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 by 小马疯跑【完结】(7)

2019-06-08  作者|标签:


  
  “你想让我出钱?”李衡母亲的声音依旧平稳。
  巩青硬著头皮点点头,“他半路去,奖学金很难申请,那边的学期短,这样对他有好处,我知道李衡,真要学起来会非常好的,他有这方面的潜质------”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他只不过是你过去的一个学生而已。”李衡母亲的声音没有变调,却寒气逼人。
  
  巩青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可真要往外说还是异常艰难。
  “我只想让他好,也正是因为我大概知道您是什麽样的人,我才敢来,如果我的母亲和您一样,见识很多,通情达理,我并不是想推脱责任,我也不是在抱怨她,我只是在抱怨我自己,我和李衡相比,我更实际也更世俗,我也曾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会坐在这里跟您谈另一件事,但我已经没那个资格了,李衡会变成这样,全是为了我,我只想让他好,我没有更好的途径,李衡不应该就此荒废下去,他完全可以做的更好的。”
  
  李衡母亲半天没有说话,低著头看著手,直到巩青忍了半天终於把嗓子里压了半天的异物清了一下,李衡的母亲才像刚醒过来似的抬起头看著巩青。
  
  “李衡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他爸和我离婚的那年,他才四岁,八岁跟我回国,他很不适应,吃的穿的玩的都不适应,看不到他喜欢的动画片,再也见不到他的好朋友,在加拿大他很合群,可回来後他交不到很好的朋友,甚至刚回来除了一点客家话,他不会说国语,我那时候刚回来工作量很大,找了一个保姆照顾他,他天天欺负人家,後来只能把他放在我姐姐家,我姐姐说过他最多的时候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可能因为我带得少,他跟我不亲,可能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这些年他跟谁亲过,他上大学後,性格变了很多,他常提起你,大二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喜欢你,说你像他父亲。”
  
  李衡妈妈哽咽了,“我以为他早把他父亲忘掉了,可他一直没有,就是那次我才知道他没有,他说他记得他父亲带他出去吃饭,把他最喜欢吃的夹到他碗里,然後说自己不喜欢吃,其实他父亲也不缺这一口,可能就是喜欢这麽做,我没有这个习惯,我觉得那样不卫生,他父亲是我们离婚五年之後病故的,肝癌,我委托我朋友从那里给李衡寄了五年生日礼物,後来他还是知道了,是他叔叔一次回国的时候告诉他的,他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比较叛逆,什麽都跟我对著来,但我没想到他会胡来,自从我骂了他之後,他再也没回来过,只有你结婚那天他给我打过电话,总共就一句,‘巩青结婚了,我给他当伴郎我特难受,我只想找个人说说。’就挂了,可能在他心里,我真的不像母亲,更像是他的一个姐姐,他在我这里除了亲人的那点下意识的牵挂,别的他都没得到过,他今天变成这样,也不算太奇怪。”
  
  巩青埋著头,他的手一直再抖著,他的鼻子囊住了气透不出来。他看到李衡母亲递了杯水过来,“喝一点水吧,李衡出国的事,只要他愿意,我这里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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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7

  从李衡母亲这里出来,巩青一直不敢给李衡说出国的事,他拿著李衡曾经留在他这里的资料悄悄的办著一切,学校方面巩青找了个头把自己的一篇颇有价值的论文贡献出去换得了学校的首肯,中间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个多月,直到英国那边学校已经没问题了,学费什麽的都谈妥了,报到日期也已经确定,巩青才去李衡的宿舍找李衡。
  
  李衡这一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没出去鬼混,也没有在学校招摇,最大的动静是在宿舍楼里唱摇滚,从一无所有唱到无地自容,一把电吉它搅的整栋楼里鸡犬不宁,怨声载道。
  巩青不明白李衡重新拾起放了近两年的摇滚想干什麽,现在他又处於一种什麽样的状态。
  
  偶尔李衡也会唱一些特抒情的曲子,有些在水房洗漱的兄弟会在第二天告诉巩青,你那个学生如果不唱摇滚,其实唱的也不算烂,诸如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就有几分明星的范。
  
  巩青从来不听歌,还是问自己的学生借了一盘齐秦的磁带,把《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听了几十遍,歌词背会了,黄娜听烦了,讥笑他大老爷们突然追星了,巩青笑笑把音量放小继续听。
  
