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岩洞里的日记 by 酆都霜迟(种田/考古)【完结】(5)

2019-05-31  作者|标签:酆都霜迟(种田 考古)


  我茫然地将双眼锁定台上的阿森,希望他能就此刻的状况给我一点提示。谁知阿森竟避开了我询问的眼神,反而焦急地将目光投向人群的另一侧,似乎在寻找那位真正需要他解释的人。我现在的心情可谓既狗血又悲伤。狗血澎湃的一面是,我终于有机会将自己的亲身经历改编成悲催爱情小说了;悲从中来的一面是,我不仅不是男主角,他妈的居然连第一男配角都算不上。
  好吧,小子,你赢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对阿森说,但是你还欠我个解释,如果这个解释没有狗血华丽到让我满意,你就等着名垂千古吧。
  


18、第二年夏末秋初 ...


  一个男人应该如何面对男友的背叛?
  默默地忍受痛苦,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哭?开玩笑,那是女人才会做的事。那天我回到族里,第一件事就是找领导解决阿森的住房问题。眼看这小子已经在我的屋里赖了一年多了,我没有赶他走不代表这里就是单身男子宿舍。负责洞穴管理的领导是今年刚上任的,还不太清楚该怎样对付像我这种为了分房能拼上老命的人。我才稍微吓唬了他一下,他就爽快地分了套一居室给阿森。
  房子的问题解决后,我淡定地回到自己屋里,开始给阿森的东西打包。行李打包好,我将它们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洞外,上面附有物品主人需要滚去的新家地址。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放在门口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我相信它们才刚刚被人运走,因为码放行李的那块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小滩神秘的水渍。这些莫名其妙的液体令我心情极其烦躁,就好像我才是整起事件中最冷酷的人一样。然而事实上,那个没种的家伙不但没有给我任何解释,还玩起了失踪。从阿森把行李搬走的那天起,族里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踪影。
  
  我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堪破了红尘。
  我找到大巫,请他重新考虑收我为徒的事情。老家伙没有马上答应我的要求,反而端起了架子,问我为什么想要当巫师。我老实地告诉他,我希望能成为一名伟大的巫师,然后去拆散天下情侣。我要让所有美女都嫁给野兽,帅哥只能娶恐龙妹或者其他男人,没有我的祝福而偷偷结婚的男女都不会幸福。大巫被我的远大抱负震撼到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摸着胡子说他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了不得的理想。
  
  我成为了一名见习巫师。
  巫师是部落里少数几个实现了半脱产的职业。自从我成为一名神职人员后,每天需要参与的生产活动就大幅度减少,相反口粮却比以前多了很多。这样一份待遇优渥的工作,免不了会引起周围人的眼红。
  事实证明,我的坏预感总是会成真。没过几天,关于我为了报复社会而去学习巫术的谣言就在族里不胫而走。谣言的制造者已不可考,但四处散播的人除了阿木这个八卦男之外,没有其他可供怀疑的对象。不过我不打算现在就去找他算账。反正他也蹦跶不了两天了,等我的巫术学成,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替他找个大猩猩老公。
  
  巫师不是那么好当的。
  原来除了烧龟壳外,还要学习礼仪、舞蹈、测绘和医术等很多乱七八糟的技能。我问大巫什么时候能学习咒语,老头挖着鼻孔望天说,巫术这种东西不仅需要多年的摸索,天分也非常必要,总之一切都要看缘分。
  啧。怎么听都像是在搪塞我,这老骗子不会自己都没学过吧?
  
