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话 by 老草吃嫩牛(上)【完结】(19)

2019-05-31  作者|标签:



他看他好没意思的扒了一会,又无奈的缩回自己的屋子。这一刻,宋长安很想进去,跟他聊聊。他想问他:哎,怪物,咋长的?教教呗。

赵学军听着外面的音声,那外面,有个呼吸声,他听了很多很多年。人的耳朵可以记录很多音声。但,最熟悉的,是一种很特殊的,只属于你,只能印刻在你的灵魂里的,属于他的上楼梯咳嗽声,撒尿最后一刻抖动一下的断流声,吃饭咀嚼的声,夜里咬牙放屁的声,它只对你毫无顾忌的展现,你每天听一次,一年三百六十五次,一生有一多半的时间,你就只能听它。最初听到的时候怎么都顺耳,最后听到就想捂耳朵的……声音。

赵学军不喜欢再次听到那声音,他烦躁,想远远地躲避开。可是,有些事儿,你回避不了,就像你这辈子没有跟着他,粘着他,没有傻乎乎的对他表白。你当不认识他,可他又认识了你二哥。你没跟着他去他家,可他又来到了你家。这都叫什么事儿呢?用后脑勺轻轻的点点墙壁,赵学军眼珠子一阵阵的咕噜噜乱转……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听着,不知不觉时间过去……有双熟悉的大手摸索到他的额头,打断他的回忆。

“爸。”赵学军睁开眼,看着自己的爸爸。
“臭小子,知道错了吗?”赵建国摸到没发烧,心完全放下了。
“他们走啦?”赵学文坐起来,看看外面,改霞姑姑正跟妈妈收拾着呢。
“走啦,你这孩子,这一晚丢人丢的,哎。算了,吃你的吧。喏……你姑姑刚给你做的,淋了雨,不能吃肉,小心呛风积食。”

“爸,我出生于一九七三年七月七日,农历六月八日。”赵学军坐起来,被子滑下,他自己揪住连忙缩进去。
“吃你的面条吧,我知道你没发烧。”
端起面条,赵学军稀里哗啦的吃了半碗后,他仰起脸对站在对面看着他吃得香笑眯眯的老爹提高声音说:“爸,我今年十四岁了。”
“恩?军军,你偷酒喝了?”赵建国坐到床沿,又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拿筷子郁闷的拨拉开老爸的手,赵学军带着一点气的大声说:“爸,咱家现在这样,你就是躲,你还能躲一辈子?我有点想法,都想了好些天了,你要把我当小孩呢,我就不说了。你要是把我当成读了几年书,还懂得一点道理的人呢,你就听听。”

赵建国探头看看正在满地繁忙的高橘子,他站到床上,关起小屋的窗,坐下对自己儿子小声说:“你妈,给你们付出不少了,对咱们家,对我,对你们哥三都是这样。爸知道,这段时间,你跟你哥都不好过。所以呢,要是叫你妈把现在的工作放下,那就算了。这一次啊,爸爸想好了,爸爸退,我又没错什么,我就不相信,没说理的地方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别操这份心,好好念书得了。”

稀里哗啦的吃完面,赵学军把空碗放置到一边,擦擦嘴角辩解:“谁说叫我妈退了,我跟你说老爸,我有个笨办法,也许能成。”

“你能想什么办法,算了,你说说。”赵建国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们父子叽里咕噜的一顿说,最开始,赵建国连连摇头。最后高橘子也进来一起商议。开始,他们坚决不同意。赵学军又是起誓,又是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高橘子还按照以前的时段,早早去了市场,开业后。她没像以前一样,见人就唠叨,逢人就嘟囔自己家多清白,自己有多难过。她关了门,坐在自己办公室,哭了一整天。怕人听见,她小声呜呜,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可凄凉了……

第三天一大早,还是那个时段,还是做那样的事儿,又是一天哭。

第四天,高橘子操着沙哑的声音,把现在管全面杂事的老厂的李科长叫进办公室,她嘱咐了一番话之后,从会计那里,将所有的钱支出来后来离开了。老李科长出来后,那是叹息摇头,没一会,他在金鑫市场已经传播了一大圈。

高橘子带着小儿子去了省里,不久省里打来电报。赵建国现在停职在家,电报是直接打到市委门房的。上面只有几个字:儿病重,速来!

