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把地板上摊开的那些都收拾起来，袁显思突然有种任命的无奈——他这辈子大概就只能一日复一日地给袁显奕拣衣服收拾屋子，万一哪天他不在了，这孩子还不知道得邋遢成什么样子。
兄弟俩谁也没说话，各自干着手上的事情。过不多久屋里跟袁显奕身上都同样恢复整齐，袁显思盯着兄长半天，终于踩着拖鞋蹭到床边去掀枕头，那底下藏着个他本来打算等上床睡觉之后再给袁显思的打火机。
方方正正的虽然简单但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虽然我送你打火机了……你也尽量少抽点。”袁显奕自己不抽烟，可是他没有苏语哲跟他嫂子那种逼着身边几个烟枪戒烟的魄力。幸而袁显思还算不上烟枪，只是偶尔点一支，别人称赞男人抽烟的动作潇洒迷人的时候袁显奕总担心这一支烟下去他哥的寿命得缩短几天。
袁显思掂量着那一方小玩意，心里着实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他本来是进来哄袁显奕的，他本来还有几分心虚不但把姚峰带回家来而且还捎上一个来福，他本来还在想万一袁显奕闹起脾气来他得找点什么说辞来安抚他，毕竟跟别人解释这些乱七八糟并不是他的长项。结果现在他还没说话，袁显奕反倒先给了他一只打火机。
这状况实在让他有些摸不清头脑。
“我以后尽量少扯林凡过来帮忙，”袁显奕皱着脸，很是难为情的模样，“以后也尽量少在你面前提他。这样你能不吃醋了么？”
乔大爷那一番话让他发愁了很久，想到最后才决定今晚虽然不能带袁显思出去烛光晚餐之类，最起码也要送个东西。刚好晃进商场就在专柜上一眼看中这小打火机，方正简单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袁显思会用的类型。
礼物买的仓促，到送出去的时候他才担心起这东西能不能起到他想要的效果。
袁显思对这些东西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最简陋的时候他还曾经就着取暖用的篝火点烟差点烧掉头发。这小玩意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看在别人眼里是个挺炫富的道具，看在他眼里就是败家。袁显奕掂着打火机，“这玩意花了多少钱？你工资还有么？”
“这不是钱的问题……”
“就为了不让我吃醋，你后半个月喝西北风？”
“那也不能为了不喝西北风，就看你天天往家里带男人吧。”袁显奕几乎悲愤起来，万分激动指着客厅方向，“你跟我说的时候还是战友呢，现在就变成前男友了。要是我再没点什么表示，他是不是就要变成现任男友然后把我踢出去了”
这完全脱线的逻辑震得袁显思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在部队的时候他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袁显思这么解释着，这次换成袁显奕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你跟他……是真的？”有些时候不得不佩服袁显奕的理想主义，事实已经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了，他还能自我安慰地幻想一下其实这些都是错觉，都是错觉。
“是。”承认这个事实对于袁显思来说根本不是难事，但是看见袁显奕瞬间惨白的脸他又继续解释：“我回北京之前就已经跟他分手了，从那时候开始我跟他就是单纯战友关系，不存在他变成现任男友把你踢出去的事。他这次就是来办出国手续所以借住几天，办完手续他就去加拿大了，你明白没有？”
袁显奕缩在那，“你不会跟他一起走吧？”
“我是那种人吗？”
“可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袁显奕心目中那个袁显思一直都是那么遥不可及，骄傲而且冷冰冰地呆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袁显奕一直以来都只是边被杨慧敏催促着走自己的路边追随着袁显思挺直的背影往前行进，在他看来那个过分遥远的人总是有甩开他的意思，如果他有一步没有跟上，两个人就要形同陌路。