  采药。
  见习巫师的基本工作之一就是采集药草。这天老头让我去后山人迹罕至的树林里挖一些蔘回来。但是人迹罕至的树林就意味着有猛兽出没,假如阿森还在的话……喂喂,这是什么蠢念头!我迅速挥去脑中杂念,背起藤筐雄赳赳地出发了。
  无论外面的天气有多炎热,森林里总是散发着阴暗潮湿的气息。层层叠叠的树冠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根本透不进几缕阳光。我行走在寂静的林间小路上,勇气早在踏进森林之初就消失殆尽,偏偏以前听过的鬼故事一个接一个闪现,害得我胆战心惊、几乎一步三回头。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方向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未来的巫师大人这是要去采药吗?”
  我没好气地抬起头,看到岩族长可恶的身影正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考虑到他那双顺风耳,我并不吃惊他会知道我当上见习巫师的事。不过我最近心情很差,懒得搭理这个家伙,于是便装作没听见继续向前走。
  岩族长一点也不在乎被冷落,依然笑嘻嘻地对我说话:“前面有危险哦,巫师大人最好绕行。”
  信你才怪。我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谁知没走两步,竟干脆利落地掉进了一个新挖好的陷阱里。这个混蛋!我站在坑底破口大骂。
  很快坑口便出现了岩族长那张欠揍的脸。“早就说了前面有危险,你还不信。”他一脸无奈地说,“你可真是固执又难搞,真不知道阿森那小子看上了你哪点。”
  我突然骂不下去了,闭上嘴巴对他怒目而视。
  看到我吃瘪的样子,岩族长又笑了起来。“阿森是我弟弟。”他温和地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最近你们之间似乎出现了点误会。糟糕的是,这个误会好像因我而起,所以我特意来替阿森向你解释,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接下来的话如果传到其他任何一位族长耳朵里,都注定要引起轩然大波,岩族长一年来的苦心经营将会被战争彻底毁灭。但他还是选择对我说了实话。包括他怎样派出阿森等人作为先头部队打入山区部落内部,怎样一面接受他们传来的情报,一面悄悄驻扎在附近,通过各种上得了台面和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一步一步获得了这些部落的信任。按照他原本的计划,阿森早晚会获得当地首领的欣赏,成为拥有话语权的领导层成员,而娶族长的女儿为妻无疑是其中最便捷的方式。
  “可惜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岩族长苦笑着说,“阿森只差一步就要完成任务了,可他偏偏在这种时候后悔了,还敢给我夹着尾巴逃跑,留下个烂摊子让我收拾。”
  我感觉喉咙一阵发紧,但依然顽强地闭着嘴巴不吭声。
  见我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我从坑里拉出来。“我要说的都说完啦,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就是你的事了。虽然我要为这件事承担主要责任,但做哥哥的好像没有替弟弟追回男人的义务吧。”接下来,岩族长又恢复了他一贯无耻的态度说道,“回去好好想想吧弟媳,阿森真的是个好男人哟。”
  我从背上摘下筐子向他丢去。
  “哎呀,你不喜欢这个称呼?那么再见啦,亲爱的师弟。”这个混球说完,哈哈笑着走掉了。


19、第二年秋天 ...


  得知真相的第一天。
  认为自己是双重骗局的受害者,抽打狐狸围脖泄愤。
  
  得知真相的第二天。
  想法开始发生动摇。
  
  第三天。
  说服自己不能动摇。阿森就算没有故意欺骗我,也是这起阴谋中的从犯。
  
  第四天。
  我后悔了。昨晚做梦都梦见那个小子受了委屈时瘪着嘴巴的样子。可是阿森还没有回来。
  我以饭后消食的名义说服自己,散步经过他的洞口并不经意地向里张望,看到那些被我打包好的行李还维持着当初的样子丢在墙边。我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把他的东西又搬回自己屋里。为了防止物品的主人拒绝与我见面,我用一大堆自己的艺术创作堆满了他的新屋子,还在门口很心虚地留下了“征用此屋开办个展,请屋主速与本人联系,您的所有个人用品都在我手上”字样。
  
