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界普遍认定,若不及时治疗,患者会在六个月内死亡。”
大脑内部打雷似的,轰隆隆声音不断,我眨眨眼,看着手里的诊断书,觉得有些荒谬,就他妈的几张纸,就说老子只能活六个月了?
我摇摇头道:“我不住院,我要保守治疗。”
就算只能活六个月了,我也要陪在小夜身边。
其实我没觉得怎么样,就是低烧不退,外加腰酸背疼,腿脚肿胀,没什么了啊。
这事我没跟乔延说,告诉他一切指标正常。他的公司好像出了特大事件,听我说没事,又一头扎回了办公室。
最开始治疗的一个月,我是真没有在意,直到做了一次要人命的透析,才有种“原来我真的得了病”的想法。
深深的恐惧过后,鼻子一酸,想到了小夜。
他还不到十岁,只有爸爸,爸爸没有了,他要怎么办?
我又想到了叶清。
但立刻被否定掉。
他有他的家庭和生活,是不会欢迎小夜的。
我宁可小夜加入的,是个陌生人的家庭。
拖着濒临倒塌的身体回到家,小夜带着弟弟凑上来,手里抱着泰迪。
我摸着他的脸蛋,久久不愿放下,看了眼他怀里的泰迪,细声道:“爸爸再问你一次,给你买一个新的泰迪好不好?”
他摇摇头:“不好。我有他就够了。”
我深深看他一眼,酝酿良久才确保不着痕迹的问出口:“小夜除了爸爸,最喜欢谁?”
他把小安的手臂举起来:“弟弟!”
小安在旁边咯咯咯直笑。
“除了弟弟呢?大人呢?”
他想了想,摇摇头:“只有爸爸最好了。”
……他评价的是“最好”,而不是“最喜欢”。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曾经说他是“怪物”的Daddy,这个Daddy也确实够不上他的认知中对“好”的理解。
他忘掉最好,忘记被至亲抛弃的痛苦,这样突然间世界里少了我,也不会悲上加悲痛上加痛。
我想起了谢景澄,但是他们绝不是好父母。
我就这样把身边人一个一个剔除掉,到最后只剩下了自己。
我舍不得啊,也不想离开小夜啊。
我就拖啊拖,拖到有一天医生说可以试试用激素把病毒冲散的方法,然后离开的时候我清楚地听到他对身边护士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他这分明是在说给我听。
治疗费用越来越贵,我死也不想花给小夜攒的钢琴钱,于是自愿放弃治疗。
那医生叹气道:“至少先把病毒冲开,之后可以选择中医试试。”
其实我俩心知肚明,试试什么的,就是个心理安慰。
用激素显然是用错了,一针下去没过一刻钟就咳出了血,治疗紧急暂停,全身检查后说判断错误,这下子病毒冲击了五脏六腑,后果不言而喻。
其实他们不过是在拿我做实验,死马当活马医,这马可不好找。
呼吸困难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我觉得最后我可能是窒息死的。
医生还是建议住院,医院里设备健全,怎么着有个氧气瓶,能缓解痛苦。
我想象着自己满身管子的样子,笑了笑,摇头拒绝。
这病治不好了,又何必浪费时间金钱,这钱我要留给小夜,省着用足够他用到初中毕业,他将来要是被别人领养,至少还有个自己的小金库,不会过得太为难。
但他这么大的孩子,我打听了,不太容易再被领养,若是在孤儿院,这钱也能帮他改善生活。
……如果可以,谁希望自己的孩子进孤儿院,再变成别人家的呀。
第七十五章
之后的几个月,我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小夜身上,晚上和他一起睡,像小时候一样给他读故事书,唱歌,小夜因为小安,所以没有异议。
我想带小夜和小安去海边和游乐园玩,但是学校和幼儿园组织出游,小夜为难道:“爸爸,你下次带我们去吧,好不好?”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顶,觉得不够,又亲了一下:“好。”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真的很有必要。
激素搞得我整个人又胖了回来,加上水肿,走路都成了难事,但我不愿天天在床上趴着,像平时一样,去超市买东西,然后回来给小夜和小安做他们俩喜欢吃的。
做一顿少一顿,也就没再特别考虑营养均衡了。
小孩子总是很敏感,我尽量掩饰改变,但对他们的纵容态度还是引起了小夜的不安,不过,他没有问。
他总是忍耐,哪怕是害怕,不安,失望,伤心,都不会表现出来,在别人看来是沉稳懂事,在我看来是心疼。
如果他会闹,或许会幸福一些。
转念一想又自嘲地笑笑,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小夜,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所给他的幸福快乐总是会被无尽的伤害取代,我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弥补他,却发现原来时间早已所剩无几。
这天陪两个孩子看电视,播广告的时候换台,到娱乐频道的时候赫然看见叶清和他的妻子并肩出席活动,他的妻子我只在报纸上看过照片,很温婉很大方很有气质,足够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