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手游同人)香骨离魂+番外 作者:管勾明月【完结】(13)

2019-06-08  作者|标签:管勾明月 虐恋情深 江湖恩怨 武侠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朱文圭才彻底疯了,见人便咬,宛如野兽,情状可怖。

  少年只出神地听着。也是奇怪,他清晰地记得方思明的血是温热的,清晰地记得他到死都不肯和他多说一句话,后来的记忆却尽是模糊,像是醉酒之后的断片,尽数被人截断而去,只有些许模糊残忍的倒影。

  有的话本里说他胜利之后和同道志士们欢饮达旦才散去,有的说他力竭晕厥,手中的刀还死死c-h-a在贼首的肋间;还有的说他心怀大爱,静静地为敌人颂了一夜的经。每一个说法里他都光辉灿烂,心地坦荡。

  可能是第二种更准确些:那刀c-h-a得太深了,他拔不出来。他不过清醒到了方思明断气的那一刻,至于后来——

  “那方思明……他的坟茔在哪里?”少年握着青瓷杯,杯内的水不住地晃。

  “若是少侠想看,盛兰可以带少侠一同去。”

  “倒也不必麻烦叶兄一道,我自己……”

  “楚某和小友一同去吧。”楚留香摇了摇扇子,“到底是故人。”

  少年于是又缄默。

  坟头不出意料的小,却不太凄凉,少年盯着看了许久,没动,也没有半点想哭的意思,叶盛兰还在旁边轻声哼了两句诗。

  倒是苏蓉蓉握了一捧花籽,问要不要种在边上。

  “别!”少年失声,又惨白着脸低下头,低低说了句“走吧”——总是不想看到有东西吸取他的血r_ou_长出来。

  姜疏是万圣阁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人。他头一次回去了逍遥山庄的遗址,坐在满目疮痍中,觉得自己像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夜的瓢泼大雨里他想到了许多人,想到了大哥,想到了紫音,最后想到了死在那里的慧嗔——好一个秃驴,矫言伪行、假仁假义、做张做智,临到死了还要闪回到他的脑子里!呸!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已经开始溃烂的脸庞有些疼。

  好在这里月黑风高,没人瞧得见。他嘟囔着,一瘸一拐地往老屋里走。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前狠厉剑气一闪而过,漆黑身影宛若凭空而来,冷冽的刀锋狠狠抵在了他的腰间,“站住。”

  “是谁?”全天下都是仇家,姜疏对此并不意外,却隐隐有了奇怪预感。

  少年闻言,细细调整了刀锋,正巧让豁亮的剑光映出了姜疏脸上丑陋狰狞的烂疮,也凛凛地映出了自己冷峭的面孔。

  “为何要杀我?”姜疏不恨,只是觉得奇怪。

  “你害死了他。”这样的说法是毫无依据的,少侠却凭着这没有半分的道理活下去。

  “真是怪了,”姜疏冷笑,“把刀刺到他心脏里的人是你,名利双收的人也是你,你这会儿来杀我?等等……”

  他望见少年眼神僵直无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浑身上下有些发冷,“你……”

  他没能说完,鲜血便从脖颈中喷s_h_è 了出来,像是月色之下的一小股喷泉。

  这死掉的姿态和当日的噬心鬼王很像。

  而少侠沉默不语,擦干净了剑刃,把它丢在一旁的剑匣里。沉闷厚重的匣子里已经有七十六把剑,六十六条人命,加上这一柄便是七十七条。

  总是要有人给你陪葬。

  剑盒随着他的脚步一阵阵y-in森的撞击声,而少年目标清晰地往东边折去——

  不多时便到了。

  小小的坟茔沐浴在冰冷月光之下,看不出是否真的得到了永远的安宁。少年也不敢看。

  他只是拿出第一把剑,c-h-a进地里,再□□,一小捧坟上的土就松开了;一把剑很快就卷了刃,他便换另一把。劲瘦十指被磨得出了血,滴滴答答落在了泥里。

  真好啊,少年想,让他也知晓一下我的血是什么滋味。

  到第七十把剑的时候,少侠终于看见了薄薄的木棺。一道影子在月光下幽幽移来,玉兰摇曳,少年终于呕出一口血来。

  这世界上终于不再有幸福之人的光彩,来打扰他祭奠这寂寂长夜——

  “幺郎?”