那电报一上午,连续来了三封……当天下午,赵建国连夜离开万林市。

半个月后,高橘子带着儿子回到了万林市,赵学军请了一个月的假,呆在家里不出门。而高橘子到处找人卖金鑫市场。

等到暑假之前,赵学军终于回到了学校参加考试,班主任把他叫过去,问他怎么样了,他说:“没怎么样啊,我妈,我爸说,没事的,叫我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我妈现在跟我可好了……巴拉,巴拉……”

赵学军这学期,虽然误了大部分功课,可是成绩却考的非常好。在他考试这段时间,每天放学,赵建国就推着车子学校门口小心翼翼的等着,等他出来,就托着他回家去,一步都不叫他走。
赵家倒霉了,他们家的小儿子,因为以前的车祸,得了后遗症。具体什么病?反正很严重,就是把金鑫市场卖了,也补不了那个大窟窿。

赵家倒霉了,赵家的小儿子据说要换个心脏。

赵家倒霉了,高橘子为了小儿子的病在到处筹钱。

有关于,赵家的倒霉事,成了万林市最新的新闻。老百姓吗,对新鲜事那是喜闻乐见的,他们是善良的,也是有着强大的同情心的。在得知了赵家这点事后,很多人都说:哎,这人啊,就不能全了。那大钱能赚,也要看有没命花是不是。看到没,老赵家,发了吧。这才多久,孩子就得病了。老天爷啊,门清着呢,你吃多少,赚多少,自然有账本记着呢,多吃一毛钱的东西,你都得给吐出来。

兜兜转转的,一个月过去了,一位从南方来的商人,购买了赵家的金鑫商场。老赵家的那些事儿,那就成为了过去了。没过多久,高橘子带着小儿子,又去了省里。等到暑假结束的时候,高橘子带着儿子回来了。她又回到了金鑫市场,不过这一次,她只是副经理了,她每个月只能拿点死工资,给别人干活了。

对了,那些有关于赵建国的检举信,揭发信?那早就是过去的事儿了,那些信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消失在人间,不见了……

32、第三 十一章 ...

  坐在学校的双杠上,赵学军跟几个同学在闲聊。大多时候赵学军并不多开口。哎,这也没办法,太过于自我的性格,并不是社会群体里受欢迎的一类人。所以,他只是听,从不发表意见,只是在最适当的时候跟着大家点头,摇头,迷惑,恍然大悟之后……佩服,佩服。
  
  七十年的少年,看港台电视,并且深受其影响。而港台片也重度影响着内地社会对审美观,爱情观,甚至对世界的看法。与赵学军差不大的这群孩子,在思想上与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有了极大的区别。就拿爱情来说,六十年代那群穿喇叭裤,带蛤蟆镜子的哥哥们,如果喜欢一位姑娘,他绝对不会说出我爱你这样的词汇。
  
  他们所受的教育,娱乐,所处的环境,并没有有关于‘我爱你’这三个字的详细解释,以及实现其目的详细方式,所以他们不会。六十代的一位男孩子,爱上女孩子他会犹如一只雄兽,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上蹿下跳,蹦来蹦去,迪斯科,耍帅,溜达来溜达去,男孩子会使尽撩拨,吹口哨,一上午来回在女孩子面前走来走去上百次。但是就是不敢走过去,抓住人家的手说:“我稀罕死你了。”后来……他们怎么成的?赵学军没注意,反正没见那个在那里喊:“XX,我爱你!”即便是有人喊了,也会被全世界看成精神病的。
  
  七十年代出生的这群少年,好似在情感上又洒脱了一些,知道讨好女孩子要送礼物,知道传纸条,知道为她们服务,也会在有了懵懂之后,先请一位好友探风,接着帮着说和说和。成就成了,不成也不会那么尴尬。简陋的录像厅,满是烟头,脚臭味的环境,铸就他们新的世界的第一个世界观,那之后,这一代随着这个国家快速进步的脚步,而不断的调整观念,完整的跟随……“适应”这个词成了这一代人一直在做的事情。永远都在调整自己,都在适应当中。
  带白围巾的周润发。还有琼瑶的纯白概念,穿着白色的裙子,白色的衣服,睡在白色的床单上,看着白色的窗帘外,那种单纯的白色的只是哭哭啼啼,什么都不做的爱情。无法否认,那是七十年代男女的最美好的时代,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那是记忆。就像汪国真说的那样,淡淡的雾、淡淡的雨、淡淡的云彩、悠悠地游……这个时代,有它无可替代的梦幻一般的奢华。
  
