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我来思 by 一本无下【完结】(4)

2019-05-31  作者|标签:


  末了,他咧嘴一笑,囫囵地说:“因为小鸡儿喜欢魏胜啊,我不把他们俩拆了魏胜怎么有机会发现自己的心情?”继而又神经兮兮地凑到卢激耳边说:“结果你猜,让我发现了什么,魏胜和叶君君完全是妾有情郎无意啊!当初交往魏胜都是怕让人家女孩没面子勉强答应下来的。”
  卢激本来还心不在焉地听着,乍听瞳孔骤然一紧,那时候程雷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还等不及细想,突然,程雷睁大了眼,大喊:“小鸡儿!”
  “啊?!”卢激以为程雷清醒了,结果程雷哇的一声哭了。他的行为没比神经病好哪里去,周围的人都纷纷侧目,弄得卢激感觉脸上无光。他刚要开口损程雷,程雷就先声夺人了。
  程雷哭着说:“小鸡儿,小鸡儿,哥一辈子都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可哥是真喜欢你啊。明明看不得你走上那条不归路,还跟个圣父一样推你到他身边。不,其实哥要做圣父还不够格,哥还是很自私的,魏胜高三毕业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找你,就兜兜转转找到我捎口信给你约你出来见最后一面。我没有你知道吧,我当时想着最后一面指不准你们就私奔了,你的个性我清楚,不到最后你丫狠不下心。他也不见得是一个把人伦常纲看得多重的人,不过你要是没去他就能死心了,死心了你就不会离开我了,这样我还能见到你,多好。我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后来我听说他发了高烧,脑袋差点废掉,一个人是有多绝望才会这样……我这才发现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啊,小鸡儿,哥后悔了,哥真后悔了。”最后说着,程雷把头埋进了胳膊里痛哭流涕。
  卢激的耳边嗡嗡地响,程雷后来又说了些话,嚷着哭着闹着,他都没再听进去。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很虚,是的,很虚。所以老制造着虚浮的事儿。
  他站了起来,扛起了程雷,对老板说要结账,排挡的老板最麻烦的就是这种撒酒疯的,喜出望外地连忙找钱,几乎是半推半撵地把两个人送走。
  “阿雷,我们回去吧。”卢激叹气。程雷闭着眼,嘟囔着听不懂的语言,下巴磕在卢激肩膀上,卢激一侧脸就能看清他的面目,程雷的皮肤不是很好,脸上依稀还有些坑洼,五官很普通,有一瞬间卢激觉得程雷是陌生的,但再看他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更加成熟了。
  卢激突然有些心痛,程雷把他看做一辈子的好兄弟,还又喜欢他,他是在多矛盾的情况下才去拆了一对情侣,又把喜欢的好兄弟推给了不是自己的另外一个人。他说他自私,他后悔,他自我谴责。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拦了辆的士,把程雷送回到家。半夜程雷在卫生间里吐,吐得很凶,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统统挖出来。在客厅里睡沙发的卢激听得一清二楚,他睁着眼,可是最终他也没有勇气去打开那一扇门。
  程雷会是他的好兄弟,也只能是他的好兄弟。
  而魏胜呢,那逐渐模糊的脸一瞬间又变得格外清晰。卢激才意识到自己刻意淡忘的根本就没被忘掉反而随着时间愈发刻骨铭心,那些快要遗忘的只是假象,只是因为他把喜欢埋得更深了。
  魏胜那时候病得这样厉害,可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啊。他没有比现在更想看到魏胜。只是看到了之后又该做什么?程雷已经帮他让魏胜绝了念头,魏胜现在很正常,他可以已经交了女朋友,还可以已经结婚。不正常的人,依然还是他而已……卢激的鼻子有点酸,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卢激就要走,这回乘的是火车,因为正是低峰期,所以当天的火车票都让卢激买到了。程雷好像忘了昨晚说的话,大大咧咧地埋怨了几句,然后叮嘱着卢激要照顾好自己,要他俩再见面时还没看到卢激长几斤肉的话他就要把卢激胃剖开往里头塞东西。
  卢激一一点头,末了,他给了程雷一个拥抱,特别突兀又特别应景地说:“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程雷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释然地笑道:“笨蛋小鸡儿,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吗,永远的好兄弟,你要敢嫌弃我我就打断你的腿!”
