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by 皂斗(下)【完结】(18)

2019-05-31  作者|标签:


  安乐心里沉甸甸的,捉起萧香修长的手细细抚摩,喃喃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再怎么样我也要活着,我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还有太多挂念着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挫折打倒呢?”
  “他是被自己吓倒了。因为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他的不安每时都在堆加,积到他不能承受的时候他就倒了。香疗使他恢复些精神后,他每天都来跟我聊天,什么话都坦白说,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安乐和安宁。就是从这些回忆中,他开始相信坚强的你们一定会没事的,迟早会看到相框里的地址来找他。”
  “相框里的地址?!”安乐惊呼,“就是他给娃娃的那个相框?那里面有电话有地址?他没说我们都不知道啊!”
  “唔……”萧香轻吟一声,缓缓张开眼,对上他震惊的视线,“我是来不及告诉你们。就在那个下雨天的晚上,我把我这里的电话地址及新办的一张银行卡和密码条都放进了那个相框里了。当时我跟娃娃开玩笑说送给他让他一定别弄丢了。本来是打算等你回来的时候跟你说的,但是……在医院的时候我疼得什么也想不起,更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出现。”
  大家都被老天捉弄了几圈。安乐不想去追究根源,重要的是萧香此时活生生的就在他眼前,虽然他比以前更脆弱,但他相信自己能帮他恢复起来的。
  “我之前一直劝他到源江镇休养一阵子的,可他固执的说你会来找他的。可这一等就是近半年,今天要是你没找过来,不知还得等多久呢。”田末末无奈又宠溺道。
  “源江镇?”安乐知道这绿水环绕、河柳依依的江南水乡小镇,但……“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休养?”
  “那是我外婆的家乡。”萧香含笑道,“很美丽很宁静的地方,空气非常好,早晨起来还能听见枝头鸟儿吱吱叫,源江上停着一溜木船,晨昏时分都会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妇女们拎着盆子踏上船板,在上面洗衣服聊家常。我外婆家在镇尾,门口的江边有一大片芦苇丛,早晚都能看到不同的景色,漂亮极了。”
  “萧香……”安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事,略微迟疑了一下,蹲到他脚边说:“我们一起去那儿好么?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们再回来。”
  “你应该去上学。”萧香伸手抚向他颈后,缓缓摩挲。
  “我知道。我会去上学,但是我可以去那边上。你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彻底的静养,我也需要一个安宁的地方好好念书。等到七月后我们一起回来。”安乐希翼望着他,“好么?”
  “我赞成。”田末末道,“虽然我会想念你,但我更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当我的助手!”
  “助手?”安乐疑问,“萧香要在这儿跟你一起工作?”
  “怎么?”田末末语气似威胁,柳眉拧着,随时发飙的意思。
  “很好啊!萧香就真正名副其实的萧香了。”安乐欣喜的摇着萧香的手,“就这么决定了,等你好了,就跟末姐姐一起工作。我一直觉得你应该生活在花香里的。”
  萧香笑道:“回去你先把卡里的钱取出来,还了医药费,其他的你先跟官越说一声吧,毕竟现在是住人家的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好。”
  “嗯。我知道。”其实对牡丹的反应完全没把握,但不管怎样一定要说服他。安乐看看表,已三点多钟,便道:“我带你去李伯那儿看看好么?娃娃要见了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啊。”萧香仰头对田末末道:“末末,晚上我带娃娃回来,咱们一起去酒馆看看吧。”
  “嗯。”
拾荒 act 100 :合之
  当安乐在地下室看到那辆漆得像现代艺术般五彩缤纷的吉普时,带着一脸诡异的表情围着它绕了一圈,蓦然大笑,抱着肚子艰难的爬上副座,扣上安全带后又瘫靠椅背笑得东倒西歪。
  “傻了你!”萧香不满的拍了他一掌,踩下油门飞驰出去。
  “这车很狂野啊,跟你这性子不符。”安乐咳了一声,严肃的下评论,“在我的想象中,仙人一般的香公子应该是开线条流畅的小轿车,整体看上去比较协调。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样比较有视觉冲击感。挺配的。”
  “说得一套一套的。这车是沈破浪的,我喜欢它宽敞的空间和硬朗的外形。彩漆是我睡不着的时候自己一点点喷上去的,费了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才变成这样。”顿了几秒,话锋一转,问:“你在我之前就认识三少了?”
  “嗯。去年中秋那时候。”答完才疑惑:“你认识他么?”