  “我二叔,今年二月从广州来,跟北街舞厅那边,打了一架。”说话这位,坐在班里的最后一排。
  
  赵学军双手握着双杠,笑眯眯的听着,这个故事他大约听了十多次。周围的少年也听了多次,但是他们就是很喜欢听。
  
  “我二叔跟他的朋友,站在北街舞厅门口。南方人不是不耐冷吗,出门的时候我妈就叫我二叔穿上我爸爸的黄大衣。那天很冷,舞厅也不开门,我二叔客各缩缩(像个乡下人的意思)的躲在避风的地儿等着。壹加壹舞厅那几个看大门的叫我二叔起来,我二叔没理他们。傻逼上去就踢了我二叔一脚。
  
  我二叔当时就不愿意了,站起来,唰啦,就脱了他的黄大衣,露出里面的花衬衫,巴拿马裤子,还有大皮鞋。壹加壹那帮孙子,当时就傻了,问我二叔,你那里的?我二叔说:欧系广州来的,怎么了?说完,上去就是一脚!逼次啪嚓的就打起来了……”
  好吧!他二叔赢了。
  
  香港的人是不可能来的,于是出于对粤派文化的崇拜,接近它的广州,认识广州人也成为一种牛逼的现象。脱去黄大衣相当于人格上的奥特曼的变身,这不好笑,新的阶级已经产生,对金钱崇拜畏惧时代,已经开始了。
  
  “那你二叔,现在在干啥?”总有人很好奇,南方人在干啥。
  “做生意了,你们不知道,我二叔说话特别有意思,他管对不起,叫炖母鸡。给我妈乐的……”
  
  赵学军跟着笑笑后,抬起头,深深的呼吸着现在的空气,清新,朦胧,还有一丝丝甜腻。
  “赵学军,去看你哥哥他们踢球呗,宋长安踢倒挂金钩呢!”班里同学,招呼赵学军一起去操场看赵学兵那些人踢足球。现在,每个学校都有很自然的足球团体,对贝利,对马拉多纳的崇拜甚至有时候会超越港台剧,无论如何,这是青春。
  
  赵学军是学校少有的,可以和那群踢足球群体混的好的人。他可以带着人,一起进入某些区域,比如球员休息区,坐在那群人的身边听他们吹牛逼。他哥哥赵学兵混的好,足球左后卫踢得也不错。而宋长安更是学校名人,他们学校这组自发的球队,据说在全市是顶尖的。
  
  宋长安是个球痴,素质也非常好。他长大了有句口头禅:看那帮傻逼,踢得那叫狗屁的足球,要我踢,早冲出亚洲,走出世界了!他十六七岁,就会无师自通的踢一些高难度的球技。那个倒挂金钩,每天下午,他都会表演一次。
  
  于是,每当学校下午二节课之后,学校的小男生,小女生,就会满眼闪着小星星,羞涩矜持的趴在操场的铁丝栏外,看着那群人满场跑。也许这就是偶像崇拜的最初阶段吧。前辈子,赵学军就是那里的一员,呸呸!往事不堪回首。
  
  “我不去,有事儿。”赵学军宁愿在这里听同学们吹牛逼。
  
  “去呗,要么,你去把你哥他们现在用不到的足球,借来耍会呗。”班里的同学一起哀求着。 一位少年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足球,这也是一个奢侈的梦想。大部分的人,家里还很穷,是买不起足球的。赵学军下了栏杆,点点头,在班上同学羡慕的眼光中向足球场走去。
  
  “军军,军军!”远处的呼喊,令赵学军眉头拧了下。喊他的这人是他大姨,高苹果的二儿子谭良良,今年考到万林一中的。要说起来,高苹果家的两个大孩子学习都不错。她大女儿谭月月,在市二中上高中。谭良良今年是妈妈老家那个县的第三名。村里来的娃住在一中住校。总有一段时间是不适应的。这些苦孩子,家里情况大多不是很好,所以从穿着,到吃住,都是低城里人一等。他们不善交际,除了会学习,也没什么吸引朋友的特质。什么是学校,学校就是交朋友的地儿啊。于是,站在圈子里,自己又画了圈子,被孤立,是必然的。谭良良一见赵学兵,赵学军,就像没奶的孩子看到了娘。感觉生活都充满了光彩。
  
