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下)【完结】(20)

2019-05-31  作者|标签: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牡丹唇角微扬,叹气,“… … 半斤八两的别扭。”
  给这别扭孩子盖上被子,牡丹拿了衣物进浴室洗了澡,把温度调高些后便钻进被里,搂住身边稍热的身体,怀里的人不满的咕哝了声又安静下来,平静的睡颜只有在此时才会有少年人的稚气和可爱,很可爱。
  手顺着他的脊背轻抚,牡丹拿过书桌上那本未翻完的书继续翻看,聚神时,发觉他不安的动了动,顺带着模糊的咕哝声,贴近仔细辨认,原来是说“好热”,忙又探了探额温,没发现体温过于异常,心想是可能是自己这么搂着让他觉得热了,遂把室温降了些,翻了两页书又放下,索性熄了灯睡觉。
拾荒 act 104 :遥想
  安乐觉得自已的身体被重组了,骨骼内肚皮肤组织等都在他睡过一觉后变得异常轻松敏锐,尤其是心脏,这心脏原是膨胀的红中带黑的,如今是鲜艳夺目的红,也似乎变小了些,只能容纳安宁、萧香、李伯,等等,除了牡丹。
  下午五点了,牡丹还盘坐在小地毯上看碟片,这姿势已经维持了两个小时了也没见他挪个半分,连头都没转动一下,像个人体雕塑。安乐从房里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沙发上,来回好几趟了也没见他有个反应,每每想问问他,却碍着面子不肯开口——是了,中午一点多两人起床后,到现在都没搭过半句话。
  屏幕里,一身印度装扮的大胡子出租车司机聚精会神的开着车,西塔琴快乐的配音响起,西装革履的男主角两手提着行李狼狈追赶启动的列车,干净的吉它声倏然插奏进来,一个爽朗的男声轻悠悠的吟唱:Thistimetomorrow, wherewillwebe? Onaspceshipsomewhere, sailingacrossanemptysea. Thistimetomorrow, whatwillweknow, willwestillbehere……
  明天这时候我们还会坐在这里么?安乐怅然若失的想,呆望着天花板。
  这两居室的房子其实并不豪华,甚至这小区也只是一般的高层住宅楼,搬进来两天后他就转遍了整个小区,数出整片小区只有十一栋楼,宁珂说大部分的住户都是附近学校的老师,都是有教养的知识分子,所以小区的人文环境建设得非常好,平时在小道上或在电梯里见了,彼此礼貌的打个招呼,擦身而过。牡丹说这房子是他高中毕业时跟燕大的一位老师买的,那老师退休后去跟儿媳住了,他只叫人重装了木地板、刷了层墙漆和换电器,其他地方基本没怎么动,除了房间。
  说起房间……那些宫廷式繁复的装修和物什,让安乐疑惑了许久,后来才知道是官妈妈叫人弄的,据说跟他家里的一样。虽然有些过于华丽了,但并不觉得讨厌,那些物什精致却不俗气,且软绵的床睡上去真的非常让人流连不起。
  “嗯嗯”似**的声音传入耳中,安乐微显呆滞的视线转移向屏幕,见一男一女已经在列车的洗手间里搞起来了,再看看不动如山的牡丹,忽然觉得这画面极滑稽,挪坐到沙发扶手上,伸长腿轻轻蹭他后腰,轻快道:“你还不回去么?快六点了。”
  “嗯?”
  “这片子都放了两遍了,你还看腻么?”
  “嗯。”
  “诶,你还真久坐成痴看碟成傻了啊!”安乐嬉皮笑脸的扑过去从背后攀上他的肩膀,倒脸睇他耳朵上的耳钉,抬手摸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真还要看么?那我先走了。”
  “去哪儿?”