兄弟俩分开的十几年里袁显奕对兄长周边事情的了解几乎为零，在他对袁显思少得可怜的认知里，但凡能跟袁显思攀上“点头之交”以上交情的必然是得到袁显思认同的人。或者是信任，或者是赞赏，或者是喜欢，比如任少昂，比如苏语哲，比如袁显奕自己。
在他们面前即使出现一个比袁显奕优秀数百倍的追求者，都不如出现一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前男友”来得可怕。
更别说姚峰怎么看，都绝对不止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袁显奕心头突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危机感。
说不定明天早晨一睁眼，袁显思就跟着姚峰还有来福一起从他眼前消失，跑到大洋彼岸的加拿大去。
袁显思却明显没想到他这么多，只是费解于他突然之间的别扭，“我跟你都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要担心什么？”
袁显奕摇摇头。他担心的东西要比袁显思能想到的多得多，只是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实在耐受不住这种不干不脆，袁显思一根筋地把他这一连串的反常往小心眼的方向理解——任少昂就是一小心眼，袁显奕跟他泡的时间长了难免近墨者黑。“你是介意我之前交过男朋友？”
袁显奕摇头。
“你是介意我之前有男朋友的事情没有告诉过你？”
袁显奕依旧摇头。
“那你还在别扭什么？”袁显思的耐心几乎耗尽，“你介意我跟他上过床？”
这句话一出口，袁显奕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反应明显到袁显思几乎可以立刻认定他的最后这一问敲在了点子上，旋即想到曾经在酒吧里有人跟他说过“常出来玩的有俩人绝对泡不上手”，而其中一个就是袁显奕。连任少昂都曾经拿袁显奕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半点实际性经验的事情敲打他，这时候回想起来袁显思只觉得如芒在背。或许是恼羞成怒，开口说出的话也有几分没道理起来：“你跟任少昂混这么多年，挺大老爷们只学会他小心眼计较自己男朋友跟没跟人上过床？你就这点出息是么？”
“不是……我……”姚峰的突然到来，姚峰跟袁显思曾经的关系突然坦白在他面前，袁显思这时候突如其来的怒气，这些事情搅和在一起让袁显奕的脑子几乎没有反应能力，吞吞吐吐半晌仍旧是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逃命似的丢下一句“我去洗澡”冲出卧室。
外边厨房里姚峰还摆弄着锅碗瓢盆在油锅的滋啦声里心情相当不错地翻弄食材，瞄见袁显奕冲出来他还想打个招呼，结果袁大夫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冲进卫生间。
不多久袁显思冷着脸从卧室过来，一言不发给他打下手。
了解袁显思如姚峰，看他这脸色也知道兄弟俩刚才的谈话肯定不怎么愉快，于是手里搅着蛋饼的面糊劝道：“你们俩在一起挺不容易的，别跟他吵架。”
“我没想跟他吵。”
“那就赶紧给爷乐一个，不然一会儿不给你吃鸡蛋饼。”
袁显思盯着他，脑子里全都是刚才他质问袁显奕的时候冷硬伤人的问话，心里一阵阵发堵，咬着牙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因为姚峰来，虽然没有特别去买什么东西，晚饭的菜色依旧丰盛。但是不知道因为晚饭的厨师是姚峰还是因为袁显奕心情实在太差，上桌才爬了没两口白饭袁显奕就撂下碗筷，“我不舒服先去睡了，你们慢慢吃。”
袁显思捏着筷子只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就继续埋头吃饭。
姚峰扭头一直目送他回到卧室，才夹了菜塞进嘴里细嚼，“我做饭不好吃吗？也就是比你做的稍微咸点嘛，他口味那么轻，这样的都吃不下去？”
“他发神经，你不用理他。”
“是发神经还是吃醋怄气呢？”姚峰拿眼睛瞟袁显思，袁显思就像没看见似的依旧闷头吃饭，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全都碎尸万段。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姚峰才把袁显奕剩下的饭碗端过来，一筷子一筷子地往上添菜，肉蛋蔬菜鱼虾在碗里堆成小山。袁显思看着他眼睛里全是不解，等姚峰添够了菜，才把碗筷往他手里一塞，“别看我了，赶紧给他送进去。”
