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一月 by 橘子【完结】(23)

2019-05-31  作者|标签:

  沉闷的吼声砸在他的心上,他听见医生慌张的叫喊——

  “张先生,小心伤口,请别动……”

  张靖辰怒了……呵呵……就算是他这样一无是处,毫无地位的残废,也有本事将他激怒吗?

  眼前模糊起来,任他怎么咬着唇,咬到麻木、嘴里充满了血腥,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涌出眼眶。他的手抓着门,用力到暴出青筋,仍然止不住颤抖。

  “保重……靖辰。”

  “滚!”伴随着低吼的声音,传来巨大的摔砸声,四分五裂的电话七零八落的从已经没有了人影的门边落到地上。

  “滚!你有种滚出去就别回来!你他妈滚得越远越好!”

  “张先生,你……张先生!”

  慌忙失措的文弱医生哪里拉得住手下发狂的病人,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张靖辰已经顾不得伤口的冲到门口,狠狠的一脚踹上门。

  砰!好像整个房子都在颤抖,骇人的声响惹来了纷纷赶到的手下。

  “张先生……”

  “老大……”

  “滚!都给我滚!”

  “老大!”

  “滚啊!都聋了吗!”

  砰的又是一脚踹到已经关上的门板上,吓得外面的属下立刻听话的退避三舍。

  “滚……”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张靖辰像发泄过后脱力的野兽,缓缓的,靠在了摇摇欲坠的门上。

  他走了……他不能相信,他竟然敢真的走了!

  他的腿废了,出去是死路一条。他没胆走的,这里是他唯一可以待的地方,他离开了白屋根本就没法活……

  他知道,他不敢走!他只不过说说威胁他罢了!他只不过想让他屈服罢了。他只不过,闹过后,就会识相的顺从罢了……

  他从不认为他真的有胆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他仍是这么固执地认为。

  但是现在,空荡的房间,敞开着的大门……一切一切,都仿佛是在嘲笑着他的狂妄和自以为是——他走了,确确实实的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真……讽刺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变得一直这么顺着他,让他都几乎忘了,他的本性是多么的倔强不羁。而早已习惯了被服从的他,不会对别人屈服,只有逼着他低头。

  承认一句错了,对他来说这么难吗……难得——他宁愿选择滚出这个房子,到大街上去喝西北风……

  真他妈贱。他不要命的死活爬回来,是为了什么!他竟敢走,竟敢当着他的面……抛弃他……

  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支撑不住的沿着门板,跌坐到地上。

  医生赶了过来,慌张的冲着外面交待着事情。他被架了起来,恍惚间看见了嘉贺焦急的神色。

  滚……他不是废人,他可以自己走!他想这么吼他,但是身体上巨大的疲惫却让他连嘴都懒得张,他知道自己大概失血太多,再动的话恐怕会晕过去,只好任由他将他架到床上。

  但是他的眼前还是一暗,陷入黑暗之前他想,他离不开多久,他一定出了门就后悔了,然后再厚着脸皮回来,求他收留他……到时候,他就可以冷笑着嘲笑他一番,然后……然后再……再弥补他之前可能说得过激的伤害他的话,宠宠他……

  他有自信足以应付他。只要他不再提那个名字,不再提今天的事情。他都可以任他为所欲为,满足他任何的需要。

  只要他乖乖的,听话……说不定等他醒了,就会看见那只满脸担心,却又装着不在意的小东西了……


第十七章


  疼……

  身体没办法动弹,但是清晰的痛感却明明白白的传达意识。我记起来,我是被那个混蛋该死的男人捅了……是吗……那——羽甄呢?

  我记得……那天……他离开我了。不,确切的说,是被我赶出白屋了……

  羽甄!甄!周围很黑,除了刚刚喊出口的阵阵回音,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

  他果然不在了……

  我有一点点后悔。虽然我知道,他不会真的走的。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够独立生活的安羽甄了。他的腿残废了,连路也走不了,除了张家之外,在汉城这样的城市,已经再也没有他生存的余地。更何况,我赌定——他爱我,那只善良单纯好哄骗的小东西,他爱我。他不会舍得抛下我的,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但是,我有一点点后悔……似乎,不该说那些过重的话语。

  我知道,脆弱的他容易受伤害,但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总是那么倔强,明明容易受伤,却偏偏那么倔强,偏偏要惹怒我。

  其实,我并不想赶他走的。我原本不是想着要一直照顾他的吗?我一点也不想……赶他走。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不久就会回来了,不是吗?