  秋收开始了。
  经过了技术革新,今年的粮食迎来了历年最大的一次丰收。岩族长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现在是他索要回报的时候了。他的第一个条件顺利地被大部分首领所接受,但是第二个条件遭到了部分首领的激烈抵制。其中意见最大的当属东石族的族长。
  东石族是我们周围十个部落里规模最大的,因此他们说话的口气一向比较硬,一般若非必要,其他部落都不愿跟他们正面冲突。在我的印象里,东石族族长是个比较没有脑子的首领,他们族里真正拿主意的人是巫师,开春时候的谣言也是最早从东石那边传出来的,他这一番强烈抗议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其他几个部落也有各有理由对岩部落表示不满,例如有的部落耕地面积很少,并未从中获取太大利益,有的部落由于出产的石器质量低劣,骨不肯与他们进行交易而怀恨在心。
  谈判僵持不下。眼看马上就要开晚饭了,连我都不由自主地急躁起来。岩族长沉吟了一下,表示愿意放弃第二个条件,但却提出了另一项提议希望获得通过。这个提议的内容是,鉴于我们以往的结盟方式过于松散,仅限于夏季围猎和市场交易,没有很好地发挥起联盟的优势,他建议加强组织内部的管理,推举出一位盟主负责协调部落间的关系,增加交易往来和其他集体活动,从而让每个联盟成员都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个提议让很多首领闻之变色,但它又确实让人动心。其实这很容易理解:几个大部落的首领固然有领导其他部落的野心,但谁也没有胆量首先提出这样的要求,而小部落的首领则担心会从此沦为大部落的附属,即使好处摆在面前也不愿意贸然开口赞同。
  现在居然有一个外来的小部落(岩部落按人口规模只能算中下)主动提出这个建议,一些人的心思便跟着活动起来。最后,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岩族长倡议的人居然是东石族族长。有了第一个支持者,后面便容易多了,没过多久其他几个大部落也陆续表示同意,那些小部落尽管仍有疑虑,也不得不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最终与会人员共同敲定,联盟盟主的选举采用内部投票制,每个部落只有首领拥有一张选票,票数最高者当选。选举选在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进行,留给各位领导充足的时间开展拉票攻势。
  
  阿森还是没有回来。
  我决定去找岩族长打听一下他的下落。还没走到岩部落门口,就有人一脸警惕地将我拦下来,问我有什么事。我告诉他我找岩族长,他回答说族长今天一早便带着人走了,好像是到山里的某个地方挖石头,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我犹豫了一下,又问他知不知道阿森在哪里。对方认真地端详了我一阵,然后露出了“啊哈,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谁谁!”的可恶笑容。这个部落的人难道都没有所谓的隐私么……我无视内心拼命想逃走的呐喊,站在原地忐忑地等他告诉我答案。结果他说:“我不知道。”
  
  选票战。
  最近几大部落的族长都争相前来我族拜访,目的无非是探探这边的口风,顺便为求得一票许下各种承诺。对于这几位热门候选人,我们族长哪个都不敢怠慢,但也不肯轻易向哪一方表态。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最被看好的当属东石族和青坡族,前者出产最上等的石器,后者拥有一大片肥沃的天然耕地,是我们当地最为富裕的两个部落。财大气粗,许起好处来便显得底气十足。我相信我们族长最终会倒向这其中的一方。
  
  突发事件!
  听说东石族长在拉票回去的路上突然摔了一跤,不巧脑袋撞到石头陷入昏迷。这样一来选举的形势恐怕会发生大变动。青坡族族长听到这个消息肯定要偷笑了。
  
  又一起突发事件?!
  青坡族长似乎高兴过头,乐极生悲了。据阿木的最新消息,那位老人家中午多吃了一颗枣,没想到竟被卡住喉咙憋死了。两位最热门的候选人相继发生不幸,实在太过巧合。一时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因为老天不希望我们推选盟主,也有人说是天神不满意这两位候选人才索去了他们的性命,真正的盟主另有其人。眼看秋季已经过半,谁也说不清未来将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20、还是第二年秋天 ...


  我决定再次登门拜访岩族长。
  我觉得他这会儿怎么也该回来了。好歹那家伙也是盟主候选人之一,多少要留点时间准备参选吧。为了不让此行目的显得过于直白,我背了一大筐新摘的梨子带给他。
  
  这一年来我们和岩部落往来频繁,连接两族的路都已经被人踩得很平坦了。我原本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右侧林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里面扑出来,猛地撞在我身上。我被直接撞翻在地,背篓里的梨滚出去大半。这可把我心疼坏了,正打算和那个莽撞的家伙好好理论,头一抬居然发现此人是阿森。
  
  我还来不及惊喜,就被阿森满身是血的模样吓了一跳。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匆匆用手背抹了把脑门上的血,然后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一把扛上肩,迅速钻进了对面的林子里。我伏在阿森背上既紧张又莫名其妙,直觉他正在躲避某种危险却不敢出声询问,只能自己抬起脑袋向后观察,过了一会儿果然看到有个人正在朝我们逼近。
  