袁显思把碗撂在桌上，“我不管他这臭毛病。”闹脾气就不吃饭，这像话吗。
“什么叫臭毛病？人家现在心理脆弱，你体贴点不行吗？”姚峰重新把碗筷往他手里塞，“你啊，真是半点都不会谈恋爱。现在不是你板他臭毛病的时候，万一他饿出病来心疼的还是你。再说他现在吃的可是我的醋，今天晚上你要不把他哄好了我明天一早就带来福改住武警招待所去。我是一个好人，我不敢破坏别人夫妻感情的事。”
袁显思自己心里也还憋着气，端着手里这碗饭菜根本是进退两难。幸而他还是很吃姚峰威胁的这一套，完全没反应过来不会有哪家招待所收容这一人一狗，径直端着碗送进卧室去。
卧室里没开灯，听见门的响动侧卧在床上的袁显奕回头看了看，发现是袁显思连理都没理又躺回去，裹着棉被看起来很是可怜的样子。
见他这个反应袁显思更是不想理他这闹脾气就不吃饭的毛病，草草劝了两句。这种半点诚意都没有的劝慰自然不会有什么效果，隔了没多久他也就放弃了，把那一碗饭菜原封不动又拿了出去，摆在厨房里的时候正在洗碗的姚峰看见了几乎气得要晕过去。
“你怎么给拿出来了？”
“他不吃。”
“他跟你怄气当然没这么容易吃，你倒是劝他两句啊。”
“我劝了，没用。”
“你怎么劝的？”不等他再开口，姚峰便自问自答，学袁显思冷着脸硬梆梆问话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你是不是就直接跟他说：你起来吃饭，不吃饭胃该饿坏了，再不吃我可拿出去了？”这三段式的问话简明扼要，满是袁显思的风格。
袁显思也不答话，明显默认。
“你到底能不能行啊……”姚峰拍着自己脑门，头疼无比，“我是让你哄他把饭吃下去，不是让你当传令兵这么硬梆梆的说话。哄他你明白吗？就算你不会轻声细语，说两句软话总没问题吧，实在不会我可以教你，别把他就这么撂在那边啊……”
袁显思皱眉，“凭什么要我哄他？”
“凭你们俩现在是一对，凭这次把前男友带回家来的人是你。”姚峰摁着他肩膀，表情慢慢严肃起来，“这不是开玩笑，你得明白我跑到你们俩的家里来借住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刺激。你别忘了他之前是单恋你十几年，换种说法根本就是他被你抛弃了十几年。光是这两条他就完全有资格不安，有资格跟你闹脾气。你有责任也有义务把他哄好，让他明白这回你不会再抛弃他，你得能让他有安全感。”
袁显思还想反驳什么，却被姚峰把话头堵回去。
“别拿你那套理论出来说事。你那套在谈恋爱这个项目上根本不管用。”姚峰说，重新把碗塞回他手里，“你们俩现在确实是在一起了，看着好像挺幸福美满。但是我告诉你，就你们两个之前那么久的冲突还有误会，想要把他的心理障碍抹平，还早着呢。”
第三十八章
“合着你是来帮我们处理家庭问题的？”
“我哪有那么伟大，只不过你们俩的事绝对没这么容易就风平浪静。我得趁着我还有时间的时候尽量解除一下你的后顾之忧。我觉得你心里比我清楚，不看见你平平安安完全没有问题地跟他在一起，你觉得我能安心去加拿大么？”姚峰转头回去继续洗碗，“再说了，万一被我发现你们俩感情不和，我还能再捞个机会带你走，一举多得岂不快哉。”
袁显思默然，叹口气把饭菜搁进微波炉里热了又拿回卧室。
他一直觉得他跟袁显奕复合之后感情很好，平静无波声声相和到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地步，哪里想得到姚峰一来这些假象全都消失无踪。
该有的隔阂都还在，半点也没被触动过。
之前的和谐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骗谁。
袁显奕白天时候工作太累，回家又折腾这么一趟，袁显思到厨房来去之间不过十几分钟的工夫他已经卧在床上睡着，只是在睡梦里也还是紧锁眉头把棉被团成一坨死死搂在怀里，心事重重的可怜相。
袁显思端着饭碗进屋，看他这模样就舍不得叫他起来。偏偏他那个胃寒不得饿不得，今天一顿饭不吃明天说不定就要又疼又吐一整天。他小小声叫着袁显奕起床，连推他肩膀的动作都尽量放轻。袁显奕迷迷瞪瞪爬起来也没再说什么，乖乖捧着碗吃饭，一口又一口。袁显思怕他吃着口干端了水过来，他也安静喝下去，乖巧得好像傍晚时的种种不愉快根本没发生过。
就这么维持着平静的假象一直到袁显奕吃完东西，袁显思也没出去送碗筷，只是安静坐在床边——这种时候，他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听袁显奕说点什么。