  “官家的那些人,只要稍加关注商政的人也许都会知道吧。我以前跟易朗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时曾见过他一两次,是个很气质很漂亮的男孩儿。你们现在是……”萧香搜索合适的问词。之前在治疗室时他就想问个明白了,但碍于田末末在,一直忍着。
  “他说我是他的养的娈童。”安乐飞快接口,没半点迟疑。
  “不要乱说话!”萧香轻斥,心里却暗暗叹息。这结果不知是幸亦或不幸。也许是幸吧,安乐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但也不会一味的只追利,他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再说,这么个清伶伶的少年,任谁都不会讨厌的,那位三少也是不一般的人。
  “事实胜于雄辩啊。诶对了,昨晚易朗也在说找你。”这人一直是他喉咙里的一根鱼骨,梗得他难受,不吐不快。
  “我知道。他是我师兄,以前跟我很要好,经常去白瑾的酒馆,也是因为他我才认识那一票人的。”
  看他平静坦然的表情,安乐总算释然了,只要不是什么更亲一步的关系,那其他就不必在意了,继又转移话题聊到田末末的芳疗室和平时的生活,闲谈间,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车子在城环宁夏路口停下,透过车窗便见到正抱着穿得肥墩墩的安宁逗笑的李伯。萧香熄火后立马就飞奔过去,将怔愣失神的小家伙拎起来紧搂在怀里,脸埋在他暖融融带着淡香的围巾里磨蹭,眼酸心更酸。
  “萧哥哥……”安宁沉静的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抚萧香的头发,像以前萧香对他做的,充满怜惜和宠爱的感觉。
  “娃娃想我么?”萧香闷声问。
  “想!”安宁咯咯笑,嘟起小嘴说:“前晚上我问小毛猴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想你了;它叫我安静等着,你很快就会来了。看,它多聪明,它一定是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去找你了对不对!它跟你说什么了呀?”
  “它呀,跑到我床头说我们家娃娃可乖可懂事了,他想见我了,我再不来找他他就要哭了。”萧香笑盈盈的狠亲他一下,凝视着这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咱们娃娃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让他哭呢,对不对?”
  “对嘛。”安宁抽抽小鼻子,很委屈的表情,两只毛手捧着他的脸,红润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在他眉际印下两个吻,软绵绵的童音小声投诉:“哥哥昨天打我屁股,很疼呢;前天还不理我……”越说越小声。
  萧香忍俊不禁,把小家伙兜进怀里揉搓一把又举起来,欣喜不已:“娃娃好像比以前重了。跟我说说,在学校好么?”
  “好,同学好,老师也好。回去给你看我的书,我每天都很认真的写寒假作业了,越叔叔说等过几天他回来了要给检查,错多了要惩罚。”安宁兴奋地瞪着小短腿,转回头对李伯叫:“李伯,你看呐!这就是萧哥哥,我给你看过相片的。”
  “我看见啦。”李伯笑眯眯边收摊边拔冗回答,安乐也在一旁帮忙,“呆会儿咱们去买鱼吧,给你萧哥哥也尝尝李伯炖的豆腐鱼汤好不好?”
  “好!”安宁大声应,转又伏在萧香肩上跟他窃窃私语:李伯炖的汤可好喝了,比哥哥做的好……
  “喔?哥哥也会做饭了?”萧香笑问,睨了一眼正抬望这边的安乐,再次细瞧他润泽清俊的五官和舒张有度的姿体动作,感慨的同时也腾起骄傲的感觉,像是见到自己的孩子愈长大愈出色时的与有荣焉感,唯一的遗憾是自己没能亲眼见他转变的过程。
  “嗯,我们搬到布叔叔的房子时,哥哥开始学做菜。宁叔叔买了几本菜谱,他边看边照着做,很好吃……”
  “说什么呢?”安乐提着大袋子走过来,“走了。”
  先回李伯家,然后四人一起走着去买菜,笑声宴宴的一路撒着去撒着回。李伯进狭小简易的小厨房里操弄晚饭,三人则端了凳子挤坐在门口,像以前在安家时那般玩闹嬉笑,时不时拔高的欢笑声传进李伯耳中,让他忍不住也咧嘴笑。
  “……”,电话铃声响起,安乐滞了滞,慢腾腾从口袋里拿出来接通,贴近安宁耳边:“是越叔叔,你跟他说。”
  安宁愣了一下便笑逐颜开,拿稳电话蹭下地,在小空地上蹦来蹦去,软声软气的跟牡丹撒娇。
  安乐看着他欢喜的小脸,脑袋靠向萧香肩头,视线凝在印在半空里的那颗灰绿色的树顶,若有所思:“官越现在红茶岭原始森林,和宁珂罗小布一起。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是在做什么,但应该不会是旅游探险。他……曾有两次凌晨回去时,我们碰到了找他帮忙的人,我不很清楚他们找他这么个学生到底是希望他能帮什么,不过我也没问他。我现在是杯弓蛇影,最怕无意中惹到不该惹的东西。若是那些事再罩到我头顶,我真要崩溃了。”
  “官家本来就不简单,有人找上门是很正常的。有时候并不一定是找官越帮忙,而是想透过官越联系上他那德高望重的爷爷或其他人吧。听闻那老爷子非常的疼爱官越,当宝贝似的。”萧香垂下眼帘,掩下有些复杂的情绪。安乐又有很多朋友了,这让他高兴又失落。“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小六和陆晓在哪个学校呢,他们现在应该回家过年了吧?”