  学习好?好吧,学习好,老师喜欢,家长喜欢。在八十年代初期,学习好在学校代表不了什么。真正在学校算得上混的好的少年,一般都或多或少的跟社会上的人有些交道。怎么形容这些特质呢,简单的说,会耍,耍的开,耍的新奇,这个叫混得好。至于你努力上进,十三岁奠定强大的理想,发誓要为国争光什么的,基本没人搭理你。
  
  “有事?”赵学军并不与谭良良亲厚,不过他不象自己二哥那般尖锐,翻着白眼就过去了。
  “俺妈,叫俺给你带了柿饼么。”穿着父亲改小的衣衫,谭良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手工布鞋,窘迫的很。
  
  “好啊,我一会去你们宿舍拿。你跟班里同学处的好呗?”赵学军无法拒绝谭良良的依靠。
  
  “好着呢。”谭良良憨厚的笑笑。
  
  “学校的饭还中吧,饭票够吗?”
  
  “够吃,比家里吃得好。都是白馍……你去那里呢?”谭良良很想跟。
  
  “去借个足球,我走了啊……”赵学军转身向操场走,不用问,谭良良必然会跟,他会一声不吭的保持两步距离,左看右看的找班里的同学,只要有熟人他就会大喊一声军军。这个时候,赵学军也会给面子的应了。他答应完之后,谭良良就会很满足的,笑眯眯的继续跟着直到放学。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
  
  赵学军走进操场,溜达的往球门走,他二哥一身臭汗的跑过来问他:“军军,干啥呢?”赵学军指下那边的七八个不踢的足球说:“借个球,我们班同学踢。”赵学兵点点头,用下巴点点谭良良:“又跟上了?”赵学军笑笑:“恩,哥,面子上还是要过的去的。大人们的事儿,是大人们的事儿,都在一个学校呢。你不理他,他日子更难过了。”
  
  赵学兵点点头,转身大喊了句:“孙子,等哥来虐你!叫你贱!”又跑回去了。这家伙球瘾大的很。
  “军军。”宋长安坐在一边的休息凳子上笑眯眯的,挥着手打招呼。赵学军冲他点点头,有点好奇的看看他伸出去的那只,包了纱布的脚。
  
  “长了鸡眼,刚剜了。”宋长安解释。
  
  赵学军哦了一声,弯腰找球。宋长安站起来,蹦着来到他身边,帮他挑,等他挑好,宋长安拿出一条进口的巧克力:“我舅舅家寄来的。”
  
  赵学军吃过这种巧克力,以前,干爹能整到好多外汇卷,虽然这几年眼见着友谊商店的荣光过去,可是依旧有特定的东西,外面买不到。常誉那个人不太会消费,所以每次去了友谊商店,除了买一些艺术品之外,就给赵学军买这种小食品。赵学军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拿过来,装进兜里。宋长安对他的这种谢谢都不说的拿取,也不在意,就是笑笑。
  
  赵学军将足球给了班上的同学,他们兴奋的立刻的扎堆,不敢去操场与大孩子争领地,他们就在教学楼的后墙踢球,赵学军并不参加这种活动,全世界都知道,他的身体很不好。有谣言说他心脏是换的。坐在墙角,赵学军看着那群人踢来踢去,有些羡慕,却也不敢扎进去跟大家一起玩。
  
  “军军。”谭良良又挪动了过来。
  
  赵学军把屁股挪下,谭良良顿时高兴的不成,过来小心的坐下,只坐到椅子的一个角角。
  
  “军军,俺上星期回去,咱姥姥问你了。”谭良良小心翼翼的说到。
  “哦。”赵学军点头。
  “咱舅舅他们,被县里坑惨了,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谭良良继续解释。
  
  家里跟姥姥家,好久不来往了,这次是姥姥家主动再也不来往的。赵学军对于突然富起来的,甚至还上了几次报纸。据说是当地第一批万元户的舅舅家,说不出是愤恨,还是什么。倒是他妈妈高橘子,第一次看到报纸后,好像是真的绝了念想了。看赵学军没说话,谭良良连忙解释。
  