袁显奕裹着被子靠在床头，脸色仍旧灰败，“你跟他……多久了？”
袁显思粗略算了算，“差不多五年，从我们俩认识到分手。”
“怎么……就分了？”
五年的时间绝对不算短，尤其对袁显思来说。他或许别的东西都不太顾忌，但是“念旧”这一条从他出生那天起就没变过，读书时候还曾经因为念旧感情用事帮人出去打架最后惹得一身麻烦。这种事情在别人看来或许算得上缺心眼，可是对于袁显思来说再正常不过。
能以恋人关系交往了整整五年的姚峰，怎么会跟他说分就分了？
如果真的是两人不和彻底决裂也就罢了，现在看起来分明还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袁显奕只觉得眼前的兄长他半点都不认识，无论如何看不通透。
“他说要带我出国。”说起最早那次草率分手的事情，袁显思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唏嘘。如果没有那一次的冲动草率，或许他再回北京的时候根本不会打袁显奕的主意，事情也就不会朝着现在这个方向发展，“说是带我移民去加拿大。但是爸妈都还在，我不可能把他们俩扔在国内自己出去。一时把话说得重了，就分了。”
“就因为话说重了？”这个理由更加让袁显奕没有办法信服。从小到大袁显思虽然会冲动，但是从来不会这么轻率，更何况对方是他交往了整整五年的恋人，交身交心两千多个日夜的对象。
“对。”已经变成既成事实的过去袁显思也没有心思解释太多，说得多了袁显奕也未必能明白——连袁显思自己都觉得冲动草率，连姚峰都不再追究的这种过去，没什么解释的意义。
“你们俩五年的感情，就因为说重了话，分了？”
“嗯。”袁显思想了想，“也算不上五年的感情。”他对姚峰，感激有之，依赖有之，宠溺有之，但是不管怎么说也算不上有感情。
他没办法像在乎袁显奕这样在乎姚峰。
也没办法像撇开姚峰似的撇开袁显奕。
感情这种看似复杂的事情有些时候说起来就只是单纯的直觉加上偏颇。
喜欢一个人就是很单纯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吃饱穿暖，每天能按时上下班，闲暇时候能聊天能亲热能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地对着笑，如此而已。
但是袁显奕明显没办法理解这一层，也没办法把相爱跟相处区分开。听见袁显思这句“算不上五年的感情”，他的脸色就玄妙起来，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幸灾乐祸。“你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喜欢他。”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并且这个说法说不定最接近事实真相。
“真的……不喜欢？”
“我对他跟对你绝对不是同一种感觉。”这么说着，大概是瞄到袁显奕益发狐疑起来的表情，袁显思想了想改口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并不喜欢他，这样说你总能明白了吧？”
哪知道这句话一出口，袁显奕的脸色几乎是立刻惨白一片，仿佛袁显思口中的那个“他”是袁显奕而不是姚峰。
“你不喜欢他，还能跟他在一起五年，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怜悯？对我也是这样？”
“你跟他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袁显奕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或许是长久以来囤积在内心最深处的困惑不安全都借着这次机会一涌而上，他眼前这个人在他看起来简直已经超出了“陌生”两个字可以形容的范畴，变得完全不可信，“我也好，姚峰也罢，在你眼里是不是就好像上学时候围着你跟少昂转的那堆小姑娘？看着可怜泡着又没什么负担，分出几年来跟我们玩着最后只要和平分手就……”
袁显思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你瞎扯什么呢？”中学时候他确实跟任少昂一起荒唐过许多个年头，那时候泡过的小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泡到你情我愿滚床单的更是不在少数，可是少年时候的荒唐事情总不能到现在还拿出来当什么事情说。
