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龙记+番外 作者:_吾涯(上)【完结】(6)

2019-05-31  作者|标签:_吾涯 强强 年下

  姓彭的纨绔可能是怕被揍得满地找牙,竟然在青年面前一改纨绔气质,撩猫逗狗的闲天一句也没扯,只一本正经地随便聊了聊,两条腿搭在病床边不安分地晃荡,随即笑出一口白牙:“哎,我还没问你今年多大呢,我看你比我小,不如叫我一声‘哥’?”

  李祎愣住了。

  这是人间的什么新套路?他是不是太久没下来,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于是他有些犹豫地含混道:“你……确定?我满打满算三千二百岁,不过被削了两千多年的道行,法力不济,只能勉强维持现在这般样貌。”

  彭彧:“……”

  他是听错了吧?一定是吧?

  他木着一张脸:“三……三十二?”

  “三千二。”

  某株幼苗拧巴得太过分,“咔吧”一声把自己拧断了。

  李祎看着那人满脸的惊吓过度,终于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正要开口解释什么,便听周淮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说姓彭的,谁让你进来的?我那有几味药快用完了,写个单子给你,你赶紧给我进药去。”

  彭彧被他一打岔,陡然从“三千二”里惊醒,来不及心疼那株才冒头就夭折的小苗,眉毛一皱,才偃旗息鼓的纨绔之风卷土重来:“凭啥?你济人堂都不肯归我彭家名下,我凭啥给你进药?做梦去吧。”

  周淮有恃无恐地靠在门口:“你信不信我不给他治伤了?”

  “……得,我现在就给您进去。”

  小纨绔深深为某个黑心大夫的流氓气质折服,自愧不如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了门。周淮这才面带揶揄地走到李祎面前,开口便问:“怎么,我刚可听见,有人想要你喊他‘哥’?还质疑你是公是母?”

  李祎疲倦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只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才醒来就被拽着聊天,实在是身心俱疲,偏偏这厮算他半个“救命恩人”,还不能不理。他浑身失血太多,脑子现在还是木的,每听一句话都要反应半天,每说一个字都得调动全身的力气才行。

  就这么简简单单几句闲谈,他觉得自己好像有布了三百场雨、从东往西从南至北来来回回飞了千次那样累。

  彭彧才走,他脸上的淡定立马荡然无存,抬手捏着拧成一团的眉心,倚在床头喘了好一会儿气,才逐渐平息下有如擂鼓的心跳。

  也真是的,削道行便削道行,偏偏要削得这么寸,哪怕再多给他留两百年,他也不是现在这般模样。

  忍不住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听周淮问:“感觉好点没有?头还晕吗?”

  “晕得厉害。”

  “心脏难受吗?”

  “难受得紧。”

  “那就对了。”

  李祎:“……”

  要不是现在打不过他,绝对把他抓住了抡出去三十里,再罚他打扫龙宫一百年。

  周淮笑得春光灿烂,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快乐驾驭在龙王的痛苦之上,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我今天赶早给你配的,难受了吃一颗。”

  李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二寸高的小瓷瓶:“我现在无时无刻不在难受。”

  “哦,那就难受得欲仙`欲死了吃一颗。”

  李祎默不作声地瞅了他半晌,还是伸手把药接过了。

  周淮随意地往墙上一靠:“逆鳞多久能长好?”

  “长好?”李冼轻轻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许三五月,也许十年八年。我记得上一个被拔逆鳞的兄弟是当场死了吧?若不是我早有准备……”顿了顿,“你在此地等我多久了?”

  周淮的视线落向他颈间,有绷带包扎着,已经看不到那月牙状的伤:“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你迟到了二十年。我从十八岁等你到现在,半截身子都埋黄土里了。”

  “抱歉。”李祎垂了眼,“那……他们没有再找到那人的踪迹?”

  周淮一耸肩:“没有。除了二十年前露了那么点端倪,再没有任何消息。你说你何必呢,为了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把自己搞成这样,值吗?”

  李祎又转头看向窗外,动作很慢,好像每动一下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他看着窗外扑簌簌抖动的树,微不可闻地说:“万一真的是他呢,二十年……也该长大成人了吧。”

  周淮难得地没接话,两人很有默契地维持着这份短暂的静谧。许久,李祎把眼皮一垂再一抬,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恢复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对了,我现在法力被封,把你的符纸给我一些。”

  “哟,龙王大人不是最看不起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了么,怎么今天——变x_ing了?”他一边挖苦,一边从腰后不知哪抽出一沓叠好的空白符纸,啪嗒啪嗒地在手心打了两下,“喏,收好。”

  李祎只得苦笑:“此一时彼一时,别落井下石了。”

  周淮转了转眼珠:“你那灰扑扑的护卫呢?怎么还不到?玩忽职守得过分了吧?”

