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来不及想更多，小晋伏在我肩上哭，却强自忍着不哭出声来。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声讨那些疯子？或者劝他建玲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许会比较幸福？不，不，失去的痛苦，谁也不能分担。我只是紧紧抱着小晋，不想让他这时候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
小晋哭得渐渐累了，安静地趴在我肩上，我知道他并没有睡过去。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轻轻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小晋，有很多的事情无法控制，但它们就这样发生了。当然我们可以痛骂那些人太卑鄙了太可恶了永世不得超生，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对不对……”小晋没有出声，很安静。“如果害怕，那么要记住哥哥就在你身边。我想，最令人难过的不是害怕。小晋，恨那些人么？……可是，不需要。恨是浓重的负担，不必要为那种人背负起来。”
小晋动了下，从我肩上抬起头来，眼睛很亮：“难道他们不该恨？”我用手指梳理他散乱的额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可是，你没必要为他们陪上你的人生。能坚强的走出来，才是最难的。”
小晋就那样直直看着我，我甚至不知道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半晌他垂下头，整个人蜷着窝在我肩颈处：“哥哥，哥哥——”接着沉默，我不出声，只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哥哥，你不要，也这样离开小晋。”我心头忽然一震，说不出来什么滋味。我抱紧他，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下，低声说：“不会。”
小晋终于睡过去，这样的事对一个孩子来说，太累了。我看着小晋睡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微微苍白，心里有忽如其来的冲动，想要保护这个孩子，让他再也不受这样的伤害。
耳边忽然响起个声音，非常悦耳却清冷无比：“说得真不错，可你自己怎么样呢？只会教小孩子么。”
我轻笑，转过头去：“林逍，想不到你原来这样关心旁人的事。”
他皱了下形状美好的眉，嘴角却一弯：“我说过的，你的事我都很有兴趣。”我扫了眼他兴致勃勃得异常的笑，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陆昶。陆昶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沉默着，一反常态。
我忽然大笑起来：“你们怎么了？怎么好像我患了绝症要死了似的，别都一副严峻的样子，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昶慢慢扳过我肩膀，直视我：“澄，我们都希望看你好好的——”我立刻打断他：“难道我现在看起来很不好？”他看着我，一动不动，好像在分辨我的话有几多可信。半晌他放弃似地叹口气，拍拍我的肩：“算了，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
林逍在一边，声音遥远仿如传说中的游吟者：“那么，你到底要为了什么陪上一生。”我笑着转过头看他：“别那么严肃。我什么也不为，现在只想好好的住院然后能早一天上班养活自己。”
林逍忍不住啐了一口，姿态却仍旧优美：“懒得跟你东拉西扯，反正到最后，只有自己骗不了。”
我看着他们带着熟睡的小晋离开，心慢慢一点点沉了下去。
骗过了世界又怎样？只有自己，骗不了。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我惊醒过后就再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迷迷糊糊，整个世界只剩下暴烈狠戾的雨声。
模糊中回到过去的什么时候，也是大雨倾盆，身边有个人，看不清面孔，只知道那种温暖的感觉很熟悉……
恍惚中被谁握住指尖，细细摩娑，直到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忽然劈来的闪电如同猛兽猩红的眼，震天一般的雷声——我猛地醒过来，未关紧的窗沿湿了一片，铺天盖地的暴雨与闪电挣扎着好像要扑进来。我十分意外地发现床边有人，正握着我的手。
那个人低着头，身体的轮廓被一阵阵不停歇的闪电描摹出断续的剪影，我有些呆滞地沉默着，好像从未认识。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低低响起，很暗哑：“终于走到这一步……澄，你要先抽手么……”记忆里某个声音瞬间与现实交叠：少年温润而清亮的声音兴致勃勃：“澄，不要放手啊——”
恍如，隔世。
被握住的右手很温暖，好像不再是我冰冷身体的一部分的一样。那个人慢慢抬头，额头抵在我手背，声音里的痛嵌入骨髓：“你要放手吗？澄，给我回答。”
我仿佛看到他身后有万丈深渊，黑如无底，噬人无边，在漫天的闪电中现出诱惑人的光泽，现在似乎只需要一个字，就能把他卷下去。
我看到他抬起来的脸，眼里曾经明亮如蓝宝石般的光芒已经全然消失，变作一片沉默死寂的暗色海洋。他安静地看着我，声音里有种破灭前的沉寂：“要走了吗，你最终还是这样决定？”
我不知道该怎么言语，我几乎不认识这个样子的他，龙韶溱。
也许是等到的只是沉默，他慢慢站起身来，轮廓变得模糊，好像要融化在凌烈的雨幕里。我心里一惊反手去抓，却抓不到他。心里前所未有的窜出慌乱：“你要去哪？韶溱。”
他慢慢上前，捉住我下巴，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仔细端详起来。我在间歇的闪电中看到他脸上疲倦的微笑：“你不再相信我了，不是吗？”
“我……”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松开手，慢慢的笑，好像在回忆什么，半晌才又开口：“记得吗？那个大雨的下午——”我脑子里轰然一声，一些片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大雨滂沱的下午，我和韶溱坐在有些阴暗的室内。忘了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温柔的神情，幽蓝璀璨的眼睛如同最珍贵的宝石。他笑着说——
他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周围一片黑暗。他缓慢开口，说——
“……从过去到现在，那个人一直是也只会是，司空澄。”
巨大的响雷毫不留情地在闪电出现的瞬间炸开，像要劈碎一切。
他接着说话，口气却有些冷漠的索然无味：“不过这一切都不再有什么意义。你如果不想要，强求更加无用。对不对？”
我心里有什么一层层碎裂开来。
不，不是的，韶溱。
那一刻，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不愿再接纳，是因为——
说不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宁愿自己孤独的死去，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