  李衡的宿舍,不像上次来时杂乱无章,老旧的环境里,干净的床,干净的桌子,就连窗玻璃都不是学生宿舍应该有的亮,多了一个布衣柜,再少了一张床,整个环境就像一个正正经红的家。
  巩青站在门边很突然的不敢说,他了解李衡就像了解自己一样透彻,他知道李衡又开始认真了,就像他为了爱情可以收起他的喜好,那麽现在他正在认真的活著。
  “有事啊?”李衡的表情不欣喜不激动,倒是看到巩青手里提著一个塑料袋,眼睛亮了起来。
  “是鸡爪子?”
  “嗯。”巩青把袋子递过去。
  
  李衡嘿嘿一笑,“我洗手。”飞快跑出去,楼道里都是他轻快的蹦跳著的步伐。巩青捏住了手,早知道来是为了什麽,干嘛还要去买鸡爪子。
  两分锺不到,李衡已经跑回来,把袋子一抱坐在床上啃了起来。
  “你不吃?”
  巩青摇头。李衡啃的很仔细,每一截骨头都小心的把皮啃了下来。
  巩青不知道该看哪只能拿了本李衡的专业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著。
  
  一斤鸡爪好几两骨头,填进肚子里的并没有多少东西。吃完擦手,李衡笑了起来,“老班,大晚上的,你不会就是专门给我送鸡爪子来了吧。”
  巩青放下书,鼓了鼓劲,到了这个地步,不说显然是不行的。
  “李衡,我给你联系了去英国深造。”
  
  李衡笑容收住了,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巩青的脸上,巩青这次没有回避。两个人对视了几分锺,李衡不知道从哪摸出包烟来,点著抽上,一根完了,再接一根。细白的脖子上一根银色的粗链子,食指上还带了一个粗大的骷髅头戒指,巩青不清楚李衡的这些饰品从哪里来,不靠家里,他一个月仅那麽一点点的补贴能否买的起这些东西。
  三支烟过後,李衡才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你觉得我妨碍你了吗?还是你觉的我还在你身边晃你不自在,如果这样的话,我退学好了-------”
  
  巩青一下子急了,“李衡你清醒点好不好,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正好这是个机会,帮你争取这个机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九牛二虎?那你太费心了,要愿意我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可以出去上了,不用九牛二虎,扇扇翅膀就能做到,我有这个条件。”
  
  巩青声音低了,一肚子愧疚,“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出去,这真是为了你好,你读了一年半的研,你自己也清楚学了多少东西,还有多少学分没有拿上,万一毕业都困难,你想过了吗,李衡,我没有扫清障碍的意思,你永远不会是我的障碍,我只想你过的好。”
  
  “好?”李衡随手一弹手里的烟蒂飞出去了。
  “我自己正在为我自己好,我每周带四个学生,每周能挣八十块钱,一个月三百二,我买了谱子买擦片,我还找了个老师纠正我用声。”
  李衡一下笑了,脸往前一伸,差点没帖到巩青脸上,巩青慌张的一退,李衡笑的更开。
  “想听歌吗,我最近正往歌星道路上发展,老班,来给你的学生捧个场。”
  
  李衡说著取下挂在墙上的电吉它,一长串尖锐刺耳的前奏,李衡开腔了。
  
  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
  孤独总在我左右
  每个黄昏心跳的等候
  是我无限的温柔
  每次面对你时候
  不敢看你的双眸
  在我温柔的笑容背後
  有多少泪水哀愁
  
  “好听吗?”
  巩青点点头,李衡没有唱下去,剩下的全是伴奏,声音急促又激烈,指尖勾著琴弦在伴著李衡不停摆动的手,整个屋子都沈浸在一种压抑莫名又无法解脱的氛围里。
  随著最後一点尖锐的高音拉完,声音沈寂下来,巩青依旧站著,对面是依旧站著的李衡。
  叹了口气,放了吉它,李衡坐在床上,然後又躺著了,呆呆地看著上铺的栏杆突然转了脸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李衡------”巩青犹豫了一下往床边走了一步,他看到李衡埋著头却对著他伸了只手过来,巩青蹲了下来没有犹豫一把握住了。然後他的手被李衡拉著压到了胸口下面。
  脸上什麽时候开始湿的巩青不知道,他就那麽半蹲著,李衡也一直在扒著,天暗了下来,他慢慢看不清李衡的轮廓了,他只能看到李衡的肩膀一抖一抖。
  