  “……我不知道他们考到哪儿了。开学的时候曾叫人帮在理工大和民大查了新生入学名单,但没找着。我也没打电话回去问。”安乐侧过脸低着他的手臂,语气是少见的软弱,“那一次找不到,我很难受,但也有些庆幸。是我骄傲清高的心理咋作祟,我希望等自己能跟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上时再出现,而不是以现在这样子,我心里接受不了也不甘心。其实很多人有能力帮我一把,可我不想因接受他们的资助而矮人一截。老三说我倔,官越说我死磕,都是吧。”
  “对我也是?”萧香挑眉。
  “不。是你就不会,我会心安理得的分享你给的东西。你在我心里,是同娃娃同我父母一样的,都是家人。而他们不同,他们都是拿人随意搓揉的人,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顿了顿,哂然一笑,补充:“除了单纯可爱的洛扬外。”
  “你真是……”萧香心疼,也无奈,安乐比别人敏感且多虑,“你不该拒绝老三,他是你老师的孩子。”
  “就因为是我老师的孩子,在我还能够支撑生活时我才不想接受他的帮助。”安乐轻吁一气,“说不清心里具体的感觉,其实老三非常好,是我想得太多了,希望自己能自食其力,即使以后再碰到什么困难,我也有足够强硬的身躯和意志来对面它。”
  “你一直骄傲又好强,不接受他人的施助也不奇怪,但是,”萧香板正他的脸,严肃道:“你也别把人想得太复杂了,人家接近你帮助你不一定就是想从你身上索取什么,你别把自己绷得跟弦似的,累人累己。”
  “我知道。”安乐笑,想辩解时听见安宁叫他听电话,于是起身拿过电话走到空地边缘蹲成一团,轻快道:“娃娃跟你说萧香找到了吧,是昨晚沈破浪给的地址。还有件事我想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跟你说。”
  牡丹说好,回去见个面好了。
  两人闲扯了几句便挂了,安乐盯着电话低头深思,随即又甩甩头,调回萧香身边,跟他笑言漫谈李伯的小商品和经过门口的黑猫,不知不觉中二十来分钟过去了,李伯在屋里喊开饭。
  因安乐赶着去上班,这顿饭吃得比较迅速静默,吃晚饭后萧香把萧香把安宁的书包捡好,跟李伯道别后先送他到行馆,约好了个时间后便走了。
  八点半时,正忙得团团转的安乐见到刚进大门的萧香三人,立即兴冲冲把人带到紫区较偏静的角落,点了单后速速回到吧台叫叮当备好酒,闲扯了两句后不得不忙开了。
  近十点钟时,官家兄弟俩跟白瑾又过来了,安乐窒息搜索没见易朗的身影,不觉松了口气,笑容也明朗起来,且毫不吝啬的对着客人放松。穿梭几圈后得以休息几分钟,他回到吧边,没法跟萧香说话,怕惹祸,这些人一个个的可都是易朗的朋友呢!
  “你今天很高兴?”官致笑问,“我们家三少逗你乐了还是桃花开了?”
  “大夜晚的少爷您说什么白话呢?桃花不早就开了么,没见你们家三少的花期已过了?”安乐摇头叹息:“介意您去林医生那儿看看视力,我觉得您估计患夜盲症了,事实上今早上隔壁家的妹子要嫁人了,我正难过呢。”
  “诶,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枝红杏出墙头。”官极揶揄,懒洋洋的依着台沿,轻轻晃动手上装着腥红液体的玻璃杯,“回头我得再**一下三少,免得小安乐这枝新鲜红杏被别人摘了去。”
  安乐气堵,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把气管通了,道行不够高不能再跟他们提风花雪月,遂转移话题:“怎么没见我们凌经理呢?”