  “昨天跟你说了去萧香家,忘了?没关系,现在告诉你也一样。”
  牡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那你走吧。”
  “唔。”应了声,安乐又盯着他的侧脸看,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将他的脸扳过来,视线在那看不出任何端倪的脸上一寸寸巡过,“没什么事吧?我真走了啊。"
  牡丹扫了他一眼,拉开他的手,“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安乐起身回房,换了衣服又把一些书本装好,关上门的时候想到相片的事,随即又去安宁房里拿相框,研究了几分钟才找到相框边缘细小的暗扣,拿出里面的东西后放回原处。拎了包走了客厅时,没见牡丹的身影,便扬声通报一声,带上门出去。
  今天比昨天还要冷,处于下班高峰期的马路上车水马龙,608路车远远摇晃着过来,车上同样人头攒动。安乐朝天空哈了口白气,搓搓戴了毛手套却依旧冰凉的手,有些后悔没搭牡丹的便车,这下可好,又得忍个四十来分钟才到北门。暗叹了一气,认命的随人流挤上车,就这么背贴着投币箱熬到北门,下车的时候还不小心被人踩了几脚,真好笑又好笑。
  中午的时候萧香去李伯接来了,安乐进家门的时候正巧他在厨房做饭,安宁则跟萧香坐在铺了厚垫的木椅上玩飞行棋,很专注的模样,脚边放着取暖器。他走过去坐在安宁身边,扫了一眼棋盘,笑道:“萧香你要让着他,不然他输了会缠着你不放的。”
  “哪有!”安宁不满的用眼白乜他,“萧哥哥刚才还输给我了。”
  “这东西靠运气。”萧香慢悠悠道。
  “嗯,我今天运气好。”安宁满脸得意之色。
  “你们玩,我去看看李伯要不要帮忙。”安乐起身走向厨房,到门口时又探身问:“作业写了么?"
  “写了。”两人异口同声。
  李伯忙碌中拨冗转头跟他笑笑:“不用你帮忙,出门跟他们玩吧。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安乐懒散靠在门边看他熟练利落的动作,想起以前在家里时自己爸爸也是这么在厨房忙活着的,心里隐隐浮起感伤,垂下头揉揉眉头,不愿深想。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过年了,身边所接触到的人无不是欢天喜地的计划着去哪儿旅游或陪父母逛街买东西什么的,像洛扬宁珂等人此时就都各自跟朋友玩乐去了。而今萧香找到了,他对这年又抱了很大的期待,只是偶想到初在异乡过年且又没能给拜祭父毋,这让他有些难受。
  “李伯,明天开始就由我和萧香做饭吧,你没事就带娃娃到附近逛逛,我估计你在这城里十几年,怕是连这北门街都很少来的吧。”安乐笑道,“年初一我跟领班排个假,咱们一起去颜氏宗祠吃烤鸭吧,萧香说那儿有家烤鸭做得很地道。我来了这么久,还真没吃过呢。唔,还有,我记得有个同事说过宗府那边的老作坊有专门为过年做的各色糕点礼盒,说是很好吃,咱们也去买几盒回来备着。”
  “……好啊。”李伯用力眨眼,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行了,快过来把碗筷端出去吧,菜都弄好。”
  和乐融融的吃过晚饭,萧香带安宁和李伯出去逛,安乐因晚上还要上班且身体没恢复没跟着出去,进房趴在床上写习题。这些高中各科习题本他写完了又买新了,曾经老师教过的东西他并没忘记,反而记得更牢固了,这也是坚特的结果。
  房里此时只闻偶尔翻页的唰唰声及铅笔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安乐正支着下巴纠结于一道物理题,一件突兀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惊得他心脏急缩,腹诽着四下张望找祸根,铃声第二次响起时,他才想起电活被他丢在包包最底层了,忙翻出来接通,唇边忍不住勾起笑意,调侃:“又有什么吩咐,少爷?"
  “没事。刚陪他们吃了晚饭,现在在房里呢。”顿了一会儿,又问:“娃娃呢?”
  “出去玩了。”那头传来扑倒的轻微声响及吁气的声音,安乐扬眉,咱们三少何时这么无精打采过?“今早上你应该识相的跟宁珂去松林滑雪,至少现在也不会无聊了。要不,你找你那些要好的同学出去逛逛街或者去酒吧?"
  “飘雪花了。”牡丹牛头不对马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顿了片刻才回答他:“那些问学都忙着,而且也我不想出去。”
  “那找你们家大少二少?他们应该不会都忙着吧。”
  “大少出去了,二少在跟爷爷下棋。”
  看来是无病**了。安乐下结论。“那你试试在床上打滚自已玩吧,娃娃无聊的时候也是这么打发时间的;我不打扰你了,刚正思考怎么解题呢,你一个电话就把思路给打散了。恨哉!"
  “罪过罪过,是什么题?”
  安乐费了几分钟把题目念一遍,问:“能解不?”
  “你在解奥赛题?也许能吧,但现在不想思考。”牡丹懒洋洋道,“快过年了,有没有特别想做什么事或想去什么地方?"