他只是忘了，袁显奕对他最深刻的记忆，刚好是在他最荒唐的年头戛然而止。
见他有些发火，袁显奕的气焰顿时就弱下去，许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袁显思趁着他哑然的时候咄咄逼人：“我对那些小姑娘、对姚峰、对你都完全不是一回事。之前已经发生过的旧账我不想翻，翻出来也没意义，现在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块儿，跟你说的什么狗屁同情怜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听明白没有？”
袁显奕抿着嘴没应声。
他不是听不懂袁显思已经说过许多变的告白，也不是不能理解袁显思口中的种种不同，更不是不能相信兄长喜欢他的心意。
他只是没有自信把这些全都融合消化之后转变成他认知里笃定的事实，而已。
兄弟俩之间的气氛就这么被搞得乌烟瘴气，袁显思洗漱完毕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直熬到袁显奕彻底睡着了才摸黑爬到床上休息，一整夜翻来覆去不能安睡。时间还不到凌晨五点，外面的天色还全黑着的时候，他就彻底失眠似的推被爬起来去准备早餐。
另一边房间里姚峰本来是想蹭个懒觉睡，结果被惯常早起的来福在胸腹之间一通踩踏敲打差点吐血，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拴上牵引绳准备带来福出去散步。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时间也还早，再考虑到姚峰对周边地形还不熟悉，袁显思把弄好的早饭往微波炉里一塞在桌上留了纸条就陪着他出门遛狗。这一路上来福目不斜视相当淡定地走在前边，无视一干京巴西施博美可卡的叫嚣挑衅，就连偶尔冒出来一两个没有拴好直接冲上来武力攻击的都被它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摁在地上。绕居民区一周走下来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来福已经俨然是一条周边名犬，回到楼门口的时候惨遭围观，连警察都过来关心了一下这突然冒出来的大型犬，直到琢磨明白它退役伤残军犬的身份才慢慢退散。
“来福在这不会给你惹麻烦吧？”姚峰实在是没想到北京限养管得这么严，只不过出去散个步都能把警察招来。袁显思现在身份又不比以前，万一惹上什么麻烦恐怕不太好说话。
“没事，回头我让哥们给他换个证，跟上边打声招呼就行了。”这种四通八达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任少昂，袁显思想到他自然就想起古灵精怪的苏语哲，一时感叹：“只可惜他们两口子现在吵架吵得要死不活，不然我介绍他们家小孩儿给你认识，你们俩绝对能聊到一块去。”
“这得是多伟大的小孩儿啊，能得到你这么高的评价……”
远离围观群众，俩人带着狗回家。一进楼门姚峰就一改在外头跩跩的模样，摸着来福脑袋又是夸奖又是赞美，就差没一口亲在他这狗儿子脸上。袁显思对他这癫狂或许已经有些司空见惯，面无表情摸出钥匙来开门，进玄关就看见袁显奕的拖鞋摆在门口的地垫上。
“怎么走这么早？”平常袁显奕上白班，哪天不是拖到几乎赶不上早晨巡房才一口灌下豆浆拎着外套冲出去，今天居然还不到七点就不见人影，实在是有点奇怪。
看见他这么迟疑，姚峰就探了脑袋过来关心。
结果袁显思里都没理他，突然之间觉得状况不太对，推开他就往厨房冲。
微波炉里的鸡蛋清粥红豆包都原封不动摆在那，看这模样根本是连微波炉都没打开过。
“怎么了？”
“丫没吃早饭就上班去了。”
想到袁显奕是空着肚子跑去医院袁显思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满腹火气噌噌往上蹿，再想到昨天晚上那出，他干脆又添进一人份的早餐直接加热，叫姚峰洗手吃饭。
“我们俩都吃了……你不给他留了？”
“他这点去了医院也不可能再回来吃早饭，不管他了。这都哪惯出来的臭毛病，有点破事就不吃饭。”
姚峰看见他咬牙切齿撕扯红豆包就觉得这事不靠谱，一连串劝他：“就算他不能回来吃你也给他打个电话，看是让他自己在外面买点还是你给他送过去。你之前不是还老跟我抱怨他那胃比航天卫星还脆弱，凉着饿着都能疼得死去活来？你就别等他真犯胃病了，等到他真犯了胃病心疼的还是你。兄弟俩至于为顿早饭生这么大气么，要是天天发这么大火你早气死了。”
