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的眼里现出一抹愤怒的暴戾，忽然伸手扣住我下巴就那么吻下来。我挣了几下，只感觉到唇上火辣辣的痛，那根本不是什么吻，是长久以来积郁的泄愤，更像是暴虐的惩罚。身上的疼痛这个时候开始在全身叫嚣，我在一片混沌的疼痛中渐渐失力。在他终于离开的时候我吸进几口空气，身心疲倦：“不要沦落到使用这种愚蠢的方法，韶溱。难道你头脑发昏到觉得一个吻甚或一场毫无意义的性爱能解决问题么？”他看着我的眼里波涛不定，我长出口气：“韶溱，如果真有什么，这样也只能加剧它。”
他定定看着我、良久，握得发白的拳头发狠砸在冰冷的床沿上，声音沉闷。我转过头不去看他，心里有什么默默泛出来。听到他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痛：“澄，看着你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你究竟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自己？你为什么不——”
“——I can’t tell you why，I can’t tell you
why——”声音突兀响起来、打断他，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怔愣。没有人接电话，于是那种看不见的哀痛就在看似温暖的旋律里周旋、缠绕，不肯消失——I
can’t tell you why，是的，我不能，再也不能。
韶溱深深看了我一眼，终于起身到外边接电话。我躺在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眼前一片刺目的白，纯粹得让人想要发疯。我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什么东西像闷泉一样汩汩冒出来，难以阻止，和残破的记忆混杂在一起，明灭难辨。
龙韶溱推开门回来站在我床边，脸色很不好，看着我的眼神很明显在犹豫，我心里一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别瞒我。”
他看了我良久，开口的声音好像从地底传来：“孤儿院来的电话，小晋出事了。”
那道银亮的狰狞闪电，终于劈了下来——原来是劈在我身上。
我站在病房外，看着呆在里面却仍旧精神很好的小晋，心里五味陈杂。
小晋并不是我任何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他只是个孤儿院里被抛弃的孩子而已。我有空的时候会到孤儿院里去看那些小孩，他们或者身体有残疾，或者有或轻或重的智力障碍，也或者身体健康笑容甜美却仍旧被不知道的父母亲抛弃了。看着他们只要得到那么一点点就高兴得像要飞上天的样子，我有时候会觉得羞愧。而小晋，是其中最喜欢和我亲近的一个。
小晋长的很漂亮，只不过腿脚稍稍有点残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他出乎意料的乖巧、听话，几乎在任何时候都笑容甜美，只除了有时会像任何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一样为了可爱的目的而赌气。
我喜欢看他笑得好像一朵朝气蓬勃的向日葵，那种笑容，干净纯净，如同春天破冰的泉水，如同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
病房里很安静，在门外都依稀能听到电视的声音，里面似乎是在教授英语的小课程，小晋看得很投入的样子。
“…‘broken man’的意思是，残缺的、不完整的人，通常指心灵……”突然冒出的这一句，我心里某个地方瞬间被沉重击到。
小晋听到开门立刻看了过来，见到是我那种惊喜毫不掩饰：“哥哥——你来看我吗？！”说着就要跳下床来，我皱了皱眉，两步赶过去。
小晋脸色很苍白，但精神还好，拉着我好像不敢相信一样左看右看眼睛都不眨，恨不得整个人窝进我怀里。我心里微微一松，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我把他从怀里拉出来，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恩？”
小晋看到我严肃的样子，偷偷吐了下舌头，讨好的笑天真可爱：“哥哥——”我皱了下眉：“不准蒙混过关，弄到住院了可就不是小事。”他低下头，小声嚅嗫： “也没什么，我就是嘴馋，自己偷偷跑出去吃了点东西嘛。”我叹口气：“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在流行胃肠道疾病？怎么把别人的话都当耳边风？”他声音闷闷的： “我没有。”我伸手探探他额头，没什么大碍：“我知道你不服，但你要知道住院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自己的身体还会有谁比你自己更珍惜？”我再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呆在医院这种地方。这雪白的四壁，包含着的却只有湮灭的血色、破败的未知前程、不堪的记忆……
小晋，我一点也不愿意看见你呆在这，知道吗。
我还要再说，韶溱已经拉住我、微微皱眉，我偏头看他一眼，重重出口气走到一旁去。龙韶溱倒是很会哄小孩子，小晋不一会就乖乖跑过来，低头认错的乖巧样子我都怀疑龙韶溱是不是利诱了他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小晋终于没事神经在瞬间溃散还是我真的已经成了个病号，只站了那么一会面前小晋笑盈盈的脸已经开始涣散，头有些发晕，冷汗一阵阵的冒。我笑了笑，抬手摸摸小晋的头：“没事就好。道理什么的你都知道，我不再说了。嗯，我们也准备——”“你们要走了？！哥哥！我好久没看到你了啊——”小晋拉着我的手不放，咬着下唇盯着我。我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变得柔软，就算他再调皮捣蛋，始终还只是个想要得到关注在乎的小孩子而已……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龙韶溱已经蹲下去和小晋平视温言：“今天不行呢小晋——”“为什么为什么不行？！我现在生病了！！哥哥为什么不能陪着我？别人生病了都有人陪着！我要哥哥陪着我！！——”小晋好像找到了天大的理由，撒开手蛮不讲理地捂着耳朵大声嚷嚷起来。
我有些无奈的笑，这孩子，平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男孩子会很勇敢，也曾一脸不屑地和我说那些小女生对人撒娇多么讨厌——
“……可是小晋，哥哥他也生病了。你难道不让哥哥好好休息么？”我在疏离的思绪中，好像听到龙韶溱在这么说着，根本不及阻止。小晋惊讶地抬起头，两大步跑过来拉着我衣服，神色甚至比我还严峻。
“哥哥你怎么了？你也生病了？你身上也痛吗？小晋昨天肚子就很痛很痛，但是没关系，现在已经好了呢！哥哥你呢？现在还痛吗？”我看着他天真坦率焦急的小脸，心里变得很柔软。慢慢蹲下去抱住他：“不，哥哥已经好了很多，和小晋一样没事了。”他用力挣了挣的想要看我的脸，我却不放手，只在他耳边反复说：“小晋，你要快点好起来。哥哥最喜欢你兴高采烈到处跑的样子……”他频频点头应着，然后抱住我：“哥哥、哥哥……你别不要小晋——我会很乖很听话的——”我轻轻的笑：“不会的小晋，没有人说不要你。我知道小晋是最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