  “李衡。”巩青真的想放弃了,放弃现在这虚假的一切。每天想著李衡在这痛苦的挣扎又挣扎不出来结果,光想想就让他心如刀割,这种日子越过越让他害怕恐慌,不知道最後的底线在哪里。
  “李衡,我就是一说,你不想就不去。”
  然後他听到李衡低低的说了声,“不用,我出去。”
  “你别勉强,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不去,我从来不想勉强你。”
  
  李衡转了身,依然拉著巩青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摸索著,最後把巩青的手掌滩开,仔细地看著上面的纹路。
  “要我真的会看手相就好了,还记得我给你胡诹的那些吗,我说你会离一次婚,说你的事业线很长,说你特专一,这些,要是真的就好了。”
  李衡伸手抹了抹眼睛,把巩青的手放开了,“出去才能做李衡,不是吗,我不会勉强我成为任何人,我试过,我没做到,也明白自己永远没法做到,我是一个GAY,只想象GAY一样活著,这里不行,我只能自己找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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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8

  李衡出国的时间定在了秋季开学,李衡自答应了出国,基本上就不在巩青面前出现,反正学校也把他当成祸害往外推,李衡乐得不用在学校晃,要不是没地方睡觉,他可能连学校的大门也不进了。
  
  黄娜正巧这个时候怀孕了。巩青根本没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麽快,小小的四十平方,猛然要再添一个小生命,俨然是挤了些,黄娜虽说自己是学医的,可能真是女人一怀孕,脆弱感剧增,孕期反应期间一会要吃这个,一会那儿不舒服,巩青每天中午得专门赶回来做饭,有时候半夜也得起来给黄娜弄吃的,把巩青忙的团团转。
  
  巩青父亲的病越来越重,打电话回去一米八的大个子瘦的只剩下一百斤重,反到把他母亲折腾的快吃不消了,巩青说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态,省吃俭用,钱依然往回寄著,明知道就是在拖时间,能证明那个人还有一口活气,可他也没法不拖下去,他听他哥哥打电话来说他爸痛的厉害还说他後悔了,说这些年晃在外面什麽名堂也没晃出来,对不起妻子,还把几个儿子拖累了。
  
  巩青什麽都没法说,父亲对於他来说只是一个不含任何感情的符号,为了这个符号,他也只能给钱买最好的药,这前前後後的事全堆在一起经济压力备增不说心也疲累。
  
  李衡的行程没有人知道,当然他也没有告诉巩青。因为差不多他们系的人都知道黄娜怀孕了,每天中午坐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里他都能看到巩青骑著辆破车从学校往对面的菜市场赶,十分锺後再提著大包小包出来。一米八二的个子,瘦长的身体,普普通通的夹克,一个疲累的即为人父的男人,不再是他老班。
  
  临走的前一天,想了再想李衡还是买了两套婴儿的衣服去了医院。
  黄娜还没显怀已经穿上了孕妇的裙子,看到李衡过来高高兴兴的又是倒水又是给他递橙子。
  “小李什麽时候走啊?”
  李衡看了眼黄娜的宽裙子坐下来开始拔橙子,“晚上,先去别的地儿,看看同学,然後动身,师母,你给我巩老师说说,我就不专门和他告别了。”
  
  “这麽快啊,他不是在教学楼吗,你直接去给他一说不就得了。”
  “刚去了,没在。”
  “噢。你这是要去几年啊?”
  “不一定,没准就不回来了。”
  黄娜看著李衡一脸羡慕:“啥时候巩青也能出去啊,窝在国内能窝出什麽来。”
  李衡笑笑没回答。
  
  尽管李衡玩了个心眼,巩青还是知道了李衡的航班,是李衡母亲说的。说她想求他去机场送送李衡,没别的意思,因为李衡回来告别的时候不希望让她去,她不能去,只希望李衡走的时候不会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巩青一听自是感激万分,他早就在千方百计打听李衡的行程,可李衡谁都没说,黄娜只拿回来两套衣服再一句话,李衡已经走了,差点没把他击倒。
  