  火车开动了,伴随着轮与轨摩擦的交叠声,慢慢驶出了卢激曾经憧憬的地方。
  卢激没有回西藏,而是回了安城。阔别多年重新踏回故土,安城已是今非昔比。第三产业正在逐渐取代一二,人们对生活的追求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卢激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刚从山坳里头出来的野人,竟然适应不了家乡的环境。
  半途中矗立起了很多高楼,摸着七八年前的记忆才算寻到家门口,他的家还是老样子,要真说改变那就是它好像也苍老了。
  卢激临时改变主意回来没有告诉卢妈妈,当卢妈妈开门看到卢激的时候震惊地瞠大了眼,眼泪就顺着眼眶抑制不住地流下来了,卢爸爸听见哭声从屋里出来,看到历经人事辗转的卢激搂着他的母亲,嘴唇颤了颤,强行压抑着内心涌上的酸楚,大喝了声:“逆子!”
  “爸,妈,对不起。”卢激微微低了头,他的确不孝顺,丢下父母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七八年,如今,他的父母也老了,和房子一样。
  卢爸爸终不忍心再指责,他们从小就宠着卢激,就是他们知道卢激喜欢男人也只是讲了几句而已,他们总是想着只要孩子高兴就好。现在要真狠下心破口大骂,也骂不出来。
  “算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卢爸爸掐掐人中,放卢激进来。
  儿子回来卢妈妈很高兴,匆匆忙忙就披了外套出去买菜,连头发也不顾着理理。卢激也跟着去了,一路上逢了左邻右舍,卢妈妈就激动地说:“我儿子回来了!”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卢激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鸡鱼,凝视着卢妈妈略显佝偻的背影,百感交集。
  “妈,少买些吧,吃不下。”卢激举了举手里的大袋小袋,示意太多了。
  “恩好……瞧我高兴的。”卢妈妈不好意思地笑。
  太久没有吃到卢妈妈烧的菜,这回轮到卢激哭了,在外面那么多年他都没有哭,就算日子再难捱他都咬着牙过,他不要回家,起初是赌气,最后是自尊心。但真的回到家,他发现真没什么,父母永远是自己的父母,永远是铸就自己血肉的至亲。他们能接纳自己的一切错误。

☆、Chapter8

  碗里的面涨了,热气也被冰凉取代。林鹤杳听得出神,她仿佛能够看着卢激在一点一点长大。他学会了爱家,学会了如何去珍惜亲情,友情。虽然没有爱情,那是他唯一的遗憾。
  眺望大街上人往来屑屑,因为寒冷,都拢紧了衣服低头亟亟走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会有怎样一个故事,也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故事中的笑容背后饱含了多少无奈。生活就是这样,酸甜苦辣咸,五味陈杂,即使有人是如此不愿接受它。
  林鹤杳喜欢听人讲故事,诉说他们的烦心事。这也是她当初专修心理的原因。
  卢激的故事可以在此告一个段落,她显然很餍足,招来了老板,付了钱。有人在街上特别应景地放起了歌,林鹤杳侧耳静静地听着。
  “漆黑的天幕,凛冽的风像在倾诉,火光蔓延阻断退路,月色模糊,谁在哭。”
  “残破的断柱,那些故事无人解读,你的眼眸藏着迷雾,倒映我们的最初。”
  走在路灯下,她笑说:“我很高兴你能把你的故事毫无保留地讲给我听。”
  卢激两手插着口袋,抬起头,呼出一口气,朦胧的雾气在灯光下转瞬即逝:“这些事情我没和谁说过,本来也没打算和谁说,他已经回到了安城,办起了补习班,真如我所说的有了很多尊敬他的学生,还有,他要结婚了……当时听到的时候很茫然,后来看到了你的招牌,鬼使神差就进来了,还讲了这么一大段。到现在我都觉得挺不可思议,不过说出来真让人松了一口气。”
  “以后还有什么事想说,可以来找我!”林鹤杳说。
  “杳姐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得无厌。”
  “职业病。”林鹤杳悻悻地说:“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得继续,我能做的只有告诉你生活还得继续,至于很多事吗,追求还是放弃都要靠自己抉择,人的一生就那么短,别看重了别人的眼光,凭自己的直觉就好了,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自己高兴才是最重要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其实在我看来,你很正常!”说完伸了伸腰。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工作室楼下:“好了,再见吧,卢先生!祝你好运!”林鹤杳挥了挥手,转身潇洒地进了门里。
  别看重了别人的眼光是吗,说得总是比做的容易。他之前好像也这样告诉过自己,可是最后呢?魏胜父母与小妹的鄙夷与呵斥让他无地自容。他总是顾虑别人看他们的眼神。其实他更怕魏胜先他承受不住最后他们之间只剩下无尽的怨恨与鄙弃。
  可现在他竟然也能被这么简洁的说辞鼓动了,他很正常,对,他很正常!原来他真的只是在等待一个包容,他叫嚣了那么多年,林鹤杳的话无疑给了他答复。
  可是就为了这样一个答复他逃避了这么久,值得吗?答案当然是不,卢激幡然醒悟。他明明知道魏胜不是那样的人!