  难然这个“不久”,我似乎等了好长时间。但我还是决定,他回家之后,对他好一点……哼……我还没有对什么人,这么迁就过。

  因为,我有一点想他。

  他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睡得不太安稳,总是觉得他回来了,醒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只不过是场梦。

  ***

  他在急促的喘息中清醒了过来。

  “少爷?”

  阴暗的小空间里响起熟悉的男声,让张靖辰紧绷的神经刹时松弛了下来。他靠在车背上,闭上眼平复因刚刚的梦境而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又做梦了。

  自从安羽甄走后,这一年内,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梦到过多少次这样的情景——他那日被李显萸刺伤,回到家,推开门,看见他睡在床上。

  接着,他们激烈的争吵,他说:滚出去。

  他走了,他看见自己倒在地上,他听见那一刹那的赌定,他以为,他没胆走,他以为他再睁开眼就会看见他在床边……

  他重复着这样的梦境,直到他在梦中也知道这是做梦,直到他能够将里面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他仍然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他没胆走,他会回来,他一睁眼便会看见他……

  相同的梦不断的折磨着他,耗得他筋疲力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它的纠缠,却可悲的发现,这竟是他,唯一可以再看见他的方法。

  他找了他一年,至今却仍然没有半点线索。他觉得可笑,隐隐间却又透着无尽的绝望。张家比政府还要强大细密的情报网,竟然无法捉到一个连路也走不了的残废!

  那日离开白屋,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怕他原来工作过的地方会藏匿他,第二天就叫人封了Korean
Baby,里面一些熟识他的同事,包括院长,也全因一纸莫须有的贿赂罪名进了监狱。

  他绝情的把他所有可能的后路都封死了,逼得他无处可去,无处可躲,他应该像被猫逼到角落里的老鼠一样容易的落到他的网里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却反而像蒸发在空气中一样,彻底的失了音讯。

  他恨自己做的不够绝,但却开始后悔关了育幼院。不该将这个途径封死的,当初留着的话,至少可以多一点发现他的可能。

  他不甘心。他不能允许他这么轻易的就逃离了他的势力范围。他不能让他这样轻易的就达到他的愿望和目的。他要抓他回来,狠狠的惩罚他,折磨他,让他尝尝背叛他、逃离他的代价,让他尝尝他这一年多来所过的行尸走肉的日子!就算他死了,他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

  可是他现在,却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几点了?”张靖辰抬起手单上额头,无名指上不经意闪入眼中的光亮让他重又闭上眼。

  “下午一点了。二点的时候在中央银行有一个Road Show要参加。”

  “知道了。”

  “刚刚夫人打来电话,说要您今晚务必回家吃饭。”

  “……”张靖辰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得不皱着眉开口,“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吗?”

  “今天是夫人的生日,少爷,我以为我昨天提醒过您了……”崔嘉贺慢条斯理的说着,似乎料定了他会有上面的疑问,“我让人订了蛋糕和花,下午就会送过去。”

  “礼物呢?”

  “早就选好了。”崔嘉贺从前座转过身来,递给了他一支精致的礼盒,“Gucci今年的最新款。”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他看也不看的直接揣入怀里。

  “嗯……没有了。”崔嘉贺合上了行程表,抬眼看了看车外,“到了,会议在三十七层开始。”他的思绪有一点小小的中断——那个叫安羽甄的男孩走了之后,少爷变得沉默了许多,却比以前,更加的阴冷无情了。

  这一年里,“张氏”连着合并了几家还没有上市的小公司,庞大资产的遮掩之下,黑市上的交易,变得频繁多了。本来成为了韩国资产最大的企业之后,张靖辰是打算渐渐收敛白屋在黑道上的生意,只保留着它原有的几个大客户。但是那个男孩的突然离开,又让他开始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几乎比刚接手白屋的那段日子来得更猛烈疯狂。