  巩青跑到商场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好买点什麽给李衡,最後赶到机场的时候,手里只拿了一包鸭脖子。
  他来的很早,提前了三个小时,可李衡显然比他来的更早。
  在大厅里找了不到五分锺,巩青就看到了李衡,李衡一个人低著头坐在机场大厅的椅上子,身边是一个双肩小包。
  挨著李衡坐下,巩青打量了一下李衡就摆正了资势。
  李衡看了一眼巩青也没吭气。
  
  巩青想了半天也没合适的话,只能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过去,“可能凉了,飞机上不知道让不让带,要不你现在吃一点。”
  李衡打开袋子看了看,从包里取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用一张抓了一个鸭脖子慢慢的啃,啃完把骨头放在旁边的纸上。
  两斤鸭脖很快剩了一半,纸巾上堆了一堆骨头,每当积了一堆,巩青会拿著去扔了,再抽出纸巾重新垫上。
  
  等剩了还有五、六个的时候,李衡把袋子递给巩青,“你吃,其实比肉好吃,肉厚味进不去,这里面才全是精华。”然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巩青学著李衡的样子把剩下的吃了。
  “本想著给你买点什麽,可实在不知道买什麽。”
  李衡笑了,“这个就挺好,吃了,排泄了,然後就干净了。”
  
  巩青一下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转过脸去看李衡,李衡斜靠著,目光正直直的盯著他,似乎要把他看烂,看透,再烧尽了似的用力。巩青一直没弄明白李衡的眼珠到底是什麽色,是灰是黑还是钢蓝色,李衡的父亲有当地人血统,眼珠不是黑的也不算奇怪,可盯著看的时候还是会有错觉,像一只猫。
  巩青坚持了30秒,就撑不住了,低下头还是能感觉的到李衡视线扫过来一道道灼热的光。
  “李衡,对不起。”
  
  “咱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李衡转过脸,“别跟我说对不起,我谁的也不想欠,也不想让谁欠著我,感情是什麽,感情是吃饱喝足了之後的甜点,我现在吃不饱喝不足,对那东西也没什麽奢望。”
  巩青交握著手,离他五十公分是李衡放在包上打著拍子的手。
  
  那个手细长,他仍能记的这只手在黑暗里向他伸过来,指头中拿著一支烟。再然後这只手死死的扣著树杆差点要抠出血来。
  如果他没掏出火机会怎麽样,巩青在过去的一年里经常去思考这个问题,这次不掏,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心已经入魔了,迟早会现出形来,也许那已经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他曾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每一种都会让他大汗淋淋。
  
  远处一长排登机口人来来往往,两个人默默的坐著谁也不说话,偶尔有好奇的人会往这里看上一眼,两排凳子,空著一大片位置,两个人坐的很近,却没有一点交流的迹象。
  两个小时後李衡的航班号在一个女播音员嘴里缓缓念出,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却像一把出鞘的刀子。
  旁边的那只手停下来,神经质的一抖,接著把包带抓住了,巩青的呼吸阻著了,随手就按在了那个起来了半截的黑包上。
  “阿衡……”
  
  “我想上个厕所。”李衡突然站起来把包往巩青身上一放,就走开了,走了两步,看巩青还坐在那里,又回了头,“你不去?不去算了。”
  李衡说完走的飞快,巩青木木的停了几秒把包一背跟了过去。
  卫生间里,三个门是打开的,只有一个是关上的。
  巩青站在门口发呆,开著的还是关著的。哪一个更合适。
  
  不容他多想,关上的门打开了,一只手用力的一拉,巩青就被拉进去了,紧跟著一片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嘴唇上。
  
  巩青没有发愣,没有惊诧,也没有像那天一样躲避,就像垂死的人拼命挣扎喘出最後的那口气,他抬起手来死死的扣著李衡的头,两片嘴唇挤压著,侵占著,撕咬著,浑身颤栗著,他听到那个人的喉咙里“嗯,嗯……”喘不上来的、撕的断断续续的号哭,而那只他刚刚看呆的手刚伸进自己的衣服里又迅速退了回去。
  巩青绷不住了,抓著那两只想用力却无法著力的手,眼泪奔淌出来,溃了防线,一下子狼狈不堪。
  
  “老班,你以後别他妈的缩著,你给老子把腰挺起来,把背直起来,你好好的干,我也要好好干,我他妈的以後一定要比你强,咱俩谁都别倒下来。”
  巩青的心撕裂了。
  “你给我好好过日子,我他妈的一定要找个我爱的,他也爱我的带给你看看,我要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没有你,我一样能过好。”
  