  那年,舅舅的山林都卖了,换了钱后,家里就等着高苹果还钱。谭良良的父亲是肺结核,虽然后来真的治好了,可是身体也完了。高苹果一个人养着丈夫,养着五个孩子。辛苦自然是不用表述。两位舅舅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大姐贴钱。正商量的当口,乡政府来了一个新书记。这位新书记是位非常有理想的领导干部,所以,他一到当地,就大力挖掘各种“尖子”做宣传开展工作。老高家的房子是新盖的。有收音机,自行车。还是第一批承包山林的农户。所以老高家成了这位书记大力扶持的目标。
  
  如何成为一个万元户,在八十年代初,总有它特殊的衡量方式。这位书记带着当地的记者来到高家,把他家的新房子折价,他家的家具折价,把他家的山林折价。又把高果林,高果园今年卖的树苗钱算进去。就这样,一个集合了整个家庭资产的“万元户”诞生了。高果林,高果园一下成了名人,高果林甚至成了那个县城的万元户代表。几次披红挂彩进县里作报告,进市里作报告,最后,竟然去了省里,一下子成了农民联产承包的代表。这兄弟俩念着准好的稿子,内心一片战战兢兢。等一切虚华结束,兄弟俩回到老家,这位书记大笔一挥,强迫一般的,将很多没人承包的山头,都给了老高家。
  
  现在,别说还钱,老高家把所有的钱买了树苗,果苗。最后,家里穷了,没关系呢,这位热情的书记又带着他们去贷款,好吧,高橘子的钱没还了,家里现在还有几万块外债呢。本身种果树,承包果林就是个周期很长的事情。所以,到现在,别说高果园,高果林。老高家任何人都不敢出现在高橘子的面前,这种关系的拉长,已经呈现越来越远的趋势。中国有句古话,走亲戚,越走越亲。这亲戚不走,那就远了去了。
  
  赵学军微微叹息,只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戏剧一般的玄妙。味道很苦,很酸,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上辈子,他舅舅是办粉条加工厂发起来的。那都是九十年代初期的事儿了。这种包果园的事儿,赚大钱是一定的。不过以这种方式富裕,倒是真的出乎赵学军的意料。前辈子在书籍报纸里看过相关的故事,只是没想到,老高家又演了一遍!
  
  赵建国恢复工作后,没有回到江关县。组织上安排他去了人大当副主任。赵家冷了一段的门庭,又奇迹一般的热闹了起来。消失的朋友,同事,都回来了。一些见到赵建国就躲的很远的人,现在远远地见到立刻会迎上来,亲切的问候,对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表示异常气愤,以及愤慨。他们例举了好多与那些势力作斗争的故事。有人甚至声泪俱下的讲诉着。
  
  最初,赵建国对这样的事儿,带着一股子好笑的态度去看,去听。但是他架不住人多。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他身边,都向他表达了一个意思,他前些日子,不是一个人战斗的,是很多人陪着他一起战斗的。
  
  人大的工作,忙起来,忙死,闲起来,也闲死。赵建国这天,在办公室写了一上午毛笔字,下班后,他坐着新配的专车来到妻子高橘子的金鑫市场。他下了车,溜达一般的背着两只手的看着妻子的产业,越来越兴旺的金鑫市场,现在院子中间的空地都搭建了五大排露天的水泥板子的交易摊点。哎,妻子现在对世界,对城市,对改革,有她自己的看法,那种看法,犀利,睿智。高橘子早就不知不觉的成长成一位女强人了。现在,家里做主的,早也就不是赵建国。
  
  当然,赵建国对谁做主,一点也没意见。他只是带着小嫉妒,享受着高橘子对他的亲情。他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高橘子都不会跟他走远,只要回头,他的媳妇就会踏踏实实的站在那里,支持着他。
  推开刚装修好的办公室的大门,赵建国对几个坐在外面的员工点点头。高橘子利落清脆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啊,总经理,这个月的报表给您送去了。多塞(多谢)啊,还是您的领导有功,我们只是您旗下的螺丝钉吗,对对!!您说的太对了,金鑫市场这边一切正常!对!对对!嗯嗯,这个月要用一些钱做个广告牌子,大概三米乘四米五,恩,是的,要焊个大铁架子。恩,我打了申请报告了……”
  
  赵建国憋着乐,推开妻子的房间,反手关住门。高橘子假模假样的放下电话,安好被拽开的电话线,冲着丈夫吐吐舌头。
  

33、第三十 二章 ...

