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夜之谁都有秘密 by 逍遥候【完结】(4)

2019-05-31  作者|标签:


  
  “请你尊重些。”男人肩膀一撤,躲开他的手低声说:“我不……我不喜欢男人。”他的手紧紧把着抽屉的边缘,后背因为紧张显得僵硬。
  
  身后很久没有声音,男人悄悄转动了一下身体,用眼角余光偷偷一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下。
  
  用手把男人的头发揉搓的鸡窝一样,甘想一下一下推着他的脑袋:“干吗拉着个脸给我看!用不用这么小气啊?我怎么了?不就喝醉了亲了你一下嘛,不就早上跟你开了个玩笑嘛,你要是生气就亲回来啊,我很大方的,无所谓,多大点儿事儿啊。”
  
  男人的脑袋被推得鸡啄米一样,脑袋一点一点快磕到了桌面上。他还在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踢了我一脚我还没生气呢。大清早起来买早饭等你,我容易嘛我?院子里二十多辆车,大冬天的我一辆一辆找,要不是你车后座放了<便民报>那个破纸袋子,我就让你溜了!”
  
  “好了好了……”男人抱着被推晕了的脑袋躲着说。椅子被拨了一下,转了个圈儿正冲着甘想。男人的眼镜掉了下来,镜腿挂在一只耳朵上。
  
  甘想改用手掌拍他脑门:“别说我不喜欢男人,就是喜欢男人也不会找你啊,你自己说说你哪点儿好?男人不用长得多帅,可你有点儿气质行不行?男人不用太有性格,可你长点儿眼神儿行不行?男人不用多有钱,可你有点儿上进心行不行?哦,就因为怕冷,宁可窝在办公室里跟女同事讨论毛线也不出现场,你说你哪点儿好?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哪儿啊,你说给我听听!脱了衣服干巴瘦,压在你身上我都嫌硌!” 男人的身体晃来晃去,已经晕了。
  
  “跟你说了我昨晚是喝多了嘛,要不要我跟你道歉啊?要不要啊?说话啊!要不要……” “咔”一声响,办公室里登时安静了,甘想张着嘴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下是男人的眼镜。他讪笑了一下,移开脚。
  
  田天俯身摸着捡起来,镜片倒是没碎,可镜架是完了。甘想有些心虚,脑筋一转飞快地说:“眼睛近视你不做激光手术就算了,选个好镜架嘛,干吗买这么劣质的,你看,一踩就断!”
  
  男人连回嘴的觉悟都没有,昨晚被亲肿了的嘴唇微微噘着,红着脸倒替始作俑者开脱,说:“没事儿没事儿,正好想换个新的。”
  
  甘想把镜片夺过来,取下男人的羽绒服扔在他身上,说:“真麻烦,走吧,饿死了。”
  
  两个人下了楼,男人脚还有些疼,微微跛着跟在甘想身后,眯着眼睛模糊看四周不像是去食堂的路,忙紧走几步追上问:“你去哪儿啊?”
  
  “先配眼镜,要不你下午怎么工作!”甘想嘴里说着脚步不停。没有眼镜看不清确实什么也干不了,男人只好低头跟上他。
  ……
  
  眼镜店里很暖和,田天抱着自己和甘想的羽绒服在玻璃柜前老老实实地坐着,望着一排排镜架,根本没有挑选的权利。甘想把自己选中的眼镜架让导购都拿过来,一付一付的给他架在鼻梁上端详。
  
  他退后几步,左看右看,摇摇头取下来又换一付,嘴里说:“小四眼师兄,你怎么不戴隐形眼镜?本来长得就难看,戴眼镜更难看。”
  
  田天的肚子咕噜叫了几声,老实回答:“我买过,可是总戴不上,戴上了又摘不下来。”
  
  “笨!”甘想摇头,对导购说:“都不怎么样,还有其它款式吗?”
  