  “没有。就想呆着安安稳稳的过个年。有阳光的时候就出去随便逛逛,下雪就呆家里闷着,看看电视看看书,时间飞度啊。”安乐拿起钢笔转圈,感慨万端,“弹指间,芳华不再。”
  “桃花开,杏花败,海棠红,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你青春年少,鲜嫩得像刚剥了皮的荔枝,”牡丹悠悠然的说着显山露水的宇句,“甜中带涩,汁液丰沛……”
  “你吃饱了撑着啊!”安乐的脸红中带绿,在“淫”这件事上,他的级别永远胜不过这株览尽奇花异草的牡丹。
  牡丹笑。“是撑了。要不你说说喜儿过年吧。”
  “没那闲功夫理你,自己翻你家书房去,不行去戏园子点台。”
  “自己看书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我不想出去了,你有现成的就说吧,给我解解闷。”
  “我欠你啊!”安乐怪叫。
  “可不是?欠的还少么?赶紧吧,难得给机会让你还。”
  “……我真讨厌你!”尽戳人软肋。安乐咬牙切齿。过了半晌才听到那头回: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被同一个人连说讨厌,是真要好好反省了。告诉我,讨厌我哪儿了?让我有个方向找不良源头。
  哪里?安乐突然颓丧,闷闷道:“哪里都不好,你干脆重组算了,十块钱六个的炸弹我给你投个一百块的,让你重生。”
  “真狠。”牡丹突然笑,“小书呆,跟你交换个条件吧。你只要动动口,我就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想送我礼物你早说啊,又不是不让你送,也没说不收,至于这么迂回曲折拐弯抹角么!”安乐玩笑道,谁知那边还真严肃的回答“说的也是”,登时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才发觉心跳过速了,不禁暗斥自己,佯装没听到的岔话说:“听着我不吃亏,那就说吧。仁智说:老杨同志!我打心眼里说,也想帮你,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有我的老板,你有你的天她,哥们对不起!老杨说:诶,白瞎了那包烟!闺女,我去了!喜儿叫:爹。老杨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马不还!喜儿说:我爹好有型啊爹!"
  牡丹笑不可遏。“怎么随口就谄了这么一段,是不是平时常上演呀。”
  “老头感叹说现在人都爱糟蹋古典文学。”安乐边说边把本子收拾起来,仰躺在床上跟他聊天:“前年年初七晚,我们班半票人马一起到老头家吃饭,一行人在客厅里演了这么一出给老太太看,逗得她差点笑岔气了。”
  牡丹突然叹气,让这头的安乐也察觉到他的浮躁了,随即岔开话题:“你说这雪连下个几天是不是可以堆雪人了?诶对了,松林里的雪积得很厚了吧,是不是人工制造的?"
  “一部分是吧。虽然离城里不远,但这边不下雪那边下雪的情况历年来都这样,松林的海拔近三千米,只山脚的气温就比这儿低了四五度了,更何况山上。前年我们去的时候遇暴雪了,跟在红茶岭一样,无功返回。”
  “唔……”安乐应了声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题跟他闲扯,只听着电话中轻微的电流声响沉默,凝滞的气息让他难以忍受,索性话别:“没事你找点事做吧,我要睡一觉,晚上还要去酒馆呢。”
  “……好吧。”
  那头毫无预警的挂断,安乐盯着屏幕怔忡了一会儿,身体所有的细胞似乎也随着那骤然暗淡的屏幕而变得了无兴趣,关了灯躺下,在黑暗中瞪眼,数着时间一秒秒流逝,一直到听见门外传来轻微的嬉闹声时,他才又起来看了看眼,才八点多钟。“哥哥!”安宁兴匆匆的跑进房,手上高举着一只红艳艳的点燃了的孔明灯,灯面上绘着长髯的关公骑马图,手中一把长刀扎天,雄纠纠气昂昂,“好看么?在北门广场买的。天上飘了很多灯呢,像一团团火焰,漂亮极了。”
  “那你怎么不放到天空上去?”安乐笑问。
  “我想拿回来拾你看看,晚点我就把它放了。”
