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魂生 作者:川絮长灯(中)【完结】(18)

2019-05-28  作者|标签:川絮长灯 情有独钟 强强 年下 天作之合

  顾嵬兀自一人呆愣愣地目送着楚翛的背影,想琢磨出来点什么,大脑中却仍然一片空白,那渐渐远去的大爷根本没精力cao心他这一点费解疑惑,他前不久刚刚停了剔骨之痛,脊梁骨上到底还是有伤。那附着其上的剧毒侵蚀着他的心力身体不假,但也在这长久的年月里跟他的脊椎长到了一起,当时日夜横在床上挺尸后背不受力倒也罢了,如今骑着马颠簸了一路,只觉那尖锐分明的痛觉竟变本加厉,一时间只能借着马鞍的力缓缓弓下身子,慢慢等这一波剧痛削减些许。

  他一面疼着,一面灵台间却清明的很,须臾过后,便对楚筌不同寻常的态度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来。

  的确如许留山所说,若是黑烟眼下席卷而来吞噬他的意识,自己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二十多年的相处,他心知楚筌对于这副躯壳的极端渴望,那么执着恶劣的执念,如今却是怎么了?趁人之危难道不是上上之选么?

  他这一路走得极慢,晃晃悠悠进了皇城,却正当是午夜时分,舟车劳顿兼之被疼痛消磨了不少精神,抓着面具一把边扯下来,脱力地靠在小竹屋的门框上。

  缓了至少有一盏茶的工夫,眼前才渐渐清晰明白起来,楚翛抬头往屋里一看,顿时呼吸一紧。

  内室里亮着烛火,秋笙的剪影落在隔断的屏风上,凭空生出些青灯古佛了此余生的寂寥感来。

  楚翛明知道自己此行名正言顺,也知那人虽奔赴威州征战好歹也算并无大碍,两厢都说得上是平安归来,他闹不清如今倚在门口愣是不太想进去、心下甚至莫名其妙慌张起来的缘故。

  他慢慢起身,轻叹一声,推开了门。

  深夜万籁俱寂,楚翛不加遮掩地晃荡过来、贴在门上半天却愣是不进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分明,至少秋笙坐在内室里,是听了个一五一十。

  他盯着跃动明暗的灯火,耗尽心神等待对方的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都灰飞烟灭了,满心的焦虑不安竟奇迹般化作心平气和的一声低叹,抓紧了桌上的一本折子,目不转睛地盯了半晌,到底一个字没看进去。

  说不清究竟是想那人进来,还是不想。

  门外人没再给他犹豫不决的时间,楚翛顶着一头颇有些凌乱的长发,脸色苍白地看了过来,站在黑暗之中冲他一笑。

  来历、黑烟、崔嵬阁…他突然间什么都不想再知道了。

  秋笙把一本被他揉碎了边角的奏折往边上一搁,将烛花一剪烧的更亮了些,看那灯火映红了眼前人轮廓分明的脸,低笑一声拢住了他的肩膀:“可想死我了。”

  楚翛顿觉方才发的那一通不明所以的心慌病简直不可理喻,正要接话,秋笙原本在肩胛骨上的手突然往下一滑,整片后背顿时火辣辣烧了起来。他回身将对方的手腕一扣,却实在没忍住一声轻哼出口。

  隐隐有血迹透过他单薄衣衫渗出来,秋笙轻轻抽出手来,趁楚翛不察,一个飞快的擒拿便将他脸朝下地放倒在身后的床榻上,没等楚翛回过神来挣动几下,指尖捏紧轻薄的布料就是狠命地一撕。

  当真是听故事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秋笙此时只觉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粘连在衣裳和皮r_ou_伤黏稠的鲜血简直像是一把烈火,硬生生将他的神思理智都烧没了,上前阵杀千百敌军的万岁爷此时竟像是晕血一般,那人花白染血的后背登时变作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挺挺捅进了他的心口,一时间竟天旋地转起来。

  楚翛被偷袭了一回,只好认命似的趴好了任人观赏了片刻,见秋笙好半天没反应,便扭头笑道:“秋爷,您这是什么癖好?”

  他一开口,秋笙便变了视线对准他的眼睛,本想装凶,却实在没那个本事,憋了半天的气,轻声问道:“疼不疼?”

  “疼,感觉骨头被磨没了一半,”嘴上这么说着,他却仍是含着笑,“你不是去威州军营了?眼下抽的出身回来,仗打赢了?”

  眼看着他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秋笙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两眼,便乖乖地到边上取了块干净布巾替他收拾伤口:“邓七这个人跟拉图很不相像,耐心十足,y-in招损招又多,常常乐于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能跟他讲道理。这木奉槌现在正把西北军当狗溜着打,这么个消耗方式折下去他们讨不到什么便宜,我平生最恨持久战,又实在不想被当成狗耍,京城中还有政务,井然毕竟太小…还有一件,”

  他微微俯下身,双臂撑在楚翛身侧,贴近了温软的耳垂沉声道:“八月十五中秋当前,自当一家团圆。”

  楚翛被他一阵暖风吹得耳廓发痒,正要挺起腰背坐起身,秋笙却先行一步将他往床上一按,就着温水将棉金粉化开,拿另一块布巾轻轻蘸了:“还担心你没从花都回来,这才特意又绕路跑了一趟。替你治的那人叫许留山,他医术不错,我大可以放心。”