  “随便选一付就行。”田天忙说,可是有甘想在身边,他的气场太弱,导购对他的意见装没听见。
  
  又挑了十几付,甘想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他选中的眼镜架是无框的,材料轻巧,淡米色的镜腿上隐约有茶色的花纹,很雅致。
  
  导购在一旁添油加醋说:“这是今年的新款,材料又轻巧。这位先生带这付真得很合适呢,衬的人又斯文又有气质。”田天的脸有些红,尴尬地把眼镜架摘下来,眯着眼睛仔细看。
  
  甘想手一挥就决定了买,掏出卡来递给导购。田天连忙冲上来阻止,被甘想一只手拦住。“就当作是感谢师兄介绍工作的礼物吧。”甘想撇开自己把镜架踩碎的事实。
  
  “不用不用,我自己付钱。”田天急忙掏口袋,“哗啦”声响,钥匙、硬币、钢笔帽……散落在地上。他蹲下逐个捡起来的时候,甘想已经在帐单上签了字。
  ……
  
  招手叫了出租车,甘想替男人拉开车门,把他塞进去说:“送给师兄眼镜了,师兄请我吃午饭可以吧。”男人连忙点头答应。
  
  男人安静看着车窗外,两只手放在膝头上,手指你碰我我碰你。甘想收回目光,眉毛挑了挑心想,真是又好骗又好哄。
  ……
  
  随便找了家面馆进去,面一上来甘想就后悔了,右臂一动就疼,只好换了左手笨拙地拿着筷子,低头把嘴巴凑上往嘴里拨。正吃着,手机响,久宁打来电话问甘想认不认识卖CS实战装备的店。和游戏相关的东西甘想都是“专家”,他笑着说:“找我就找对人了,哎,你要去吗?我也好久没和那帮人玩儿了,我给你约人。”
  
  久宁说:“是乌鸦要去,苏郁今天打电话问我。乌鸦你还不知道嘛,苏郁那么宠他。他要雨,苏郁就把云彩拉他头顶上。哎,你什么时候有空,叫上他们俩一块儿去看看。”
  
  甘想笑说:“苏郁是我的救命恩人,恩人他‘老婆’想干的事儿,我甘想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行,我回头给你电话。”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刚要吃,看对面的男人含着一嘴的面条盯着自己,不由问一句:“干吗盯着我?我比面好吃?”
  
  田天有些窘,“出溜”一声把面条吸进嘴里却呛住了,咳得脸绯红,一边咳一边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嘴,可嘴唇也疼。他嘴唇上被咬破的地方很明显,透着格外的红,让人想扑上去,再次狠狠咬住。
  
  “那个……”男人止住咳,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问:“看你一直用左手,是不是右手昨晚被我……关门的时候夹疼了?”他眨着眼睛,满脸内疚。
  
  甘想嘴里咂着筷子头,挑着眉毛看着男人,突然伸出右手抚摸着男人白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压低声音说:“哦,右手啊,是因为……昨晚想着师兄脱光衣服的样子手淫来着,次数有点多,所以右手酸疼不会动了。”
  
  男人猛地倒吸了一口气,飞快地看了看四周,把脸埋在面碗上。甘想忍不住笑出声。他长得帅,笑声又爽朗,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男人紧紧捧着面碗,过了半天才抬起脸来,又气又窘眼睛濡湿着说:“你别、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甘想放下筷子,拉长声音说:“行~没问题,那我以后光想……不说总可以了吧。”
  ……
  
  一下午,直到下班,田天都没搭理甘想。甘想左手按着鼠标,嘴里吹着曲子,笑的狡黠又**。
  
  

  八、镜中人
  
  一下午,直到下班,田天都没搭理甘想。甘想左手按着鼠标,嘴里吹着曲子,笑的狡黠又**。
  
  下班时间到了,同事涌进来按指纹打卡,甘想收拾好桌子走到田天身前说:“今天不搭你顺风车了,明早见!”田天的表情忽然放松,像是松了一口气,眉眼的笑也自然了很多,让甘想很不爽,心里嘟囔,奶奶的,我有那么讨人嫌嘛。
  
  什么人也没约,甘想坐上公车回家,上网在游戏里拚杀了一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煮了两包方便面捧着碗坐在电视前,唏哩呼噜地吃着,眼神慢慢从没意思的电视剧移到了一旁放的台历上。23号上的红圈把视网膜刺痛,他慢慢把左手的筷子换到了右手,低头一口一口地吃。手指的动作牵动了手臂,疼痛一点点渗进了骨血里,额头的汗渐渐冒了出来。
  ……
  
  清早一睁眼,天光大亮,他边穿衣服边走到窗前。满目的白,白得耀眼,夜里偷偷下了一场大雪。他赶紧洗漱换好衣服跑到楼下,拍着田天的门大喊:“师兄、师兄,起床!下雪了、下雪了!快出来看!”等了几分钟,门里没有动静,他摸摸脑袋嘀咕:“不会吧,溜了?这么冷的天他舍得起来?”正说着,门慢慢开了。
  
  田天脸色潮红嘴唇干裂,肩头披着羽绒服,虚弱地笑了笑,说:“到点了吗?我……睡过头了。”
  
  甘想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伸手摸他的额头,田天闪了一下,手还是蹭上了。他的额头滚烫。甘想伸手就要拉门,问:“烧得这么厉害?怎么弄得,晚上裸睡啊你?”
  