  “晚点它就烧起来了。”萧香走进来,把灯芯熄了放在桌上,坐上床沿跟安乐说:“外面下雪了,这几天会很冷,要不你跟凌沐说只上到明晚,呆在家里好好过个年吧。不是说另找了人么,应该没问题的。”
  “这样也好。我先问问。当初就是怕这事说得仓促了… … ”安乐歪头想了想,笑:“凌沐真是个趣人,很多复杂的事一到他手上,就感觉是吃饭睡觉那么轻松自然。”
  “白瑾的人能有几个是吃白饭的。”萧香稀松平常道,“凌沐当年可是民大商管系探花身份荣誊毕业的,易朗说他后来又到燕大念硕,算是白瑾的直系师兄呢。”
  “人不可貌相。”安乐一想到凌沐时常犯贱的模样太阳穴就一阵抽搐,“这些人身上都揣着一个发亮的光环,无不是名牌大学生身份,不是商管医学就是政法。商贾之子念商,政门之子念政,土农工商的贵贱之分要是还盛行于现在,哈,那凌沐这些人回事什么情况……”
  “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的儿子打地洞。”安宁正儿八经的溜出这么一句,话未落音,就把两大人给逗得乐不可吱。
  安乐黑手伸过去捏起他面团似的软嫩脸颊,搓搓揉揉尚不过瘾,干脆整个把他拎上床,三两下扒了那层厚外衣,不顾他惊叫挣扎的塞进被子里,自己也钻进去,长手长脚的压住这可爱的小家伙,掀起他贴身的棉衫就往那白肚皮上啃一口,上下其手行尽流氓**之能事。
  安宁猛的缩起身子,手脚挥舞的大呼救命,可怜没人理他,在被子下被妖魔哥哥连皮带骨啃光摸光了,光溜溜热乎乎的小身子透出薄汗,像条搁岸了的小泥鳅般动弹不得,小嘴大张着呜呼哀哉。
  萧香见被子下的动作小了,这才掀开,把浑身通红的安宁从安乐手下拯救出来,扯过厚毛巾将他裹起来,扬手在作孽者的后脑勺上拍两巴掌,抱起安宁去洗澡。
  安乐摸着脑袋跟进浴室,倚在洗手台边看萧香把浴霸打开,热水灌得圆木桶里八分满,把小家伙放进去……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的柔和娴熟,像是长年累月练出来般,他身上有一股越来越烈也越来越特别的气息,温柔、平和、沉静、醇香,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里痛——”安宁可怜巴巴的抬起白藕似的小手腕,那上面有两排浅浅的牙印,明显是被人咬的,而那个人……
  安乐举手投降,走过去象征性的摸摸那只小手,识相的闪人。
  “哥哥咬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门内传来安宁软软的投诉声。
  “他退化了。”萧香回答,鄙薄的口吻,“元谋人附身。”
  “元谋人是谁?”
  “元谋人就是……”
拾荒 act 105 :惶然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年二九飘到年初一,外面早已是银装素裹的妖娆又纯净的世界。安宁端了张板凳到窗边,踩上去巴着窗口往下望,见到楼下小空地上三三两两的人在铲雪,眼里是满满的羡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转过头对围坐在烤箱边欢声笑语闲聊着的三人道:“我们也下去铲雪好么?”
  “你有铲子?”安乐问。
  “没有。”安宁沮丧,随即又重整旗鼓:“我妈可以去买一把,或者跟隔壁的爷爷借,我知道他有,我见他拿铲子到楼下给盆花铲土了。”
  “不行。”暗恋毫不迟疑的拒绝,“太冷了,会感冒的。你想下去至少得等雪停了才能去。”
  “那它什么时候才会停?”安宁嘟嘴鼓脸,很不满很不甘,爬下凳子走到烤箱边,蹭着安乐撒娇:“我见楼下有好多人在铲雪了呢,戴上厚帽子厚围巾厚手套就不会有事了。我保证不会感冒,好不好——”
  “感冒是你能保证的?”安乐不为所动,将他抱坐膝上,剥了一粒坚果塞进他小嘴里,“今天的作业你写完了么?先把作业写了,晚点雪停了我带你下去推雪人。”
  “我写完了!现在就去吧!”安宁眼巴巴希翼。
  “别两句不离‘下去’,我说过了等雪停了才能下去,你现在只能给我老老实实的等着,不许再问同样的问题,明白?”