  他手下一顿,因为那人的后脊背瞬间便僵住了。

  楚翛只觉后背的伤痛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颈侧慢慢淌下来,顺进衣领里,冻得他浑身一抖。

  “我什么都没问,除了你的病痛,”秋笙伸手揩走了那滴汗,顺势捏了把楚翛的脸,“那些身外之事,我等你自己说给我听,若是等不到,那也就此作罢,你别…”他话未说完,却见一只信鸟从门外飞进来,脚爪上绑了一只加急军报,话头顿时止住了。

  从大柜里拿了件新里衣,避开楚翛的伤口将就地把人包了包,伸手接过信鸟,弯下腰来正对着楚翛的视线展开了信。

  楚翛抬头看了他一眼,向里让开了半个床位给他。

  大越军中都有所规定,凡是加急军报用红色绑带固定信件,但为防万一,各地的军报还是会有所不同,毕竟若是主帅在军报堆叠如小山的情况之下,先行看到哪一封军报可谓至关重要。其中地方亲军战报一向都是用普通宣纸书写,写战报的人一旦没多少水平,常常是装在个大信封里沉甸甸的一份,而西北军和南大营的军报一律都是用海纹纸书写,冗长复杂的前线状况,卷成一个小团,只不过鸟爪似的丁点大。

  至于西北军与南大营的区别,便是前者惯于用骑兵送军报,而后者常借信鸟,省时省力。但也不是西北军将领脑子缺根筋非跟自己过不去,只是大越西北爱好捕鸟之人一向数不胜数,那鸟飞得再高再远都一样能一只弹弓就给打下来。许久之前西北军并未发觉此事,愣是叫小老百姓打下好几封加急战报,自觉平白无故地令罚认罪,竟没想到西北人风俗这一环上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南大营的加急战报。

  韩建华年节一过便老老实实请辞回军营了,岂料这才平安了没几天,南蛮竟再起纷争。

  楚翛一目十行看完,扭头看向秋笙:“串通好了?”

  秋笙捏紧了信纸一角:“该到了清清朝廷风气的时候了。”

  他语气中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气,听来竟让人不觉汗毛直立。

第49章 难料

  中秋临近,南北战线却双双告急,可把一帮想颐养天年的老臣子吓得不知所措,他们一时想不通为何一份有利于对方的合约竟然连区区一两年都稳不住,顿时纷纷乱了思路动不了脑子。任凭秋笙多次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想跟他们解释清楚威州战场基本不必担忧的现状,这帮老朽们依然像是被山林猛虎咬住了红屁股的老猴子,吱吱哇哇恨不得把老血咯出来。

  秋笙口干舌燥一顿未果,只好摆摆手表示投降,嘶哑着嗓子问道:“既然你们一个个都说朕在口出狂言,不知各位爱卿可有妙计?”

  刚才嚎叫地颇为厉害的王九斯出列:“回陛下,臣以为上次和谈未能取得令双方满意的成果,究其原因根本,依旧在于我朝态度暧昧不明,使南蛮北骊误以为在陛下手里仍然有利可图。南蛮人占了江南十六郡中物产资源最为丰饶的八郡却仍不满足,足见对方狼子野心;北骊与我朝有旧怨,无论如何都会拼死一搏,如此看来,两厢都是胶着。”

  虽然是废话,到底不是蠢话,秋笙点头认可:“不错。”

  秋笙在朝堂上鲜少在臣子刚说完话便接茬,这么两个字简直就是金口玉言,而王九斯迎着周围人或欣赏或嫉妒的目光,充分展示了“木奉槌”人形化是个什么模样。他见秋笙给了他好脸色,立刻蹬鼻子上脸道:“陛下,既然南蛮人只是图利,大可再分派些东西安抚下来,不必将战火在此尚未安稳之时扩大化。而北骊乃是世世代代的血仇未报,难道他们不应该是更值得为我方关注的敌军么?应先倾全国之力安定北方战场再做考虑啊!”

  他这话一出口,连那些平生致力于卖官鬻爵的贪官都听不下去了,刚刚丢了八郡赔了银子,怎么说还算是打了一仗,这下可好,人家不过在南大营面前挥舞了两下刀枪,便要干脆利索地缴械投降,简直是□□裸的卖国贼。

  且不说方才秋笙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威州战场不打紧,满朝文武大臣即使有所不满,也不会挑这么个好时候顶风犯案,这人倒好,偏偏固执己见地就往枪口上撞。

  这不就等于告诉万岁爷,你刚刚说了些啥,老子一句没听。

  好在秋笙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一腔热血只知道往头上挤的少年郎了,他沉默片刻,不急不缓地道:“王大人,不知您可否听过苏明允学士曾道‘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一说?你眼下所欲之事,与当时各诸侯国别无二致。以后本奏过过这儿,”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头顶,“我大越疆域寸土不可失,朕这几日还在思虑该如何将江南八郡夺回。各位爱卿,诸如此类粉饰太平的想法往后不要有了。”

  王九斯被他说的老脸通红,弯腰拜了一拜便退了回去。

  秋笙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顺势翻了个白眼送给江辰,一肚子埋怨呼之欲出:瞅瞅你带出来的好学生。

  江辰尴尬地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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