袁显思抿着嘴硬扛着不给袁显奕打电话，闷头吃完早饭跟姚峰交代下周边的些许事情就抓起钥匙外套出门上班。一直扛到看见苏语哲蹲花坛边上眼泪汪汪啃面包，他心里那根弦才“叭”一声断了，几乎是反射性摸出手机来就给袁显奕打电话。
手机没人接，估计又放在了休息室里。
休息室的电话响了一会儿被个护士接起来，问过他身份之后电话很快被交给张燕——袁显奕这会儿跟着韩雷盯会诊去了，根本没可能过来接电话。
“袁大夫？他吃了早饭了。”张燕说话干净利落直达重点，“早上来的时候看他脸色不好就觉得他是出门之前没吃东西，刚说他两句，他女朋友就把早饭送过来了。这会儿已经吃完跟会诊去了，您就放心吧。”
袁显思捏着手机表情僵住，“女朋友？”
“人家追了你弟弟好久，管吃管喝车接车送的，这么长时间也该荣升女朋友了。袁显奕这个人就是脑子里边一根筋，他想不开，回头你劝劝他，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能坚持追他这么长时间也挺不容易的，最起码给人家点机会吧……”
张燕的声音还在继续，袁显思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冻住似的动弹不得。
僵硬了很久才勉强找回控制身体的感觉，匆匆道谢道别之后，挂断电话。
突然冒出来的这三个字给他的冲击实在不小，尤其是这三个字的含义更让他脑子顿时停摆。
女朋友。
袁显奕的，女朋友。
第三十九章
宁静的事情袁显奕之前曾经提起过，那个关于“最近有个小姑娘总粘着我”的话题，匆匆提起之后被袁显思匆匆岔过去。袁显思想，他甚至还来不及关心一下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粘着我”这三个字究竟表示怎样程度的进展。
这厢袁显思卡在“女朋友”三个字上心里就接，那厢袁显奕却为了这个“女朋友”正在焦头烂额。
年关越来越近，白天跑到医院陪护的患者家属也多了起来，病房内外一天到晚来来往往人流不断，男女老幼万一碰上个看起来危险的疑难病例就哭哭啼啼蹲了满走廊——这种时候是没人敢在病房里哭的，晦气。医生护士都见多了这场景，麻木得好像什么都见不见似的照常干活。除了护士站对面一直坐着个全身粉红色的宁静以外，整个普外科看起来都挺正常。
袁显奕拿着个笔记本从重症监护出来，身边跟着三四个低年资的医生。他一路慢条斯理讲着病房里的某个病例，声音压得很低，中途还得回答几个小孩儿提出的问题，一不留神就被刚刚一直坐在长椅上的宁静蹿到眼前，吓出满身的白毛汗。
“这位姐姐您能饶了我么，您从上个月缠着我到现在了，跟着我是能赚钱啊还是能长寿？”
听他这口气就知道现在气不顺，几个小孩识相的赶紧偷偷开溜。护士站里正做表的小护士看状况不对也招手让人去叫张燕或者韩雷，别人都没有胆子掺和他这档子事。
从今天早晨上班查房开始袁显奕的脸色就臭到极点，偏偏宁静根本不吃他这套，仍旧瞪着大眼睛在他面前不卑不亢，浑身上下都是大小姐的气息。
“你连我们家的饭都吃了，还不愿意让我跟着？”
“我要知道那盒是你们家的我宁可饿死。求求你别跟着我了，要不要那粥我吐出来还给你？”
“真恶心……”
“本人一直这么恶心，以前没让你知道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你……”
袁显奕窝了一肚子的火还想再说点什么，被匆匆赶过来的张燕一把拉开。就看个子不高的护士拖着个挺高大的医生进了休息室，门一关就与世隔绝，围观群众就此散去。
张燕把他摁进沙发里，“你吃枪药了怎么着？大庭广众跟个小姑娘吵起来，简直是越活越回去了。这要是让韩主任跟院长知道，你指不定得挨几顿骂呢。”她虽然赶来的匆忙，但路上还是让人把去通知韩雷的小护士都叫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早上宁静送来的那碗粥还是张燕亲手送到袁显奕桌上。
她这说不定也算好心办坏事。
“随他们骂去，反正我就这样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袁显奕窝在沙发里嘟嘟囔囔说着，没几分钟就脸色突然一变皱着眉头干呕起来。张燕见状轻车熟路到他柜子里摸药然后倒水端到他眼前。接过那一大把白色药片袁显奕看都没看就往嘴里一扔，就着温热的清水吞下去，而后仍旧在沙发里窝成一团，右手捣在胸腹之间狠狠摁着。
他胃病犯了，这一点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