  安宁一听,小脸瞬时像霜打的小花苗似的蔫里吧叽。李伯心软了,摸摸他软绵的小手跟安乐商量:“要不我带他下去看看再上来吧,呆在家里闷坏他了。”
  “李伯,”安乐无奈,“他抵抗力不比常人,一感冒就长时间不愈,时时流鼻水不说,还老喊头疼,把身边的人弄得鸡飞狗跳不能安生。”
  “我才感冒过两次。”安宁小心的咕哝。
  “两次已经把我折腾够了。总之,不许狡辩不许动歪心思,乖乖呆着,无聊了你看电视或睡觉去。”
  “那我去睡了。”安宁当真听话的蹭下地往房门走去,临进门口时又走回来,伸手从他口袋里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出来,便又转头小步跑回房,还把房门给锁下了,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过了半响,安乐侧过身伸长腿,懒洋洋靠着萧香,似嘲弄的笑道:“又动歪心思了,每次很想做什么事而我不同意时,他便使尽手段,自己努力了不行就找别人,这会儿不知道是跟他越叔叔还是他末叔叔诉苦呢。你看吧,呆会儿肯定有人打电话过来。”
  一刻钟不到,房门开了,安宁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下,脚步略带迟疑的走到安乐身边,把手中的电话放到他耳边,电话里头传来牡丹的声音:“安乐?我呆会儿去接娃娃,告诉我具体的地址。”
  安乐瞪了垂头的安宁一眼,劈口就是:“大过年的你要带他去哪儿?铲雪?想都别想!上次生病他还没把你折腾够么?别听他一口一个越叔叔就心软了。醒醒吧,把你那超常人的理智拾起来,放回大脑里重新运作,现在就跟他谈谈恃宠而骄是一项多毁人不倦的恶习。”
  牡丹闷笑,半晌才悠悠然道:“我没说带他去铲雪。现在是过年,外面歌舞升平的,你把他关在家里是惨无人道的,我带他去电玩城看看,刚才答应要送他礼物了。”
  “你应得可真够快的!”安乐咬牙切齿,伸手狠揪了作无辜状的小家伙一把,“外面下雪呢,你过来也不方便,改天再去吧。”
  安宁闻言立即把哀怨的眼神投向他,欲言又止。
  牡丹回:“我今天没事。说吧。”
  他坚持的事情是没法改变的,安乐明白,逐报上地址,斜眼乜向掩不住喜上眉梢的安宁,心里又爱又恨,伸手一捞,狠狠把他兜进怀里搓了一把,直把他弄得鬼哭狼嚎不休。
  “终于有人来救你了,高兴了吧?”萧香把按钮拎到膝上,手探进软厚的棉衣里摸他瘦巴巴的小身子,暗叹一气,带他进房又添了层保暖的里衣,把围巾帽子都戴上,换上防水的鹿皮衣绒里短靴,全副武装防冻又不至于太重。
  安宁两手背后在沙发边学青蛙跳,不亦乐乎,敲门声第一声响起,他立即冲过去拉开门,整个巴着牡丹的腿撒娇:“越叔叔,人家等你很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牡丹把他拎起来,跟屋里的人打了个招呼。
  安乐走到门边把外层的防盗门掩上,防止寒流入侵,转头交待:“晚上早点把他送回来。他中午没吃什么饭,呆会儿你别被他骗了买各种垃圾食品,干果和饼干也不能多吃。”
  安宁插嘴:“咱们一起去好不好?晚上再去宗府吃烤鸭。”
  “叫哥哥跟你们一起好了。”萧香起身走过去,弯身在他脸上亲一下,“晚点我和李伯去宗府给你买回来。”
  “好!要胖老板多给些花生米喔!”
  “还得陇望蜀了你。”安乐低斥,回房换身衣物,出门。
  楼下平地上的雪已经被铲除干净了,一处处雪溶化后的水洼,踩上去后,感觉寒意透过坚韧厚实的牛筋鞋底刺激脚板脆弱的神经,浑身禁不住的哆嗦了几下,安乐飞快奔向车子,钻进去享受室内温暖如春舒适宜人的空调气息。
  “很冷么?”牡丹把小家伙放置他膝上,顺手摸摸他的脸颊,是有点凉。
  “当然,温室跟寒冻又无遮拦的地方可不是一度两度的差别,是几十度呢。”瞥见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裸着,便摘下自己的手套递过去。
  “不用。”牡丹放慢车速经过拐角,神态清闲,“本来是要拿的,但出门的时候又忘记了。这种天气早已经习惯了,跟红茶岭那种积雪一米多厚、白天气温零下十几度夜里零下二三十度的地方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安乐撇过头不再搭理他。
  牡丹扫了他别扭的侧脸,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跟安宁搭话,听他巨细靡遗的讲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大及少年宫的即兴绘画比赛,小及李记的米饼,叽叽喳喳像只快乐的小麻雀。
