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低头对著他道,「不合口味麽?」
江笑晚明显的一惊,手里的勺子掉在盘子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真是很久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了。
张昊淡淡笑了起来,「你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好麽?」
这句话如同是异世界来的语言一样,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奇怪。
江笑晚呆呆看著张昊,微微张了嘴。但是最後还是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脸,低头轻声道,「你这麽空麽?景阁没事做?」
张昊的笑容也微微一僵,但是转瞬即逝之後仍旧完美,「还好,我正好路过这儿,看见你在这吃饭就想进来打个招呼。」
江笑晚抬起头对著张昊笑笑,那种说不清楚什麽表情的笑,「我以为最近我们在避人耳目。」
张昊手指点著玻璃桌,「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江笑晚放下筷子擦擦嘴,「请问我脸色什麽时候好过了?」
张昊的笑淡了。
张昊又说,「你要是想吃饭的话来找我吧。」说完就转身走了。
江笑晚看看那个西装革履的背影,觉得有点可笑。包括刚才的对白和他们两个人。
所以说这个城市总是叫人痛苦,那些潮s-hi的天气和连绵的s-hi冷都叫人不快。
快放年假的某一天,江笑晚终於决定去医院查查手上到底有什麽毛病。
自江笑晚懂事起,他就没怎麽生病,一般的感冒发烧都是自己在家吃药解决。
唯一去医院的记忆就停留在了小时候,记得那时候自己生水痘发烧,把家里人急得团团转,大半夜的江成就背著他去医院,他妈跟在身後跑。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已经遥远的好像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那天早上,江笑晚早早处理完了手里的文件,就请了半天假去医院。关节都挺疼的,开车也不太方便。江笑晚一出门就伸手搭车,可惜时间不对,车子极少,他站在冷风里吹了大半天,也不见一辆空车。
「你去哪里?」
江笑晚一低头,就见张昊出现在自己面前。是这个月第二次巧遇这个人了。
江笑晚皱皱眉,面无表情的看著远方的载著人的车,「我去医院。」
张昊开了车门道,「我送你吧。」
江笑晚看看四周的趋势,看来是搭不到出租车了,只有认命上车。
一上车张昊就问,「去医院看什麽病?感冒了?」张昊想起前些天遇到江笑晚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江笑晚靠在车窗上,脸色苍白,「去查查是不是有风s-hix_ing关节炎,最近关节疼的厉害,打字都疼。」
张昊皱眉,「年纪轻轻的怎麽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你八成是平时不爱穿衣服,夏天洗澡也不擦干就进空调间。」
江笑晚瞥了眼张昊,不说话。
张昊又说,「那你前些天吃不下东西是因为关节痛?我看你要不要顺便也查一下别的?我看你身体不太好。」
江笑晚扯扯嘴角,「放心,我死不了。」
张昊看了看江笑晚,握紧方向盘,「你看你这这孩子……」
江笑晚看著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致,淡淡道,「拜托你别用我爸的口吻和我说话。」
於是对话结束了,沈默了。
医院很快就到了。
江笑晚下了车,关上车门,连一句再见也没说就进了医院。
去骨科做了风s-hi六项检查,抗链球菌溶血素高了一倍多,医生也说是了,不过还不怎麽严重,好好休养也就那样了。
其实也算意料之中的事,江笑晚面无表情的去配药拿药,听医生说了嘱咐,就出了医院。出医院的时候大概都到了下班高峰了,医院门前的那条路上车子来来往往,江笑晚揉了揉太阳x_u_e,觉得有点累。
江笑晚因为关节痛,走路走得也比较慢,一身黑色风衣衬著身後白晃晃的医院,显得异常萧瑟。一个人去医院看病,确实挺苦的。
江笑晚踩著阶梯,一步一步往路上走,伸出手,试图在下班高峰拦到一辆空车。
「这样哪里叫得到车啊。」一个声音突然从江笑晚身後响起。
江笑晚转过身,张昊就笑著出现在了面前。
「你怎麽在这里?」江笑晚低著头问到。
张昊笑笑,表情挺淡然的,随後开了车门说,「上车吧。」
江笑晚眉心小小纠了一下,还是坐上了车,一上车他就问,「你到底要做什麽?」
张昊笑著不说话。