  多了一个人的体重显然降低了阿森的速度,我们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缩短。我逐渐看清了对方拎在手里的长矛,和背在背后的弓箭,一股凶狠的杀意扑面而来。跑着跑着那个人突然停住了,从身后抄弓搭箭,竟是想要射杀我们。我一面大叫着“他要射箭了!”提醒阿森不要直线前进,一面将背篓里的梨子掏出来向他丢去。当然我的梨根本没有砸到目标,不过万幸的是对方的箭也落空了。那个人搭上第二支箭的时候发现距离又被拉开了,只好放弃开弓继续向我们追来。
  
  阿森喘着粗气说:“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我两只手各抓一只梨,嗯了一声表示收到,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继续盯住后方人影。虽然我们现在逃跑的方向无论离岩部落还是我们部落都越来越远,我还是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的判断。
  
  接下来我们进入一片略微开阔的林间空地。阿森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向哪个方向跑。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开始向左边跑,但是跑到一半又改变了主意,猛地拐向了右边。这个弯路耽误了我们片刻的时间,对手趁这个功夫追了上来。我不由闭了一下眼睛,想象那个人正挂着狞笑直接朝右侧斜插过来,下一刻便要截住我们了。谁知在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却正好看到他一脚踩空,惨叫着掉进了陷阱里。
  
  阿森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我从他的身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地来到陷阱附近,直到听见地下发出的**声,才敢相信那个人真的已经掉进了坑里。我们终于安全了。劫后余生,我俩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咧开嘴相视傻笑,随后紧紧地抱在一起。
  
  缓过劲儿来之后,我立刻开始盘问他身上伤口严重不严重,去哪里弄了这么一身伤。
  
  阿森回答说,这些问题回去的路上我慢慢给你讲。现在我们要马上赶回族里,叫人将这个敌方探子活捉上来。我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现在就是阿森要带我去捉猛犸象我都会乐颠颠地跟着他走。
  我们朝着岩部落的方向疾走。阿森告诉我上次他回到族里向族长请罪时,正好看到他哥哥为派出去的斥候失去联络而发愁。为了探察平原地区的战火是否有一天会蔓延到这里,岩族长不断地派出斥候到山区与平原的交接地带进行侦查。然而最新一批斥候竟一去不复返,族长担心或许最坏的事情即将发生,平原混战中失败的一部分部落将会躲进山区休养生息。阿森听罢便自告奋勇前去搜集情报。
  
  事实果然如岩族长所料,此刻正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向山区进发。阿森在回程时偶然撞见了两个敌方的斥候,他杀掉了其中一个,却被另一个人追杀到了附近。他们两人都清楚最好不要让对方活着回去报信,于是一个拼命追赶,一个绞尽脑汁想把身后的人引入陷阱。讲到这里,阿森心有余悸地对我说,幸好是他先撞见了我,假如我碰上的是那个敌方探子,估计现在早就化作一缕冤魂了。我问他怎么知道这附近有陷阱的,他告诉我,这样的陷阱在岩部落周围有很多,都是他哥哥挖来防探子的。这么说起来,岩族长还真的很擅长挖洞呢,我忍不住恶意地想,那个家伙不会是兔子精变的吧?
  
  来到岩部落,族长大人果然已经回来了,正拿着一块表面具有暗红色光泽的石头研究。站着他身边的还有骨和牧。
  
  阿森向他报告了侦查情况,岩族长叹了口气说:“比想象中还快就溃败了呢,真是愁死人啊。”
  
  骨一脸忿忿地反驳他:“要发愁的人是我才对吧!好不容易攒了点余粮,又要挥霍在无聊的战争里了,你这个败家子。”
  
  牧讲话一直是慢条斯理的,他用沉稳的声音问族长:“士兵们该是时候进行备战了吧?”
  
  岩族长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抱头蹲在地上,闷闷地说:“备战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位了,我要再想一想怎样打的问题。”
  
  这时屋子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要不我先去把先头部队的首领杀掉,拖延一下时间吧。”
  
  我惊讶地看到那里居然站着个人。这个人明明长得并不算瘦小,不知道为什么存在感却非常弱,如果他没有开口说话,我可能直到离开这间屋子都不会发现他。
  
  岩族长考虑了一下,回答说:“森刚杀掉他们两个探子,很快那些人就会提高警惕。这样太危险,还是算了吧。”他突然注意到我还没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做出送客的架势,让阿森把我弄回去。“你也一起回去吧,好好休息两天,说不定很快你们那边也要收到打仗的消息了。”他对阿森说,“有事情我会再联系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师妹放假回家,尝试进行人生第一次二更。


21、第三年秋末冬初 ...