  闵顺妈回老家的时候,在农场那边,弄了整一只野山羊肉。这会子,谁家里也没冰箱,天热了,也不好保存,闵顺妈就剁了一半,连着半幅羊骨头羊下水,半拉羊头送到赵学军家。
  
  赶巧了,这几天干爹常誉从上海回来,这老爷子好像是从上海的二手市场整了几套好家居。老爷子心情好,就诋毁说改霞姑姑手艺不好,这羊肉不是这么做的。
  
  老爷子亲自动手,支了一口大锅在院子里,从早上起就开始鼓捣。他先把骨头不加任何作料的下了锅,一直到炖出奶色,这才把调料逐渐逐渐的丢到锅里小火再熬。等到老汤喂好,就下羊头下水一起卤。晚上,他把炖好杂碎捞出来,将羊肉连着豆角,土豆,大粉皮配着老汤的闷在一起,又找了上好的东北大米,用蒸熟的法子做了。
  
  赵家把宋市长一家请来,高橘子买了一些时令的西瓜葡萄,赵建国开了一瓶子汾酒。赵学兵把电视搬到院子里,改霞姑姑切了一大搪瓷盘卤肉。三家人就团团围住桌子,不喝酒的吃炖肉菜就大米,喝酒的就卤肉,如此,在夏日的灿烂星光下,有说有笑的吃了起来。
  
  “我就觉得住平房好,以前在娘家,我家还有个葡萄架子,夏天了,一家人团团圆儿坐了,一呆就是一晚上。”刘青灵拿着芭蕉扇给家里的两个小的扇着,宋长喜,宋长乐的眼睛盯着电视一动不动。
  
  “哎,这小院子,我也住出感情了,现在谁还有福气住砖头窑洞呢,前些时候我挺羡慕搬新家的,现在我也不羡慕了。住楼的都累死了。”高橘子表示赞许。
  
  宋辽阔抿着酒,笑了下:“这里你们能住多久,住不了多久喽。”
  
  “咋?”高橘子眨巴下眼睛问宋辽阔:“宋市长,是不是这里要改造了?”
  
  “改造?你那里得的消息,没这回事。是政府要盖二号院,三号院。这次,你家,我家,怕是要做邻居了。我前天去书记那边看了设计图,都是独栋的小院子。老赵这次可是吃的迟饭,可是这是好饭啊。前段时间分了楼的,这次怕是要后悔死了。小二楼啊,楼上楼下,前院后院,不小呢!你家建国的职称刚够分一栋的,这调回来,没坏处吧?”
  高橘子听完,看下自己家的小院,小屋子,小煤池,核桃树,鸡棚子。她撇下嘴:“呦,那我得谢谢您,可我舍不得,这院子,都住了好些年了,今年老赵才安了土暖气。家里冬天也要热乎了。我不羡慕住楼的。”
  
  “这话不错,你看我那园子,大门一关,四方的天儿,我想吃啥,吃啥,想干啥干啥。要是你舍得,军军过去陪着我,那就更美了。”老常插话,继续拐带自己干儿子。
  
  赵学军笑眯眯的,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干爹碟子里:“我去不去没关系,您要是寂寞了,给我找个干妈呗。”
  老常在赵建国嫉妒的眼神里夹起肉丢嘴巴里,吧嗒俩下嘴儿:“我都六十一了,再找个,我跟人家过个三五年。这三五年能有什么滋味,还是不是互相不了解,每天吵着了解。等到了解了,我也蹬腿了。我死了没关系,我存点家底,还不都是你的,到时候你连一点都占不到。儿子,你咋那么傻呢?!你看你妈多精。你这傻根怕是老赵家的。”
  
  “我呸!我家学军不稀罕啊,他要什么没有,你就跟你那满院子的破东西挤在一起,做原始人吧!”高橘子讥讽他。
  
  “哎哎……咱是君子,君子不跟妇人斗嘴,我吃肉。”老常低头吃东西,赵学军闷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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