  “他这会儿正在楼上忙着呢,山高的报表要他审查,昨晚是看得头疼了才下来放松一下的。”说着指向一旁的白瑾,讥嘲:“这个无德的老板镇压着,可怜的凌沐团团转只有做牛做马的份。”
  “他是我的福音,就如玛利亚对于耶稣一样。”白瑾一脸圣洁的表情。
  安乐兔死狐悲的替凌沐默哀三秒,看了看单号又送单去。回途经过萧香身边时,打了个招呼,顺便在小家伙脸上亲了一下才离开,在吧边几步外突然瞧见官极旁边的趴在台上的易朗的身影,脸上笑容瞬间收敛,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想法,这些想法的最终目的无不是怎么样才能不让他发现萧香!但是,上天总喜欢开人玩笑,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肩膀便被拍了一下,萧香笑意盎然的声音传来:安乐,娃娃说那个哥哥手里的酒筒很古怪,想看看。
  距离太近了,这番话让那四人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便都转过来,其中只有易朗的表情是激动地,他瞪大眼跳扑过来,紧捉住萧香的手臂,灼灼看着那张清丽如昔的容颜,那乌黑顺滑的长发没变,气质没变,身形没变,孩子……“这是谁的孩子?”他盯着他怀里可爱的小孩儿怔问。
  “我的。”萧香只愣了一下便笑开,朝小家伙挤眼:“娃娃说是不是?”
  “是。”安宁笑得春花绚烂,还得意的朝安乐抬下巴示威,小摸样骄傲得让人想捏一把。
  安乐瞪眼警告他,紧楸萧香的衣袖:“萧香,你……”
  萧香对他摇摇头,平静无波道:“易朗,我们过去聊聊吧。”
  “……好。”
  “等等。”官致突然出声,跨几步到萧香面前,轻而易举便把小家伙给带了过去,笑道:“我跟娃娃说说话,你们去吧。”
  萧香见安乐没说什么,便带易朗回位置。
  官致把安宁拎坐在吧台上,任他居高临下的巴眨着眼打量他又打量身边的大少,在以为他要开口问话时,他居然偏过头跟白瑾说:“瑾叔叔,小叔叔说什么时候回来呀,哥哥说他会带奶奶做的甜点给我吃呢。”
  “诶小东西!”白瑾把人拎过去揉了一把,不无哀怨道:“瑾叔叔也想知道他几时回啊,那得看他什么时候高兴了才什么时候回。”
  安乐在一旁看了受不了,出声提醒:“老板,快把他放下来,有碍观瞻,客人都朝这边望呢。”
  官致笑了笑,把小家伙抱到膝上,捉起那小手摸摸捏捏,似惊喜似疑惑道:“娃娃真上二年级了?班上是不是你最小个?”
  “才没有!有个女同学比我还小。”安宁气鼓鼓的反驳,又辩解:“越叔叔说吃饱睡好了以后自然会长高长胖的,他七岁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末叔叔说很多人有重量但没质量,不要也罢。我要质量也要适当的重量,像哥哥、越叔叔他们一样。你看吧,过几年我就变个样了。”
  三人听闻都忍俊不禁,愈发兴致勃勃的逗他说话。安乐无语,跟同事打了个手势便去洗手间,刚烘干手电话便响了,他盯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发愣,过了一会儿才接通。那头牡丹说:我估计明天晚上七点钟左右到家。
  “这么快!”安乐惊呼,随即又降低音量:“不是还有四天时间么?”
  “预定是那样没错,但这地方昨晚开始降暴雪,没办法自由活动,留下来也只能堆雪人,再说现在气温零下二十多度,实在没需要继续呆着考验意志。”叹了一下又感慨道:“还是家里的床温暖,两个人睡觉很暖和。”
  “你直接猎个熊陪睡吧,那东西有身厚皮毛!”安乐忿忿挂电话。
拾荒 act 101 :常道
  纸醉金迷的午夜,灯火辉煌的路面上车来车往,喧闹异常,行馆大门前闲散站着的一票人随意聊着天,不一会儿,官家两兄弟和白瑾等人便先行离开,而易朗则一副意犹未尽又期待的摸样望萧香。
  安乐心毛的扯了萧香一把,催促道:“走了,娃娃该睡觉了。”
  “萧香……”易朗欲言又止,瞥了安乐几眼才小心翼翼问:“你明天在家吧,我去找你好么?”