  巩青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回应著李衡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脸上啃了一圈,然後他肩上的背包被扯了下去,再一转眼,这个小小的让人可悲的空间里只剩了他一个,还有手上李衡塞进来的巧克力。在手上捏变了形。
  
  拿著小小的东西,像拿走了人的一颗心,巩青站在宽大的通道口,他看到了办理手续穿著另类的李衡,短短的头发打理的精致好看,窄窄的衬衣一个簿簿的长坎肩,不管走到哪里都像个焦点似的。递机票、递护照,安检,再然後,人不见了。他没指望李衡再回一次头,回头从决定走的那一刻就变的没有任何意义。
  六年过去,他和李衡终於分道扬镳,不是老师,不是学生,当然也不是爱人,只能像兄弟。剩下的事只有李衡说的,他不能再缩,挺起腰直起背好好干,而李衡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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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白--19

  四个月後,巩青的儿子出世了,8斤重的胖小子,营养良好,嗓门宏大,巩青给他取名巩炎。
  六个月後,巩青的父亲终於没有挺过癌症的折磨,让全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巩青的母亲回到巩青这里帮他带孩子,房子太小,母亲只能在外面的客厅里搭一张床,让巩青心里很难受。
  
  两年後,巩青因为贡献突出破格评上了副教授。他也在国外的一份权威的杂志上第一次看到了李衡的名字,尽管李衡的名字前面还有两个长长的外国人的名字,巩青也倍感欣慰,因为他看得出来那个成果的份量,李衡果然做的不差,短短的时间,能做到这样,只有李衡。他相信李衡,李衡有天赋,并不是李衡认为的他是为了和他套近乎才说出来的天赋,他很少肯定一个人,唯一的给了李衡。
  他是真的希望李衡能实现那天在厕所里哭喊出来的希望。
  比他强,再找一个他爱的也爱他的人。
  带来给他看,让他知道他真正爱著的人过的很幸福就够了。
  
  三年後,巩青的四十平米换成了120平方。
  空间大了,事也多了,他有了书房,母亲和孩子有了卧室,他开始小心的调节黄娜和他母亲的关系。
  黄娜每天在他耳边唠叨的事情在巩青眼里都不算问题,可就是这些不是问题的东西让巩青很难做。黄娜计较他妈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赚他妈买菜总买那些便宜的没有成色的东西,做饭抠抠缩缩,半斤肉得分三次吃,炒菜不舍得放油做出来像水煮的,最严重的是嫌他妈拾垃圾。
  
  阳台上到处都是他妈拾回来的瓶瓶罐罐。集上一大堆之後她再扛到垃圾站换几块钱回来。
  黄娜觉的丢人,都在学校里住,来来往往都是熟脸熟面的人,而且巩青在学校越来越受重视,母亲却背著个蛇皮袋子穿街走巷像什麽样子。
  巩青私底下也劝过,每个月给他妈的钱也不是不够,可老太太听了劝之後改了习惯了,不把垃圾往家里带,而是每天干脆不著家,捡多少卖多少,等做饭的点跟上回来做饭就行了。
  巩青无意中碰到过一次,离学校很远的街道上,他妈提了个尼龙口袋,里面装了几个散瓶子,眼睛就盯著别人手里正喝著的,等人一扔,她马上走过去拾起来。
  
  巩青的眼泪差点没当场飙出来,跑过去一把扯下他妈的口袋就摔地上了:您这是干什麽呀,我给的钱不够吗,为什麽还要做这种事。”
  她妈沈默了好半天,才小小声音说:你俩哥哥都没事做,老大出去打工打了一年,没要回来工钱,老二干脆就是好吃懒做的主,儿子我可以不心痛,孙子孙女总得痛吧。
  巩青没话说了,家里是黄娜管钱,每个月给他妈五佰是包括一家人的生活费的。
  
  他大哥的的女儿去年高考巩青找人帮她进了自己的学校。可侄女第一年的学费就是巩青张嘴问黄娜要的,而且侄女每次一来,黄娜就会使脸子,吓的侄女一进门就要找活干,就连中秋也不肯过来吃团圆饭。使脸子还好,有一次黄娜甚至当著他妈的面说了句难听话,‘你妈我管是天经地义,可侄子侄女我不能都管吧。’,黄娜之所以撕了脸就因为他家老二的儿子也快高考了。二哥一个电话打过来就准备把人往这送。
  
