叠叠弥漫回来,反教人沉醉其中颠倒了神魂。

哪怕时过境迁,哪怕荆棘满布,沾了满衣的风尘对面相诀,也一定要亲身以赴,不假他人。

而在一切发生之前,这溶溶月色之中,可否还有片刻回溯的安宁时光?

醉意阑珊间,便有一个记忆的碎片从心底深处打捞上来,在沈夜的回忆里,也在谢衣的回忆里。

颜色浅淡,有雪光,有夜色,还有一丝与口中滋味相仿的清冽酒香。

那是结界破开的前一年,立春刚过,两人赏雪共饮画了纹章的那一晚。两人一样喝到酒坛全空,最后剩下的只有沈夜手里的一小半。

沈夜手还未抬,看见谢衣望着自己的酒盏,就问他,还想喝?

谢衣眼睛迷蒙着,脸颊泛着浅浅的红,似乎是醉了,答非所问地说,弟子的……嗯……喝光了……

沈夜就命令他,过来。

抬手将酒液全部倒入口中,按住他双肩,唇口相覆渡了过去。

风露中宵。天上人间。一轮明月照彻万里山川。

谁在回忆里悄悄浮起笑容,举手去描摹苍穹之中满盈无缺的轮廓。

谁在月色里摊开了掌心,想起曾经留在掌中的一勾一划,又缓缓握紧。

天涯共此时。

[造化]

太初历六千五百九十九年。白露。

纪山。

阿阮将所有房间都跑了个遍,最后在偏厅的书架下停了下来。

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从她脚边钻过,跳了两跳,舒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少女弯下腰,听它吱吱叫了几声,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也找不到谢衣哥哥?奇怪……”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是原样,茶具书籍好好放着,卧室里床榻整洁,书房的桌子上留着笔墨纸砚,还平摊着几张画好的偃甲图谱。

只是人不见了。

往常谢衣如果要出门,都会事先跟她说好大概回来的日子,这次却无缘无故就没了人影。她左想右想也想不出个答案,不自觉地撅起嘴来。

阿阮在谢衣身边呆了五年,跟着他学会了凡人的语言和文字,跟着他踏进了烟火人间。

她身世离奇,不懂得俗世规矩,却对天地自然有种非同寻常的亲近,遇人遇事只凭借对方的样子,声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作判断,是人是妖是善是恶,在她眼里都简单又明显。

从初相遇的时候开始,她对谢衣就有种“谢衣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信任,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这信任从何而来,她觉得他又好看又好玩,法术偃术样样精通,简直无一不好。

即便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再提起,阿阮口中的谢衣哥哥依然是最厉害的。

然而这样的谢衣却有些地方让她看不懂。

他常常整天把自己关在偃甲房里,或者站在院子里看中天的圆月;他从来不肯在一个地方久留,每每她刚玩上瘾他就匆匆带她离开;偶尔他也会不带着她独自出门,一走就是十天半月,还要神神秘秘,用一张面具将那张好看的脸遮去大半。

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阿阮一面想一面往外走,不留神碰倒了门口的卷轴筒,几只画轴掉出来,骨碌碌铺开一地雪白。

她看着地上的画,眨眨眼睛,脑子里终于有条线索被点亮了。

——桃源仙居图。

山空湖静。

竹林外,湖心流出的水清澈而缓慢,推着水波上细碎的光纹流向断崖。

阿阮沿着桃源仙居的偃甲桥咚咚咚跑过,谢衣素衣长袍的身影刚好在另一端出现,看她跑得匆忙便露出笑容,说怎么神仙也会如此着急?

阿阮不满地一扬下巴,说明明是谢衣哥哥的错,偷偷跑来这里也不说一声。

谢衣说,不就只有半日,也值得慌张?

语调平静跟平时没什么区别,阿阮却蹙起眉来。

几天前她带着阿狸和小红溜下山去玩,临走时画了张画当作留言,c-h-a在谢衣房间的门缝里,没想到今天回来时那张画还在门上,看样子一直没动过。

反正谢衣哥哥就会骗人。反正谢衣哥哥最讨厌了。

阿阮闷闷地想。

谢衣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好笑,想要说些什么来给她消消气,还没开口,脑中忽然一阵混乱。

仿佛有什么从心魂深处迸散,打穿了思绪的监牢,那些平日不敢轻易回想,不愿深陷其中,不能挣扎解脱的片断一时都纷至沓来,像崩塌了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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