  田天把他阻在门外,声音沙哑说:“你回家等我吧,我这就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啊,你这样怎么上班?”甘想有些生气,没想到男人居然连门都不让进。
  
  田天嘴角扯动了一下,嘴唇眼看着裂开了,一丝血渗出来:“办公室有暖气,中午还有饭吃,又不忙……不好意思,家里太乱了,你回家等我好不好?”
  
  “吃药了吗?”甘想问。
  
  “嗯。”男人点点头,低头把门关上,把甘想晾在了门外。
  
  甘想皱了皱眉头,跑回家把退烧药翻出来,站在401门口等着。田天也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衣服,像个球一样出来。甘想伸手把药递过去说:“你肯定忘了拿药吧,小心烧成白痴。行了,也别说谢谢,我陪你吃早饭,到办公室看看,不行就请假回来。”
  
  男人点点头,像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出大门,脚踩的雪“咯吱咯吱”响。甘想听到声音离得远,回头一看,他脚跛得更厉害了,一瘸一拐跟在身后正往外掏车钥匙。甘想停住脚说:“算了,别开车了,下这么大雪,还是搭出租车吧。”
  
  “没事儿,走吧。”男人冻得直发抖,瑟缩着低头紧抱着包,姿势像是抱着取暖炉。甘想挺了挺胸膛,天虽然很冷,可没冷到受不了的地步,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像是身处在冰窟里一样。
  
  田天昏昏沉沉的,甘想见他那么难受,也收敛了很多。同事果然都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趁发版前回来交稿子。办公室里一天都很安静,除了甘想按动鼠标的声音,就是男人明显鼻塞的呼吸声。
  
  田天吃了药,脸冲着墙静静地趴在桌子上,除了起伏的背部,很久没动过了。甘想实在无聊,悄悄走到他身后猛地探过脑袋来,发现他大睁着眼睛盯着墙,表情呆滞。
  
  “哎!”他叫了一声,男人身体一抖像是受了惊讶,转头看到是他,这才缓缓眨了眨眼睛。甘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男人虚弱得没再闪躲。他说:“明天周六,你在家躺着什么也别干,想吃什么打电话给我,我给你买。”男人淡淡笑了笑,没说话,闭上眼睛。看出他没精神,甘想也挺无趣,闷闷地回到座位前等下班。
  ……
  
  下班回家,男人站在门前掏出钥匙,忽然开口说:“那个……”正要上楼的甘想转身看着他。“……明天我想好好睡觉,家里有吃的东西,谢谢……就不麻烦你了。”
  
  男人的态度疏离又客气,甘想撇撇嘴说:“不用说得那么婉转,不就是让我别去打扰你嘛,行,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吧。”他抬脚刚要上楼,想起来又说:“把你手机号码给我,我给你打回去。”
  
  男人嘴巴动了动,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甘想打回去,男人的包里响起了彩铃声,是儿歌“种太阳”。
  ……
  
  甘想睡到中午被久宁的电话叫起床,匆忙下楼,路过401门口的时候掏出一夜没关机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男人的来电。
  
  夜里又下起了雪,零星飘着没停。稀疏的雪花扑在脸上,吸口气都透着湿润冰爽,天也更冷了,路人都行色匆匆,风呼啸在耳边。
  
  走到晨安街“美添”西点店门口的时候,久宁正站在门口往圣诞树上挂小礼物,大风吹得树上的铃铛“叮当”直响。穿着白色连帽绒衣、蓝色牛仔裤的久宁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和树上的落雪一样清新干净。
  
  “这就摆出来了?离圣诞还早呢。”甘想把冻僵的手抄在口袋里小跑上前。
  
  “来了。”久宁也不抬头,嘴里说:“乌老板发号施令,我们就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干呗。哎,把地上袋子里那几个小糖拐棍给我。”
  