  阿言的珍惜突然冲破了重叠的记忆愈发清晰。
  对,珍惜。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指尖划过写着瘟神的通讯录,对着绿色的按键,迟迟下不了手。
  魏胜从四川回来也有两三年了,卢激知道他开办了一家补习班,他想见他,可是碍于不知道以什么理由见他,正好亲戚的女儿在找物理老师,卢激便也顺水推舟带着亲戚的女儿佯装无意间来到魏胜的补习班。
  当他再一次见到魏胜时,他很惊讶,并不是装出来的,魏胜的五官深邃了很多,记忆里的少年的稚气已经完全脱去,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蜕变的成熟并且成功男人。
  魏胜也挺讶异,不过很快就换了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像对待一个很普通的朋友:“真巧啊,在这里碰到你了。”
  “亲戚家女儿学物理,我带他出来找物理老师,没想到你开了家补习班,那肯定要让她在这学了,要知道你是个相当出色的老师啊。”
  “哪里哪里,太抬举我了。”魏胜摆了摆手,对卢激身边的女学生说:“先进去吧,正好我要上课了,你可以先听,我再找时间帮你把之前的课时补回来。”
  女孩点点头和卢激道了声叔叔再见就往教室里走了。偌大的厅里暂时只剩下卢激和魏胜两个人,静默了片刻,魏胜说:“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上课了。”
  说着要走,卢激连忙说:“等等!”
  “恩?”魏胜回过头,两只眼睛透过透明的镜片淡淡地停留在卢激身上,卢激有些局促,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瘟……学长你能不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以后……也好联系是吧。”
  说完偷偷瞄了眼魏胜,只见魏胜也在看自己,只是看,没有感情,好像静默了很久,久到卢激以为魏胜会拒绝的时候,魏胜才开了金口:“好。”
  于是卢激十分殷勤地担负起了接送女孩上下补习班的任务。反正现在他在学校里也是个闲职,通用老师,不用备多久的课批起作业也不是特别费力。
  其实女孩不用送,又不是小孩子,都高中生了。但卢激坚持,义正言辞地说怕她给坏人拐了去,女孩啼笑皆非,最后也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去。不过魏胜对他的态度总是淡淡的,和对普通人一样。
  这就是通讯录的来历。此刻卢激依然还在天人交战,他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末了,他深呼了口气,终于还是摁了下去。
  彩铃响了一会儿就被人接起来了,不等魏胜说话卢激就先脱口而出:“我想见你!”半晌没有回复,只有对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不行吗?”卢激沮丧地问。
  “可以。”对方终于松口了,挂了电话,卢激嘴角微微挑起,一双明眸熠熠生辉。他是正常的,他只想去好好喜欢一个人,这并不是伤天害理的事。
  一个漫长的旅途,不过一场追逐。
  卢激迫不及待地栏了一辆的士,报上一串地址,拼命地催促的哥快点。的哥被催得不耐烦了,不高兴地说:“靠你这么急怎么不直觉乘直升飞机!”