  “幺郎……”

  “我说过我会等你的。”

  “真抱歉。”

  他眼前恍惚,耳中恍惚,连脑子都是恍惚的。总疑心听见了方思明的声音,用手背不住地擦泪,眼前却仍是空茫,什么也瞧不见。

  “你骗我。”他冲着空茫声嘶力竭,“我不会原谅你的,三百年六百年八百年,到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执念不消,天不假年。

  “他很危险,”暗处的叶盛兰望着他,蹙眉,“神识不清、五内乱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方思明不出声,捏着叶片的手微微地抖。

  他竟然有些害怕。

  于是叶盛兰又拦住他,“容在下再问一句:思明兄当日又如何知晓朱文圭会把药还给你……你的尸体?如若这一步不成……“

  “赌博而已。”方思明神情淡漠,“不入虎x_u_e,焉得虎子。”

  这么大的赌都下注了,这会儿还害怕什么呢。

  方思明定定地看着少年的方向,向叶盛兰道了一句“多谢”。幽绿色的一枚树叶终于凌空飞过,打在少侠的背上。少年立时晕厥,一声不吭地往旁边歪了过去。

  少年醒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眼睛敷着热纱,鼻尖儿一股子药香。

  叶盛兰声音远远的,极冷,“大夫说你肝气郁结,要好生调养,这半月不能费眼睛,我会照顾你的。”

  少年愣愣地一点头,往四周摸索了一番,并不是熟悉的地方。

  “劳烦叶兄了。”他低下头,有点愧疚。

  “无妨。”叶盛兰咳嗽得厉害,“张简斋先生来了,让他来看看你吧,我就在外头。”

  接着便是一阵窸窣之声,老先生“哎呀”地叹了口气,很是怜惜地抚了他的额头,“怎么好端端地变成这个样子了?”

  少侠闻言很委屈,干涸了许久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在老先生的手上。老先生手忙脚乱,捧了他的脸道,“别哭,别哭,哭了眼睛更要瞎了……”

  少侠就扬起脸,好让眼泪再收回去,可它们却不受控,不过换了个路径流回他的脖颈。

  “张先生,这世上有没有人死而复生的?”他自知可笑,仍是拉了张简斋的衣袖哀哀地问他。

  张简斋踯躅良久,显出难堪的溃败神色,“若是没有死,老夫自然全力去救;可既已死,就断无复生的道理。”

  少年“嗯”了一声,任凭张简斋取下他眼上的药纱,把温热的手覆上去。

  “疼吗?”老先生问。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心中升出些奇妙的感觉,“疼。”他说。

  “少侠要记得爱惜自己,”张简斋叹口气,按了按他的眼睛,“这世上总是有人疼惜你的,也总有人不值得。”

  神医的手在他眼周逡巡,少侠便突然心中一动,“如果说他为了你去死,但便是死都不愿和你说话呢?如果说……”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吹着仅剩的微弱希望,“我翻遍了他的衣衫,他全身上下没有带一件我给他的东西。”

  他大概是下辈子也不想见到我了。

  少年垂眸,张简斋却是一抖,“也许……你给他的东西在最重要的地方。”

  这个时候少年想起了那日的方思明,他也是这般死撑着脸面跟他承认,“你遇到的方莹就是我。”像个嘴硬的葫芦。

  于是少侠抿了唇,偏过头和神医说,“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他那天要走的?”

  他不说“他”是谁,神医却明白,低声顺着他答“不晓得”。

  “他自己不知道,他日日晚上做噩梦,满头大汗地喊那些人的名字,魇得急了还自己咬自己的嘴巴。我舍不得,只好把手腕给他咬。”少年敛眉,把腕子伸出来示意张简斋摸了摸,“我怕他难过,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少年的小臂洁白如玉,只在手腕处留了一道隐隐的痕迹。“张简斋”的手落在那残留的痕迹上,眼圈便红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走?”他哑了声音,问少侠。

  胸口中仿佛有巨大的海潮退去,预感铺天席地而来,少侠点点头,抓住了张简斋的一小片衣袖。

  “他中了毒,只有他义父才有解药。” “张简斋”亦低头,试探着回握了少年的指尖:那里仍然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他就小心地避开了,轻轻往上面呵着气,“他不去死一回,他义父便不会把药给他——其实即便是死了也不一定会有,但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他得赌一赌。”

  泪水尽数落下来,少侠张张嘴,口中尽是咸腥,“那他,到底有没有赌赢呢?”

  “张简斋”不答,却把少年紧紧揽入了怀里,“如果他赌赢了,你会不会原谅他?”

  他的下巴抵着少侠的肩膀,声音嘶哑又脆弱。

  少年喘不过气了。

  他不晓得如何呼吸、如何出声,只晓得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手指下方思明的眼睛、方思明的鼻子、他的嘴巴、他的脊背,分分毫毫的他在少年面前拼凑起来,拼凑成鲜活温热的方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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