  甘想蹲下,把红白相间包装好的糖拐棍递给他说:“还用摆什么圣诞树,你跟乌鸦往门口一站,保准生意好,要是还不够就叫上九斐,保管男男女女都往上扑。”乌鸦和这条街上“恐怖宠物店”的老板九斐凭着一张脸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不了解他们又不怕死的人,那些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二人由此得名“晨安街双杀”。
  
  久宁笑了笑,满脸无忧无虑没心事的样子,说:“这话可不敢让乌鸦听见,你得说这店生意好,都是因为点心、蛋糕、巧克力做得好。”两个人偷笑,就听见玻璃橱窗“笃笃”响。抬头一看,带着雪白帽子穿着点心师制服的乌鸦正在玻璃橱窗后挥手,笑容像是会发光一样。
  
  说好了去买CS实战装备,乌鸦换了衣服,拉着久宁和甘想坐上了自己新买的车。坐在副驾驶上的久宁赶紧扣上安全带叮嘱他:“您慢点开,我们可没苏郁那身功夫,您悠着点儿。”乌鸦笑了笑,油门一下子踩到了底。久宁掏出手机说:“你再敢开这么快,我给嘟嘟打电话了啊。”乌鸦飞了个白眼,把速度减下来。
  
  雪后的周末行人明显少了,行人道上大片大片的雪还没有被踏过。满街的店铺都挂出了圣诞的东西,红红绿绿很是喜庆。
  
  乌鸦一贯的人生态度就是“没钱就窝在家里勒紧裤腰带装死,有钱就得皮光面儿亮过得像个大爷。”他看什么都要买,久宁把他的钱包抢过来拿在手里。甘想替他选了必需的装备,他一转身,就划拉了一堆。久宁拿起望远镜对着街上张望说:“你买这个干吗?你以为俩山头作战呢!用得着望远镜吗?”
  
  “没事儿和我男人看个演唱会什么的能用上。”乌鸦说着套上那身肥大的迷彩服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仗着那张脸,还硬是穿出了军装美少年的感觉。
  
  麻烦甘想一下午,乌鸦一看表说:“嘟嘟下午学钢琴,苏郁等会儿去接她。咱们去喝点东西到那附近等他们吧,晚上一起吃饭。”久宁和甘想都没意见,乌鸦开车拐来拐去,到了一处幽静的公寓楼里。
  
  公寓的一个楼座内开了一家手工巧克力店,三个人挑了个临窗安静的地方坐下。乌鸦翻出买的东西摆弄着,久宁捧着红茶暖着手心,孩子似的一下一下吹着杯口的热气,甘想掏出手机来看了看,依然没有人打电话,短信也没有。
  
  “你有事儿?怎么总看时间?”久宁转动着杯子问,缩了缩肩膀。
  
  “你冷?穿我的衣服吧。”甘想说着就要脱羽绒服。
  
  久宁笑说:“到了该冷的时候了,谁像你啊皮糙肉厚的。”他说着,眼睛望窗外一瞥说:“吆,还真有不怕冷的,快看。”
  
  甘想扭头一看,零星的雪花飘得有些急了,街口走来一个女人,穿着深紫色样式别致的大衣,黑色的短裙在膝上三寸,齐脚踝的黑色高跟短靴,看着竟像是只穿了一双黑色的丝袜,把两条腿裹得修长笔直。
  
  久宁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笑说:“看着她我都觉得冷。”乌鸦也忍不住趴过来看。女人戴着眼镜,黑色卷发及肩,深紫色大衣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皮肤很白。她低着头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手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慢慢走过来。
  
  越离近了她走得越慢,身体有些摇摇晃晃,久宁疑惑地说:“那女的怎么了?像是要倒下。”走到他们座位斜对面的公寓楼前停下,女人动作迟缓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她身体晃了一下,伸手扶住一旁半人高的花坛,也不顾上面的积雪半靠着坐下。
  
  低着头抱着手袋,她两只手放在膝上瑟瑟发抖,有行人走过,她仿佛受了惊吓猛然抬起头张望着,然后又慢慢垂下头。
  
  “乌鸦,把你的望远镜给我。”甘想盯着女人说。
  
  接过望远镜,对着女人放大倍数。深紫色苗条的身影渐渐拉近。甘想看到那双放在膝上白皙的手,手指正在不安地你碰我我碰你。镜头上拉,卷发上落了雪花,女人涂着艳红色唇膏的嘴唇冻得发抖,低着头面目看不太真切。一辆自行车经过,她突然转头看,淡米色眼镜腿上茶色的花纹看得清清楚楚。
  