  白屋在黑道,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程度。然而只有他知道,张靖辰是在玩命,根本不是因为有多大的野心。

  后来,是禁想到的主意,他们四处找寻了许多和那个人相似的男孩,腼腆的,可爱的,倔强的,有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的……他们费尽了心思,想这样会不会让他好过一点,会不会让他渐渐忘记了曾经的影像。

  替代品

  在张靖辰不知第几次说出“让他走,我不想再看见他”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承认禁的说词。张靖辰和每一个男孩相处,几乎过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一见面就把他们往床上带,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然后就让他们滚蛋。

  只是替代品而已……没有一个,可以真正取代那个人的位置吗?他觉得不甘心,却不得不亲手送走了最后一个男孩。

  那时候,他们很担心,他们怕他继续沦陷下去,迟早会崩溃。然而过了二个月,当他冷静了下来,他便开始着手即将举行的婚礼。

  他娶了内阁议员的女儿——他在五年前就认识的素素。他知道,张靖辰想要的,是凭着白屋的势力,以及议员的手段,拉抬议员成为下一届的内阁部长。

  他结了婚。这是六大家族都认定并维护的婚姻,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余地……

  但是婚姻于张靖辰,只是一纸单向的卖身契吧?

  豪华的车子缓缓停在了漆黑的建筑前。纯钢板的设计结构让它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气势凌人。严肃得让人有些望而生畏的建筑,是韩国金融的中枢神经。

  衣着光鲜得体的人们在警卫的注视下,规规矩矩的进进出出。豪华的商业——汉城特有的景色之一。

  然而,与之不搭调的——

  “Hey,混蛋!把我的钱包还回来!”咒骂的声音贯穿整条大街,消隐在喧闹的街头。

  衣冠楚楚气急败坏的男人追逐在一个脏兮兮看不出形状的人影身后,几下便将那团黑影推倒在地上。

  “该死的!让你跑!”一脚毫不留情的踹了下去,传出少年还带着稚声的凄厉哀嚎——

  “啊!狗娘养的——”

  “小杂种,你还敢骂?!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男人恼羞成怒的抬手劈头盖脸的给了少年几个耳光,又狠狠的踢到他卷曲起身子发抖的地步,这才抢回钱包,满意的整整衣服离去。

  汉城就是这样,有钱的人是大爷,没钱的……就只好盼着身子骨强健点,挨得起打。这样的事太司空见惯,连警员也懒得管。更何况,偷人钱包的人,本来就该接受这样的惩罚。

  像死狗一样趴在行人道中间无人问津的少年,在男人走后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若无其事的挥了挥身上的泥,“啪”的一声狠狠的朝男人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带血沫的口水。

  “呸!狗娘养的王八蛋,你他妈的有种回来呀!姑奶奶我不揍得你屁滚尿流!”

  张靖辰平常一向是不理会这些的。街边上偶尔的争吵,对他来说,和互相吠叫撕咬的畜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这次明显透着女声的粗俗咒骂,让他忍不住抬了下眼。

  那是个脸黑得看不出长相的乞丐,汉城街头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随处可见。这些乞丐们通常会聚集在一起,沿路行讨。有些年轻的身体灵活一点的,便会趁人不备的时候干些偷窃的勾当。虽然他们当中,以年长的无人赡后的老人居多,但张靖辰从她矮小的身材看出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不过,只是一眼而已,她和他擦肩而过——黑白分明的大眼,透着野兽般的狡猾和愤世嫉俗。

  “啊!你干什么,我靠!”

  “这句话该由我问你吧!”连少爷的钱包也敢偷?!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崔嘉贺把钱包扯出来,将这个刚刚还被修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偷甩给了手下。

  “少爷,怎么处理?”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混蛋!”

  “先让她闭嘴。”张靖辰头也没回一下,轻描淡写的说道。

  识实务的小乞丐似乎也知道自己惹到了不能惹的人,更加卖力的挣扎起来。但是接下来的一拳让她眼前一黑,跪在地上差一点把胃都吐出来。

  他们都不是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她只不过,想偷他点钱买吃的罢了!他看上去就一副有钱的模样,竟然会为了那无关痛痒的几毛钱要打死她吗?!