  今年最后一批落叶正离开枝头。
  阿森的伤势看起来很夸张,实际都只伤在表皮,回来之后躺了两天便又活蹦乱跳了。敌人入侵的消息还没传到这里,大家仍旧忙于筹备冬粮。我不太想在这种时候报丧,难以解释消息来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无论敌人沿哪个方向进发,我们都不大可能是他们第一个袭击对象。
  在平原与我们山区的交界处有一段狭长的峡谷,通过了这段峡谷之后,则是一片呈扇形打开的广阔坡地。山区部落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这块坡地上。在前半段坡度较为平缓的地区,生活着青坡族等五个部落,后半段地势陡峭,是好几条大山脉的汇集处,这里住着包括我们在内的另外五个部落。我们部落在扇形的最顶端,背靠其中一座大山,居住于山壁上天然形成的岩洞里,假如敌人不像岩部落那样偷偷摸摸地贴边溜过来,而选择从正面推进的话,这里毫无疑问将成为战场的大后方。但是相对的,我们不像其他部落那样还有后方据点可退,一旦敌人攻打到这里,就意味着从山区入口到半山处都被对方占领了,剩下的人只能逃到山上,和猴子们一起生活。
  
  战争终于打响。
  其实对于过早得知真相的我来说,现在反倒终于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之前的每个晚上我都会做关于战争的噩梦,有时梦见阿森满身是血倒在地上,有时梦见老板迷茫的双眼和悲愤的哀鸣,还有一次梦见阿木哭着跑进来说山上的猴子们都已经投降了,我们彻底完了……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会拼命睁大眼睛,在黑暗中辨认对面床上的阿森是否还完好地睡在那里。看到他一如既往睡得香甜,我才能安心地重新躺下。
  第一个遇袭的部落是青坡族的邻居,这个倒霉的小部落在半夜里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平地。完全没来得及抵抗的居民们一部分被当场烧死,剩下的成为俘虏,只有极少数成功逃到了隔壁的青坡族。青坡族派人到各个部落求救,反应最为迅速的是岩部落,他们绝大多数人原本就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加上备战时间充裕,此时早已整装待发,由岩族长亲自率领前往支援。我们部落人口不到两百,年富力强的可战之士只有几十人。族长决定派出一支四十人的队伍,也算是竭尽全力了。
  在我们族里,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这一代人,此前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渴望征服与刺激大概是男人的天性,族里的年轻人们带着莫名的兴奋和向往,纷纷自愿报名参加支援队伍。除去这些年轻人,大约还有一半的名额没有报满,于是族长要求凡有两个以上壮年男丁的家庭,都须派一人上前线。那些经历过战火的中年男人们便取出当年曾经使用的武器,告别妻儿,沉默而服从地加入了队伍。
  阿森也是自愿报名的年轻人之一,他说自己的哥哥和其他兄弟们正在奔赴战场,他岂能落后于人。我想着至少要和他战斗在一处,便也去找族长要求参加支援队伍。族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问他是不是担心我家只剩我一口人,死了就没人传宗接代?他摇头否认。
  咦,难不成是觉得像我这样伟大的艺术家不该牺牲在残酷的战争里?族长还是摇头。
  我怒了,要求他给个理由。他说:“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去支援的,一世英名全压在这场战争上了。回头人家看到你在队伍里,还以为我随便找了些歪瓜裂枣去充人头,那我可真要冤死了。”
  这个老混蛋……
  
  他们出发了。
  神啊,请保佑他们能平安回来。特别是里面最高最帅的那一个。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青坡族没能坚持到岩族长他们赶到,在两天后也失守了。好在这次他们有所准备,大部分人都成功撤退到了后方的部落。岩部落一到便迅速稳定了局面,岩族长在其他首领们乱成一团的时候,果断地接手了各部落士兵的指挥权。但是敌人的数量比我们多了近一倍,在这样的绝对劣势下,很快下一个部落也被攻占了。岩族长带领部队且战且退,试图诱敌深入森林再慢慢与之周旋。
  