  “嘁!”安乐嗤之以鼻,压下满心怒气,转过头自言自语:“看来要从明天开始每日清晨三炷香,谢天谢地谢三光。诶,总有一些不明人士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走,奇了怪了,明明防虫剂喷遍了,怎么就驱不散这讨厌的东西呢,会不会过期了啊,真是。”
  萧香暗叹一气,对伊朗道:“晚了,你回去吧,之前该说的都跟你说了,我真不希望现在的生活再有任何波动,你不找我自然最好,我会感激你的。”
  听着温和实则无情的话让易朗很受伤,幽暗的眼神在他脸上打转,嘴唇蠕了蠕最终还是没开口,转身往车库走去,那颓废的背景看上去有些萧索有些可怜也有些无奈。
  安乐默默注视着他,无甚感情的语调说:“明明外表看上去挺利落的,为什么性格就这么优柔寡断呢。”
  “那应该是每个人都存在的天性吧。”萧香拍拍他的脸,调侃道:“你生气的时候眼睛亮的吓人,周身都仿佛罩着一层能伤人于无形的剑气似的,猫狗见了都要绕道走。你以前不是很能忍的么,怎么现在就这么气焰嚣张了?“
  “……有么?”安乐无言。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是啊,但自从遇见某个人后,不知为何就嚣张起来了!蹙起眉不愿再去想,眼见小家伙已经伏在萧香背上睡着了,便道:“走吧,该回去了。”
  “去我家吧。”萧香边说边往车库走去,“明天中午跟末末一起去对面那楼那家很特别的饭馆吃饭。”
  “末末姐平时晚上是不是很少出来?才十一点钟就顶不住了,少见。”
  “嗯,她的生活很规律,早晨六点半起床晚上六点半睡觉,我认识她这么久还从没跟她到过酒吧呢,偶尔中午的时候到鼠尾草三楼的小咖啡室里坐坐。她喜欢在那儿看看杂志听听音乐什么的,很怪异的癖好。”
  “鼠尾草?”安乐愣了一下才想到治疗室的名称,失笑,“真可爱的名字,跟她挺相配的。我喜欢她也感激她,多亏了她,我今日才能见到健康的你。”
  “确实应该感谢。”萧香微微笑,把小家伙小心的放到他怀里,小心的开车门让他进去。
  车子直往北门街去,二十来分钟后拐进一条仅能通一车的名叫“阮家胡同”的胡同,转了三个圆弧拐角,驶进敞开着的斑驳的铁大门内,在一个老住宅区的三层矮楼前停下。安乐轻手轻脚的抱孩子下车,环眼看了看环境:这小区真正小的可怜,稀稀落落几株天竺葵,几盏黄灯落在树下,昏幽幽闪着光,远远还能望见成群的虫子绕其飞转,而眼前触目所及只有四栋楼,每栋楼都是三四层,从外墙的隔线看及指导师四五十年代那种内净高大三米的奢侈老房;豆腐块似的户型死板陈旧,窗口都是巴掌大,还都是用木窗框;楼道狭小黑暗,坡度较陡,同样昏幽的过道灯忽闪忽灭,给黑夜凭添了一股深凉之气。
  “你租的?”这不太像是萧香的家。
  “不是。”萧香带他上楼,“是我外婆的一个住处,是他出生的地方。说来你可能不信,这里曾是四十年代中期那有名的地下出版社‘红日社‘的根据地,我太婆当时就是其中一员,她跟太公结婚生了外婆之后,随太公一同到江南,后来在那儿安了家落了户。这房子空了很多年了,我以前偶尔过来看看,打扫一下。这儿离末末那儿很近,方便且隐蔽,我便一直住这边。”
  在三楼2号房开了门,萧香先进去亮了灯,安乐随后,跟进房先把小家伙放到床上,再出来打量一番这简单干净的两居室小屋,见到那掉了红漆的斑驳的实木柜和古董的搪瓷印花水杯时,大为惊奇:“真难以想象,边家具摆设都原封不动出自那年代一样,我还以为绝迹了呢。”
  “因为之前几十年一直没住人,所以谁也没想过要装修换家具,我住进来后也只装了空调。挺喜欢这样的,感觉像在你家的时候,简简单单的。”萧香从壁柜里拿出新的毛巾睡衣,递给他,手往小餐厅旁边一指:“浴室在那儿,你先去洗澡吧,我再去加层被子。”
  安乐应了声,进浴室慢腾腾褪下衣物,拧开热水哗啦啦从头淋下,微垂着头,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深深地笑意,脸颊上两个酒窝浮出,心里满满的喜悦几乎要冲出全身毛孔。真好,自去年发生的那一系列时间后,他到现在才真正从心里涌起类似于幸福和感动的情绪,让人颤抖。
  裹紧外套出来,见萧香立在窗边,额抵着窗框半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有股脆弱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出,安乐走过去一把抱住他,轻快笑道:“怎么了?楼下出现狐女了还是**大叔了?”