  
九、暗之痕

  望远镜里女人苗条的身影渐渐拉近。甘想看到那双放在膝上白皙的手,手指正在不安地你碰我我碰你。镜头上拉,卷发上落了雪花,女人涂着艳红色唇膏的嘴唇冻得发抖,低着头面目看不太真切。一辆自行车经过,她突然转头看,淡米色眼镜腿上茶色的花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今年的新款,材料又轻巧。这位先生带这付真得很合适呢,衬的人又斯文又有气质。……导购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甘想猛地抓紧手中的望远镜,紧紧盯住。
  
  女人转身盯着公寓楼的门,冷风挟着雪花吹动她肩头的黑发,略显单薄的身体像寒风枝头上的叶子一样抖着。突然,镜头中一片紫色,甘想连忙调整望远镜,女人站了起来。随着她的视线把望远镜移到街口,一辆白色的轿车驶到公寓楼门前停下,后座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下了车,甘想只能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背影。
  
  望远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甘想透过玻璃橱窗,看到男人径直走到大门前。大门开了,女人低着头像是钉在雪地上一样一动不动。门口的男人扭过头,戴着墨镜看不清面容,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显然他就是女人要等的人,她抬起头,缓缓地迈动脚步,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在视线中消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甘想好象听到了沉重的铁门关上的巨响,“砰”一声,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
  
  “阿想、阿想?”久宁看甘想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发呆,伸手到他脸前晃了晃:“怎么了?叫你好几遍!苏郁和嘟嘟来了。”
  
  甘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座位上多了一大一小。脸蛋红苹果一样的嘟嘟带着粉色毛茸茸的帽子坐在自己对面,苏郁正在脱外套,乌鸦在接电话。乌鸦表情有些恼,在电话里把供货的人数落了一顿,挂了电话说:“是他们自己说下雪了明天送货,结果,车已经到了店后门了。”
  
  久宁忙说:“苏郁和嘟嘟都出来了,还是我回去收货吧,你们和阿想去吃饭。阿想,你说呢?阿想、阿想?你怎么了?又发呆!”
  
  “哦,我正好想起来有点事儿要办,那咱们就改天,打电话联系。”甘想勉强笑了笑。几个人都很熟,也不客套了。久宁和乌鸦一家走了。甘想盯着对面公寓,招手叫来服务生说:“麻烦你,给我一杯红茶、五个三明治。”
  
  三明治没尝出什么滋味,他机械地咀嚼着。
  
  雪下大了,纷纷洒洒,行人渐少,原先被踩踏过的地方渐渐盖住了,花坛里的冬青也笼上了一层,行人道上有的地方积了厚厚的雪。
  
  久宁忙碌了两个多小时,把货物清点入库,和员工一起吃晚饭,玻璃笼着一层雾气,温暖的西点店里欢声笑语。久宁看两个女孩子吃得很少,拿出两个打包盒来说:“哎,剩下的饭菜别倒了,帮我放在这里面。”
  
  “知道。”女孩儿说:“你要拿去喂猫嘛,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们也去帮你喂。”
  
  久宁笑笑说:“心眼儿好的姑娘会嫁个好男人。”
  
  收了米饭和剩菜,久宁支上帽子推门出去,门居然被大风阻住。他用力推开,雪花倏的钻入了脖子里,冻了个透心凉。端着饭盒一路小跑到了后巷。后巷不见光,雪有些冻得硬实了,踩上去很滑。一处封闭住的门洞下堆着无数木箱和板子,放下小盆,他低声唤着:“一咪、二咪、三咪、四咪,在不在家?出来吃饭。”
  
  没动静,他蹲下歪头看,过了一会儿,木箱缝隙中一只猫钻了出来,露着脑袋警惕地看着,没多久又钻出来两只。久宁笑了笑,这才走到一旁,捡起一块废弃的木板竖在木箱一侧挡住风,又把被风吹歪的塑料布用石头压住,匆匆往回跑。
  
  后巷口不知道何时停了一辆车,车窗慢慢滑落,车里的男人看着他。大雪纷飞,圣诞树上铃铛乱响。风把久宁白色套头绒衣的帽子吹落,不知道被什么迷了眼,他用手揉着眼睛,慢慢往西点店里走。
  