江笑晚也懒得和他多话,歪著头看著窗外,一时之间沈默无语。
车子还在开,开著开著江笑晚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回自己家的路。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著张昊,「你带我去哪里?」
张昊淡淡一笑,「放心吧,不会谋害你的。带你回去吃吃喝喝而已。」
江笑晚一听他的话,立即冷下了脸,「放我下来。」
张昊还是笑,「吃顿饭而已。」
江笑晚却仍旧维持著刚才的语气,「我说你放我下来,我没兴趣和你吃饭!」
张昊在近郊无人的路上停下了车,转过头看著江笑晚,表情虽然是带著笑的,却始终叫人看出了那一点悲虐,「小晚,我不过是想和你吃顿饭。」
江笑晚看也不看张昊一眼,狠狠甩开张昊来拉他的手,开门走了出去。
冬天的七点,天早就全黑,江笑晚裹著风衣一个人走在郊区的公路边上,伴随著身体的疼痛和心理上的痛。都是因为年尾的缘故吧,所以人都变得焦躁起来了。
「小晚!」张昊在江笑晚身後叫他。
江笑晚充耳不闻,仍旧向著前面走,也不管走不走得到头,也不管外面是不是寒风刺骨。
「小晚……你这样要冻著的!」张昊跑了上来,一把拉住江笑晚。
江笑晚甩开张昊的手,转过身冷冷道,「你给我滚远点!」
张昊只能眼睁睁看著江笑晚一个人走在路灯下。
江笑晚不过走了十几米,就「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张昊连忙跑过去,「小晚你怎麽了?」
江笑晚是因为天气冷加剧了关节的疼痛,所以动作迟缓了才会摔倒。
被张昊搀扶著的他抬起头看著张昊,「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不行麽?」
张昊拍拍江笑晚身上的灰,看著江笑晚蹭破皮的手,「你明知道……」
江笑晚最恨的就是张昊这个样子。他闭起眼,身体的疼痛提醒让他神智分外清楚。
这样的寒夜里,江笑晚想起了很多年前他在医院醒来,得知那件事的感受。
医生告诉他,他被送来的那天,有个男人坐在走廊上哭了。
男人付了医药费之後,每天都偷偷躲在外面看著他的病房,却没进来过一次。
医院里的小护士曾经好奇著问那男人是谁,当时男人只是冷著脸沈默不语。
他不是孩子了,不会因为几滴眼泪就感动的乱七八糟,忘记什麽是仇恨。
他不会忘记。
江笑晚不耐烦的起身,看著张昊一字一句的说,「我最近情绪很不稳定,麻烦你离我远点。」
张昊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覆在江笑晚手上,「没关系,就算这样,我也希望你能陪我吃顿饭,快年关了……我想接你来陪我住几天……」
江笑晚一把甩开张昊的手绢,「我没年休。」
张昊一把抓住江笑晚的手,「算我求你。」
张昊低下了头。张昊求了他。
江笑晚转过身,看著眼前不熟悉的张昊。
张昊啊,就是那个呼风唤雨一脸笑容的张昊啊,竟然在求他。你说可笑不可笑?
江笑晚看著黑暗中站著的男人,淡淡道了句,「好吧。」
江笑晚只休息五天,巧的是张昊也是。
江笑晚把自己休息的时间告诉张昊时,张昊笑著说,「天注定你要来住几天了。」
江笑晚看著张昊沈默不语。
江笑晚来的那天,只带了几件替换衣服和一部笔记型计算机。
站在张昊家门前、只穿了一件米色毛衣的江笑晚,像是画里走出来的少年一样美。
张昊看著江笑晚愣了一下,直到江笑晚冷笑著问他是不是故意要冻死他的时候,才想起来把江笑晚带进门去。
张昊买了很多食材和吃的放在冰箱里,那几天里,每天下厨帮江笑晚做饭。
江笑晚和张昊住的不是同一间房,两个人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见得到面。江笑晚要麽冷若冰霜,要麽笑中带刺,张昊却只是淡淡的笑。
这样的四天很快就过去了。
最後一天的时候,江笑晚难得的蹲在沙发上看电视。
张昊洗完碗看著蹲在沙发上的江笑晚,恍如隔世。
曾经也有这样的场景,那时的时光却再也唤不回了。
「你站在我背後干嘛啊。」江笑晚看著电视说。
张昊微微一愣才缓过神来,笑著走到沙发边上,「没,我在看你看什麽电视。」
江笑晚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从下往上,像个可怜的孩子。
张昊多想就这样伸出手揉揉他的头发,多想说你怎麽又在看动画片了,多想再和他拌嘴抬杠。
於是江笑晚笑了,「你想摸我的头麽?」
张昊一震,笑容不禁僵了一下。
江笑晚伸出手,拉住张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手指的温度,冰凉的脸,江笑晚在张昊手上蹭,像一只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