  大批难民来到我们部落。
  都是从前线转移过来的老弱妇孺。我们现在的洞穴严重不够住,我的屋子里已经挤下了将近十个人。如果难民数照这样增长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粮食也会告急。
  
  大巫找到我,要我雕刻一尊神像。
  他说我们山区部落的信仰太过杂乱无序,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树立统一信仰的好时机。我不太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要紧,不过反正每天都活在漫长得可怕的等待中,不如做点其他的事情分散精力。我问大巫对神像的外貌有什么要求,他回答说怎样都无所谓,只要能表现出英明神武和高贵气质就可以了。
  我按照他的说法完成了作品。拿去给他看的时候他眉毛抽了抽,问我为什么这尊神像看起来那么像阿森。我学着岩族长的口气无耻地告诉他,我心目中英明神武又气质高贵的神大致就长这个样子。大巫叹了口气,把阿森神恭恭敬敬地摆到了神座上。算了,反正也没人知道神长什么样子,他说。
  
  阿森神貌似真的很灵验?!
  虽然它现在被大巫改名叫“阿米坨”了,但它确实还是我雕的那尊没错。可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从它被摆到神座上供人膜拜后,战事便开始朝好的方向发展。
  最新传来的消息是,岩族长成功地将敌人拆成两半,有一支敌军至今仍被困在森林中,另一支尽管侥幸走出了森林,但粮食已近告罄。岩族长让各部落在撤退前带走一切食物,不能带走的就一把火烧掉,敌人在新占领的地盘上什么吃的都找不到。只要能继续拖住他们的前进步伐,过不久形势可能就会发生逆转。
  现在阿米陀神每天要接待数百名信徒的膜拜,也许过不久阿森的雕像就会出现在山区每一个部落的神龛中。我躲在神像的阴影里看着眼前虔诚跪拜的信徒,忽然觉得我们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环环相扣,连接起来指向某个特定的结局。大概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纵着我们,但它或许并不是天意。


22、第三年的冬季 ...


  冬天来了。
  我们很久没有经历过物资如此匮乏的冬季了。兽栏里的“储备粮”们已经被吃光了,我们不得不打起附近其他部落的主意。结果除了岩部落还有余力提供一些接济外,其余几家的情况都和我们差不多窘迫。也许等不到战争结束,我们就得回山上叨扰那些长毛的远房亲戚了。
  不仅食物的配给量越来越少,连生火取暖都逐渐受到限制。现在能够享受全天不熄火待遇的,就只有老人孩子所在的洞穴和神龛了。阿米陀神最近人气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简直快要接待不过来那么多热情的信徒了,这可能跟它脚下那几只熊熊燃烧的火盆有很大关系。
  我混在拜神的队伍中一点点往前挪,最后总算挨到了火盆附近,连忙低头做冥思苦想状,企图霸占住好位子不放。我觉得周围几个人可能都跟我有同样想法,他们嘴里念念有词,好像跟面前这位神仙有多少贴心的话要说一样没完没了,大有打算在这里耗到开饭的架势。再仔细一瞅,大巫那个老东西居然也混在其中,还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我朝他凑了过去,低声问:“不是有老年人专用取暖处么,您怎么还跑到这边来占位子。”老家伙认真地对我说,他在等神明示。
  少来。你糊弄糊弄别人还行,那个木头玩意儿还是我雕的呢,它要是能说话,那我不就成了神仙么。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正是如此。”老头就像听见了我的心里话似的回答道,“你用这尊神换取了这一屋子人的思想,他们思考的责任便应由你一并承担。你大可以享受一下替别人选择命运的乐趣,直到有一天这些人终于发现他们信仰的神明跟他们自己差不多蠢为止。”
  我终于发现,受骗上当的原来不止有信徒们,还有我自己。“喂喂,不带这样的,明明是你让我雕那座神像的!”
  老头优哉游哉地答道:“我只负责协助你将它送上神坛而已。赋予了它形象的人是你。与其徒劳地试图推卸责任,我认为你该多花时间想想如何防止别人发现这个秘密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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