  “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你们都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还在我家里。”萧香将脑袋搁在他肩上,嗓音轻弱,一碰即碎,“我刚看娃娃睡着的摸样时,觉得像做梦一样。真好,只要你们好好地,其他都不重要了。”
  “是,我一直这么祈求老天。我希望他不要这么老眼昏花,尽拿我们开玩笑。我痛恨他。”安乐摸到他微凉的手指,推开他,“傻了你居然站在风口处,去洗了澡睡觉吧,快去。”
  萧香无辜的眨眨眼,从善如流。
  安乐进房钻进暖融融的被窝,把小家伙搂进怀里,不一会儿,萧香进来了,关了灯也爬上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满足的笑容道:“我一个人睡觉时总会把温度调得很高,不然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这神经变得太脆弱了。”
  安乐痛惜。“没事了,以后就让小家伙陪你睡好了。”
  “好啊。”萧香笑,很欢喜的把人搂过去,“暖炉一样,有软绵绵香喷喷的,真好。”
  安乐静默一会儿,轻问:“萧香,你有兄弟姐妹有家人吧,为什么你除了你外婆从来不提他们呢?”
  “……”萧香很久没应声,在安乐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慢腾腾道:“我以前跟外婆住太学路的小洋房里,去年二月她去世了,我很难过,回源江住了一周才返回学校;我妈早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改嫁,现在跟她丈夫在南方,很多年没见面了,连我外婆去世的时候她也没回来;我没有父亲,旁亲也不多,大多都在江南,久久陪外婆回去小住的时候才会见上一面,在这边的也很少走动。”
  原来都是无亲无靠的人,难怪会觉得孤单。安乐感同身受。
  “我外公以前是做珠宝生意的,十三年前他去世后,从没工作过的外婆没有能力掌管珠宝行,便卖给现在的福祉珠宝。外婆前几年就拟了遗嘱让我继承所有的遗产,当时我妈还有些亲系表示过不满,但她决意这么做。我知道她是担心我日后无依无支受人欺负,她一直很疼爱我。”
  “你妈应该有孩子吧,你见过么?”
  “见过一次,是个男孩儿,他三岁的时候他们一家人曾回来看过外婆一次,结果却不欢而散。我妈对我外婆一直有怨,这么多年都不肯原谅她,连同的也不喜欢我。我们从没亲近过。”
  “同病相怜啊,我曾经也是只有一个爸爸疼,你曾经只有一个外婆爱,都是成长于亲情缺少的家庭里。”安乐拍拍他,笑叹:“不过,幸好他们的爱够真够厚,不然今天的我们就不一定是这样子了。”
  萧香轻吁一气,把怀里温暖的身体搂得更紧些,睡意涌上来,低喃了句晚安,呼吸渐稳。
  隔天中午,三人在田末末那儿喝了杯花茶便一道去饭馆吃饭。
  天气很好,冬日阳光照得人骨头要融化,舒服致极。四人挑了个外餐台的位置,笑声宴宴的边聊边吃,一回过神时,时间已是下午二点多,田末末接了个电话,说是有客人来了,便先行离开,剩下三人继续懒洋洋的罢着最佳的位置晒太阳。
  不一会儿,安宁便开始坐立不安直喊热,萧香见时间还早,便开车带他们随处转悠。经过太子殿的时候停下来,沿一溜小摊一一观看,见了稀奇古怪的泥人和精细的木雕,很喜欢,跟年轻的小店主漫聊一通,然后狠砍一价,在小店主迟疑又不舍得目光中买下,笑眯眯砸了句“生意兴隆”后飘然上车离去;到颜氏宗祠门口时又下来,在路边摆摊叫卖的阿婆那儿吃了浓香的莲子羹和红茶汤圆,赞不绝口,一个劲的问阿婆怎么做,被阿婆笑容满面的驱逐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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