  两个哥哥不考虑他的难处,巩青没法报怨,也不好和黄娜生气,他的工资加上一些隐性收入是黄娜的好几倍,可巩青心里就好欠著的似的,结婚几年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一句抱怨也没喊过,一分钱也没藏过。就好像巩青要说一句‘你妈怎麽了’黄娜能跟他吵一天,说他不尊重老人,到了他妈这里,你妈这不行那不行,这就成了常态。一头过软,另一头必硬,巩青明白,可他只能忍了,忍的久了,都忘了自己还会有脾气。
  巩青不再拦著他妈,只是开始接一些私活,也留一点私房钱。
  
  第四年,巩青终於学著学校里其他人一样私下里技术入股了一个早联络他的高科技企业。这样下来每年会有不菲的收入,比起他那些寒酸的私房钱,这一块就像大金库,当然他也没有告诉黄娜。
  第五年一开春,李衡回来了。
  李衡要回来的风声,早传了好几个月,从他们副校长去英国访问之後,这个消息就尘嚣甚上。
  
  李衡早不是当年学校谁看著谁厌恶的角色,就算看不惯他的行事,看不惯他的穿戴,他手里握著的技术和专利还是能让人把标准放宽的。更何况又是本校出去的学生,据说李衡刚开始一口咬死不回来,後来不知为了什麽,你来我往就条件待遇和回来的一些合作项目交换了几个月的谈判之後,李衡没有给学校一点商量的余地,就这学校仍然答应了李衡的超标条件把他请了回来。
  
  整个谈判过程巩青一直没有参与进去,尽管学校刚有这个打算就给已经巩青通了气,甚至李衡不同意回来,学校还让他出面去劝,巩青找借口推了,说他们俩的课题有冲突,由他来说不太合适,等尘埃落定,李衡决定回来,巩青只给领导留了一句话。“领导们看著办,有什麽需要我配合。”就闪开了。
  李衡回来这个消息对於巩青不是坏消息更不是好消息。
  
  他结婚五年多了,孩子都快四岁了,夫妻生活不算和睦,勉强也能说的过去,他不主动,黄娜有需要他也会满足,他这些年拿的奖获证书快把他们系的呈列室装饰成的他的专柜了,他的两个项目转化为生产力促成了这个城市最新兴的产业,开始有人对他开出诱人的年薪,只要他出来,嘴可以随便张,三十四岁当系主任,没有一个人在他身後说一句坏话,甚至学校也有危机意识,领导都不敢对他说重话。混到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好干了,回到家里看著黄娜的嚣张母亲的唯唯诺诺他觉的这日子一天也没法坚持,可看了四岁多叫他爸爸的儿子,他知道再没法坚持也要坚持下去。
  
  他不知道李衡回来,看著自己今天的模样,能打出来多少分。
  及格不会欣喜,不及格也不会生气,这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好和不好没有区别,巩青除了保持原样,不明白自己应该怎麽样。再做出点成绩,再爬几级台阶又能怎麽样,再多挣一点钱,又能如何,回过头依然是两眼空空。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到他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再或者没了生命的样子。
  五年很好熬,三十年呢?
  
  巩青一直没见到李衡,李衡是副校长请回来的,因为巩青至始至终表现的不太热情,副校长只能一手把李衡的事情办到底。
  接机,安排房子,自己找巩青安排李衡的课时,安排李衡带回来的科研项目,并和巩青商量李衡的要上马的项目资金的申请。等巩青见到李衡已是李衡回来三天後学校领导为李衡安排的欢迎宴会上。
  
  那天是周六,早早的副校长就把该通知的人通知了。
  李衡还是李衡,巩青跟著副校长屁股後面进来,李衡先跟副校长寒喧,之後淡淡一句‘巩主任,你好。’就把巩青带过了。
  
  巩青自己也没指望李衡会像当年一年又笑又跳的过来和他叙旧。五年过去,李衡已经快三十了。可‘巩主任’出来,还是让巩青有些别扭,看来他的身份从过去的班主、老班,到了今天,终於有了尊称。
  只坐了五分锺,巩青就看出来了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全部人马都有一点点不适,也包括了慧眼识金的副校长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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