  睫毛上挂了一点泪水,眼珠揉红了,久宁扎上围裙站在玻璃柜前,拿着雪白的毛巾擦拭着柜面。门开了,一个男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欢迎光临美添。”女孩儿迎上去礼貌地打招呼。
  
  男人点点头,大步走到玻璃柜前。久宁连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微笑说:“您需要些什么?请随意看,我们专门为圣诞特别推出了甜点、巧克……”
  
  他正说着,男人摆摆手很自然地说:“我是来找你的。”
  
  久宁有些疑惑,看男人个子很高,一袭风衣穿得有型有款,两鬓略有些斑白,年纪在四十上下,不由客气地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表情略有些遗憾,微微笑了笑说:“你满十八岁了吗?”
  
  久宁模样显小,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他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而来,将错就错,摆出最真诚的微笑,摇头说:“再过几个月就到了,您问这个……”
  
  男人伸手递过来一张名片说:“EG春季目录需要新的平面模特,不过很可惜,你的身高、肩宽不是很理想。如果有兴趣,到名片上的公司来,也许你适合一些头部产品。”他也不容久宁说话,转身走了,走到门口突然转身说:“对了,没过十八岁生日前,让你的家长陪同。”
  
  男人走了,女孩儿走过来拍着久宁的肩膀说:“哇,EG啊,不过……”她模仿肥皂剧的口吻说:“真是个傲慢的大叔啊。”
  
  久宁把名片随手插进女孩儿的制服口袋里说:“EG又不是咱们美添的会员,咱们别买它的东西,干活儿!”
  
  “EG、EG,我倒是想买,可是那得卖血啊!”女孩儿捧着抹布做痛哭状。
  
  久宁笑说:“别哭了,天快黑了,去把圣诞树上的灯打开。”
  ……
  
  天黑了,路灯亮了,黑白的街面笼上一层模糊的暖黄,暗处的积雪反倒格外得白。甘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红茶已经变得冰冷,顺着喉咙滑下去,突然从胃里泛出一股恶心和冰冷。他吐出胸口的一股浊气,自嘲地笑了笑,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干坐了几个小时,想不通坐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结帐!”他大吼一声,把店里的其他人吓了一跳。扔下钱临走之前,甘想狠狠地又回头,戴着墨镜的男人出现在楼前,那辆白色的轿车驶了过来,他坐上了车。甘想不假思索撒腿就冲出门去,绕过街道跑到这家店的后窗街道处。
  
  那个单薄的身影从铁门里走了出来,白色的车门打开,一个硕大的方形盒子扔在雪地上,她身体一晃扶住铁门上的雕花栅栏。车子开走,她愣了一会儿,俯身抱起盒子低头踉跄地走着。甘想不由自主地跟上,他人高腿长,离着她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咯吱”踩雪的声音听得清楚,可她对身旁的声音像是没了反应,冲着街口慢慢走去。
  
  风声呼啸,雪花在路灯下飞舞着。她一瘸一拐,腿上黑色的丝袜破了几个大洞,不规则地框住苍白的皮肤,突然脚下一滑,她“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怀里的盒子和手袋摔了出去,从盒子里跌落的东西铺在洁白的雪地上,一件猩红色女士大衣,一件黑色的超短连衣裙,一双黑色鱼网丝袜,还有一只飞到一旁有着红色搭扣的皮鞋。
  
  她跪着,默默地把散落的衣服捡起来收到盒子里,按着盒子站起身,脚上黑色短靴的带子开了,离脚掉落。她赤着一只脚,像是感觉不出雪地是多么的冰冷刺骨,一高一低慢慢往前走。
  
  甘想慢慢舒了一口气,快步追赶她,刚走到她跌倒的地方,不由停住脚。那里的雪上有一处暗色的痕迹,向前成串蜿蜒跟着。他抬眼看,她只穿着丝袜的腿机械地移动着,红线流过丝袜**苍白的皮肤,随着她踩出的脚印落在白色上。
  
  甘想俯身把带着暗色痕迹的雪抓在手里,路灯下,雪在温暖的掌心融化,一丝血迹顺着掌纹滴落。
  
  

  十、坏男孩
  
  女人穿着丝袜的腿机械地移动着,红线流过丝袜**苍白的皮肤,随着她踩出的脚印落在白色的雪上。甘想俯身把带着暗色痕迹的雪抓在手里,路灯下,雪在温暖的掌心融化,一丝血迹顺着掌纹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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