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龛世 作者:木苏里【完结】(190)

2019-01-25  作者|标签:木苏里 灵异神怪 强强 欢喜冤家 幻想空间

  他视线在这似梦似幻的场景中乍然一矮,活似被裹进了一个孩童的身体里。他不受控地垂着眼,目光刚好落在身前一人的衣袍下摆上。

  地面是厚重的雪,几乎没过了他的双膝,膝前的地上搁着一方矮几,案上摊着书册,笔架上架着一支笔,笔尖的墨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天生佛骨不是用来荒废的,先在此处抄经,入夜我来领你回去。”

  而他一声不吭,只抬手提了笔,在砚台之中润了润,落在了薄纸纸上……

  倏而天色近黑,书册上的字迹再看不清,薛闲听见桌案前雪地“嘎吱”一响,微微抬眼,就见那白衣人又来了。他依然没有去看那人的脸,似乎是敬重又似乎没什么情绪般将目光落在那人的手上。

  就见那人手腕一翻,从袖间抖出一个铜质暖炉递了过来,而后沉声道:“冷不冷?”

  薛闲下意识想嗤笑一声,心说你来站一天看看冷不冷?

  然而出口却是:“不冷。”

  音色依然模糊不清,像是近在咫尺又似乎遥远得隔了数十年。但薛闲却能听出来,那是孩童的声音,却冷淡得不像个孩子。

  “为师并非害你,只是不希望你身带佛骨,却碌碌一生。”那人叹了口气,说着话时,铜炉已经放进了薛闲怀里,又似长辈一般拍了拍后脑勺,领着他在厚厚的雪地中朝不远处的一间小楼走去……

  这是玄悯的记忆。

  薛闲在模糊如梦境的场景之中勉强保留了一分清醒。

  剧烈的晕眩感再次毫无预兆地在脑中翻搅着,他下意识闭着眼摇了摇头,再睁眼时,眼前的场景便又是一阵纷乱,时而在清冷的殿宇中,时而在亭台里。有时身边寂静无声,有时隐约能听见院外有人交谈。

  他视线时而高时而低,似乎那些回忆并不是依着顺序而来。

  待他脊背微微一热,某种嗡鸣声在耳边一闪而过时,他同玄悯的牵连又稳了下来,那些模糊的场景又略微清晰了一些——

  他看见自己面前依然摆着一张桌案,一只信鸽在桌案一脚乖乖缩着,似乎在歇脚,安分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惧意。

  而他手中正捏着一张叠过的纸,纸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字。乍一眼看过去,只看见落款之处的红印上有几个字,他只来得及看清其中两个,手指便是不受控制地一动,将那张薄纸又重新折叠起来,压在了一边。

  那两个字是“太常”。

  他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笔,蘸了蘸墨,在桌案间的一张纸上写了寥寥数字:不可耽误泰山之行。

  而后,他又提笔在落款之处写了两个字——

  同灯。

  薛闲脑中一阵嗡然,只当自己看错了,然而还没来得及细看,场景便又在震荡中倏然一变:

  他站在一间高阁的栏杆边,身边是一盏宫灯,散着模糊的光亮。

  先前“同灯”二字带来的茫然还未散尽,以至于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觉察到身后有人在同他说话,他甚至都没有听清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就已经转了身,走到了高阁中的石桌前,伸手将桌案上的一张纸朝前一推,然后张口说了一句话。

  尽管场景依然模糊,声音也依然渺然不清,他却依然能将玄悯的音色分辨出来。

  他听见自己用玄悯的声音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戊辰年,六月初七。”

  那之后,玄悯还说了一些话,又或是问了对方一句什么,只是薛闲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耳边嗡嗡作响,周身发寒,方才那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每重复一遍,他身上便更冷一些。

  脊背的刺痛感再度袭来,然而薛闲却麻木极了。

  戊辰年便是今年,六月初七不早不晚,刚巧是他的劫期。

  或者说……刚巧是他被人抽去筋骨的日子。

  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一股说不上来的沉重感兜头将他笼在其中,他在一片空白之中近乎急切地想看一看这场景中其他的人或是物,什么都好,只要能证实方才那句话只是一个巧合。

  然而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了石桌一边,似乎是瞥了某个东西一眼,瞥上那一眼的瞬间,他空茫的心口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很淡,淡得不像是他自己的情绪。

  似乎是嫌恶,又似乎是旁的什么。

  薛闲顾不得,也没那心思去想,因为他看清了桌边搁着的东西,那是两张面具,一张银制的,在灯下泛着冷冷的光,而一张则浓墨重彩涂画着兽纹,那纹样古朴肃重,两旁系扣着长须,像是从野兽身上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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