  **!

  “妈的……唔——”

  “找个没人得地方,把她的手剁——”张靖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下一紧,被什么人抱住了腿!

  “先生……给……给点钱吧……”又是一个乞丐!果然这里还有她的同伙!

  他愣了一下,还没做出任何反应,身边的警卫已经训练有素的一脚将那个肮脏的叫化子踹到了一边。

  “臭要饭的,滚!”

  “先生!求求你了,先生……”那个被踹开的乞丐竟然又爬了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张靖辰的裤腿,“先生,行行好……”

  保镖们见势全围了上来,先前被抓的小偷接收到同伴拼命暗示的眼神,趁乱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危险地区。

  “你把我的裤子弄脏了……”张靖辰微低了低头,看向脚下埋着头的猥琐乞丐,散发出来的恶臭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离我远点!”

  话才刚出,趴在他脚上的人已经被一脚踹到两米以外,他尖叫着在地上翻了几翻,难看的摔在路中间。

  他的腿似乎不太好使,让他瘫在地上,半天无法如愿的爬起来……

  张靖辰看着不远处挣扎的身躯,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了起来。窒息的感觉狠狠的揪住了他,让他无意识的攥紧了拳。不知道多久前,相似的场景刻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无法抹去。他只记得那是个夏天的下午,他因为什么事和那个人发生了争执,他将他从轮椅上推到地上,冷眼看着那瘦弱的身躯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挣扎:那一幕他死也忘不了……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许久之后的今天,在他几乎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竟然能够随意的在街头,看见那抹刻骨铭心的动作……

  他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不敢相信他如此轻易的,就找到了他……他总是这样,在费尽千辛万苦毫无收获之后,才在不经意间碰到他费力找寻的东西。

  他不敢承认,那是他弄丢的、一直一直也没有找到的……

  但是刚刚嘶哑的、破碎的叫喊,却明明是他……他睁大了眼,眨也不敢眨的死盯着脚前蜷伏着的人影,破烂的黑漆漆的衣衫,杂草一般污秽脏乱的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刚刚的一脚伤到了他,让他缩成一团瑟缩着,原本就瘦小的身子,显得更加孱弱。

  “你……”他觉得心脏被猛的撞击了一下,压抑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接着他看见脚前的人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的抬起了眼。

  “啊!”残破的身躯剧烈的哆嗦了一下,满脸血污和泥土的小乞丐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惊恐的瞠大了眼。

  “啊!啊……”他顾不上蹭伤的手臂,就费力的用两只手撑起身子,喘息着连滚带爬的往后躲。

  “过来。”张靖辰深吸了口气才没当众失态,转瞬间就恢复了冷静,眯起眼心平气和的命令道。

  “……”但是那个人儿却惶恐的摇着头,更加拼命的向后退去。

  “过来。”他跨上一步,却惹来他嘶哑的尖叫。

  “不要!你不要过来!”

  “你想干什么?!”先前跑掉的小偷又折了回来,她大概也是看出来伙伴受到了威胁,让自己也顾不得了。但是张靖辰仅仅一个眼神,她就被强健的保镖一手扯住了衣领。她除了在原地撕扯叫嚣,再也别想迈进一厘米。

  “羽……”

  “我不认识你!你……你走开!”

  沙哑的声音透着虚弱的绝望,弱小的身子像树叶一样瑟瑟的发抖着,扯得张靖辰的心隐隐作痛。他想蹲下身子,好减轻一点对他的威胁,可是那受了惊的小兽般不知所措的惊慌眼神,却让他无法靠近他一步。

  这个小叫化子盲目的挥舞着手臂,在满是灰尘的大街上翻滚着,躲闪着。然而因看热闹越聚越多的人们,挡住了他的去路,更有不怀好意的人,故意用脚抵住他的背,将他踢回到张靖辰的身前——“偷了人家东西就想跑?死叫化子!”

  “打他!”

  “好好教训教训他!不要脸!”

  “残废了还不好好做人,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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