  彭彧当下回了一趟彭宅,先冲回房间猛灌一通茶水,带着哭腔自言自语:“我怎么那么傻呢我,还跟他称兄道弟?我他妈都能喊他一声祖宗!还有,他居然真的是个男的!长那么好看,是个男的!”

  管家戳在一边听自家少爷抽疯,一掀眼皮,没忍住接道:“少爷,他本来就是男人,那么大个家伙事儿在那摆着……您不是看到了吗?”

  “我哪知道!我哪知道他们龙的家伙事儿长啥样,我还以为公母都有呢!”

  彭彧捂住脸一声哀嚎,随即一摆手,从怀里摸出张纸拍了过去:“算了不说这个,‘你丑’号商队还在吧?把这个给他们领头的,按这单子把东西买齐了。嗯,还有,再给济人堂送十盏油灯,越亮越好。”

  就当做善事,积y-in德。

  管家也不问缘由,默默把单子收了,又把一摞书放到案上,从善如流地给商队改了名:“少爷,您上次让‘你丑’号商队进的书,昨晚上就到了。”

  彭彧点点头把人轰走,看着那摞小黄书,竟然连翻的欲望都没有。觉得碍眼,便想把它们搬到桌子底下去,结果不知怎么那么寸,手指竟被锋利的纸页划出一道血口。

  他“嘶”了一声,心说点儿背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烦躁地吮了吮伤口,撇下书便出了门。

第5章 腾蛇鳞(一)

  “唉……”

  彭彧睡得天昏地暗,正做着个美滋滋吃满汉全席的好梦,突然有人掀了他的桌子,一句话不说,却朝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下就要发怒,抄起一只鞋正欲扔,结果那人的脸蓦地变成了李祎。他只好讪讪地陪着笑,正要搭话,又听见一声:

  “唉……”

  他怔然看向李祎,对方分明连嘴都没动一下,那这叹息声是从哪来的?

  不等第三声叹息响起,他已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黑暗,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他的油灯灭了。他只好摸索着下了床,从床头小柜上点着了一支蜡烛——油灯太亮,搁在他眼前他睡不着。

  借着那点微弱的烛火,他又走到书案边要去点油灯,结果因为光线太暗,一时间没看清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扑倒,乱摆的账本哗啦啦掉了一地,紧接着“啪嗒”一声,油灯也落在地上,碎了。

  “……他妈的!”

  两天打碎两盏灯了!

  他定睛一看脚下,正是那摞新进的小黄书,登时怒气冲冲地一脚踢了过去,结果好巧不巧,书页卡进了趾甲缝里,疼得他睡意全消,眼泪差点下来,跳着脚蹦到一边。

  他绝对是跟这摞书犯克!等他看完,一定第一时间把这破书销毁!

  被这莫名其妙的梦和闹心的书弄得没了睡意,反倒激起了一点尿意,他晃晃悠悠上了个茅厕,还没等回房,就听见西厢那边传来“哐啷”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落了地,随即是r_ou_体碰撞的声响以及一声闷哼。

  好家伙,合着今晚不止他一个人睡不踏实。

  西厢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才从济人堂接回来的李祎。周淮那不靠谱的大夫收了他的钱便甩了他的病人,说什么也不肯让李祎继续留在济人堂,彭彧没办法,只好给他拉回了家。

  西厢里昏暗一片,他站在门口没敢进去,不知道李祎摔得怎么样了,不过就凭喘息声来看,想必是不太好过。正犹豫着要不要摸索进去,一个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拉我一把。”

  李祎今天被搬回彭宅的时候睡得正熟,因为确定外界安全,他直接放下了所有的戒备由着身体放松沉睡,结果一醒来发现自己换了地方,大惊之下弹起身,却忘了自己失血过多,一阵天旋地转后,人已经坐在了地上。

  他一时体虚腿软爬不起来,看到彭彧还以为等来了救星,结果这人不知什么毛病,竟犹犹豫豫地站在门口,怎么都不肯进来。他疑惑着抬头,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对方又吓了一大跳似的猛地后撤,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个仰倒。

  彭彧及时扶住了门框,看向黑暗中那双明灯似的龙目,后背的冷汗出了三层,直接将薄薄的单衣打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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