  停好车,跟在几个青葱时尚的少年后进电梯,上到十五楼,一群人蜂拥而出,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声传入耳,安乐揪起围巾尾端捂住安宁耳朵,眉头堆了起来。“这电玩城里的音乐毁灭性十足,这些孩子怎么受得了?耳膜估计都穿孔了吧。”
  孩子?牡丹忍俊不禁的搂住他肩膀。“别忘了你也是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甚至比其中一部分人还小。”
  “这时候你又想到我是孩子了?”安乐斜眼睇他,“这世间真是什么事都有借口,不管占不占理,反正占优势的人就占有主导权。没人道。”
  “人道主义是在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起到了反对封建制度的积极作用,它不适用于现在。”牡丹清闲回答,拉住他的手进入人声鼎沸的宽敞室内。这才发现原来那毁灭性音乐不是从碟片里放出来的,而是现场表演的——室内左角落力布置了个小舞台,一群人围在四周看着台上四个穿着很嬉皮的年轻男孩子旁若无人的打爵士鼓、弹电子琴、电吉他和贝斯,而曲子显然就是D吧里常放的烈性摇滚。
  “买了……”刚说两个字,安乐就发现自己可怜的音量被机械声吞没了,索性闭口,换目四顾,找到目标,直接把人拉到左侧游戏柜台,一一浏览,用最快的速度选了最新款的平版游戏,然后询问安宁意见。
  安宁点头:“就这个好了。”
  店员闻言笑眯眯的打包,收款找零,动作灵敏迅速,在三人离开时又追上来送了个巴掌大的泰迪小熊给安宁,道了声“新年好”后又返回展台。
  踏进电梯时,安乐掂了掂小熊,笑道:“人可真好,大雪封不住火热的心啊。”
  “真情撒满人间?”
  “嗯。”安乐非常严肃的回答,额头抵在牡丹肩膀上颤笑不止,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突兀的插入,他伸手从牡丹口袋拿出电话,扫了一眼便塞进他手里,退后两步靠墙。
  “要跟我一起去吃饭么?”牡丹挂了电话,转头问。
  安乐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摇头:“不了。李伯和萧香还在等我们呢。你要是赶时间就先走吧,我们坐公车回去。”
  “不赶,我送你们。”
  到楼下时,安乐牵着安宁下车,转身欲跟牡丹道别,围巾突然被他拉住,整个人朝洞开的窗口倾,温软的嘴唇贴上来,停顿三秒,他漂亮的脸如隔了层氤氲水汽般温润润的笑开,镜花水月般,看得安乐一阵脸红心跳,碰了烙铁似的急急跳开,垂下眼帘看车轮子缓缓滑动,退出视线。
  年初三时,雪依然纷纷扬扬,安乐已经六根清静的在家里窝了两天,洛扬一早就抱着一大箱东西过来拜访,还没吃午饭又被数通电话给叫走了;中午,安宁巴在窗口又不安分了,直闹着要出去玩,哭叫哀求……十八般武艺全上阵,家长总算是妥协了。
  开着车走走停停,吃喝玩乐,待从温室园林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四人去福字号买了个小年糕后便打道回府,车子还没开到北门又停下,安乐下车,目送他们离开,拉紧围巾在路灯杆旁踅来踅去,一阵夹雪的寒风扑面吹来,脸皮彻底被冻得没知觉了,伸手搓了搓,只觉得痛,忍不住低咒这鬼天气这……
  “安乐,上来。”牡丹摇下车窗叫他。
  “怎么这么慢啊!冻死我了!”安乐哆哆嗦嗦的爬上副座,把气温调高,脱下手套搓搓手再捂捂脸,一张脸上白一块红一块,像冻伤了似的。
  “过来我帮你暖和一下。”牡丹笑盈盈朝他伸手。
  安乐从善如流挪过去,拉开他颈上的围巾,脸贴近他温暖的皮肤,果然是比任何人工制造的暖气都舒适有效,丝丝缕缕的暖意从脸部传递到四肢百骸,全身细胞都变得暖融融的了。轻吁一气,抬眼仔细观察这段近在咫尺的白腻无暇的脖子,忽然兽性大发,张口就咬下,两排微红的牙印清晰刻在其上,宣示主权。
  “去哪儿?”安乐整理歪歪斜斜的衣襟,坐好,牡丹递过来两张票,一看,居然是百老汇的歌剧《猫》,顿时觉得背后冷汗涔涔,无言以对,视线飘浮许久才定在牡丹身上,“你买的?”
  “不是。大少给的。”牡丹瞥了他一眼,笑容可掬,“这是世界巡演的第45场了,刚好剧院的经理是大少的熟友,送了他四张票,昨晚他给了我两张。听他说这几天还有其他大型歌剧上演,你想看么?”
  安乐拿票的手神经质的抖了抖,扯笑:“现场版没看过,不知道效果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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