  要有还用你说。卢激腹诽。不过的哥的确加快了速度。
  来到大厦楼下,卢激按了一遍又一遍的电梯按钮,电梯门才在千呼万唤中缓缓打开。
  这会儿没人,只有卢激一个。
  卢激觉得自己前半段的人生已经够戏剧性了没想到还有更狗血的事情。就在他踏
  进电梯按下层数的时候,电梯里的灯突然熄了。灯熄了不是重点,问题是电梯坏了!
  得知这个事实的卢激差点暴走!
  不久后他和一群学生上课的时候顺便提起这段经历,虽然说给他们的时候删了很多节,但还是说得让一干学生瞪大了眼睛。
  这会儿黑灯瞎火的,卢激顺了顺气,恢复了理智,他还要见魏胜,他先按了通气的按钮,结果压根儿就没什么气出来,还好电梯里手机是有信号的,卢激只好借着手机光来寻找维修电话。
  电话拨过去一会儿才有人接。卢激说这里的电梯坏了,问了地址那人立刻否决这幢电梯不是他们的。
  “这上面的维修电话总是你们的吧,不是你们的你们在这上面贴什么?有这么坑骗消费者的?”
  听卢激这么说,那人迟疑了片刻,才说让他查询查询,暂时别挂电话。查询了半天,卢激急得差点没把电话砸了,许久他才慢悠悠说查询到了,他们会派人过来。
  他用的是会,而不是马上,卢激其实很怀疑他的效率,于是挂了电话就直接拨了119。
  119说了一大通话之后叫他拨110,110接起来首先问什么情况又问他有没有人员伤亡,卢激说就他一个,110又叫卢激别紧张,卢激大叫我急啊!
  之后110又问他地址。说完就说他们会出动人马解救他的。十分钟过去维修人员又打电话来了,说他很快就到,卢激问他到哪了,他特别自豪地说还在外县……
  魏胜没有打电话来,卢激只好给他发短信说发生了点事,可能会迟点来,也没讲明发生了什么事,潜意识里不想让他担心,卢激心里其实很忐忑,生怕魏胜到时候觉得是自己忽悠他。
  等一干人风风火火地解救出魏胜,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警察还很贴心地问他有没有被闷到,卢激说闷是没闷,就是给蚊子咬死了。
  警察笑他风趣,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他也跟着警察干笑了几声,不再多说,卢激抬眼,猛然发现魏胜就站在不远处,穿着大衣,围着围巾,围巾的颜色已经褪得不成样子。他站在那,很安静地站在那,像是站了千年百年,只为等待恋人的出现。
  他招了招手,开口却是:“你运气和你人一样也真够狗屎的,这千万分之一的几率都被你踩着了。”
  “可是我还是见到了你。”卢激说。听罢,魏胜垂了眼:“别说得那么煽情,我们又不是青春期的小孩了,还学他们说这些话?外面冷,到里面再说吧。”
  他说着转过身,修长的腿迈着轻快的步伐,卢激也跟了上去,和他并肩,他们身高差不了多少,看起来格外和谐。
  静默了半个世纪之长,魏胜终于开口了:
  “卢激,你在电梯里被困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这么多年了我还回来又图个什么?你爱胡思乱想是你的事,我紧抓着你的手不就好了?你让我吃闭门羹我把你家门撬了不就好了?兜兜转转折腾了这么多年,我累了真累了,我要娶老婆,我真希望老婆是你,所以,我们……就这样过吧。”
  卢激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在听了这变相的告白后怎么也说不出话了。他紧紧地盯着魏胜,好像看见了他从彼到此的样子。他没变,或许他变了,可他对他的喜欢一点儿没变。
  有一些话不用说明白,两人心里都明了了。他们不年轻了,没那种精力再去为了一些有的没的而瞎折腾。看清了现实,才发现其实也不过是在一起而已那么简单。
  “闭上双眼思念纠缠成结,解不开亦无法抛却。”
  “轮回绵延不绝,你的脸隐没在黑夜。”
  “失去的错过的全都湮灭,看天边红色月光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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