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错的眼睛休养几个月总算是恢复了,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关系竟一直维持在暧昧却疏远的阶段。
因为陈错看不见,所以他的生活起居都由钟迟佐负责。
两个人无可避免地需要一些身体接触,但他们谁也没越界,即使多少有些生理反应也都各自处理。
毕竟他们很快就会分开,不应该再做那些过于亲密的事了。
钟迟佐在送陈错离开前一天的傍晚,倚着书架温柔地注视着在躺椅上浅眠的人,看着阳光暖融融地勾勒出他的眉眼。
心绪翻涌,但那仅仅是作为爱而存在的波澜,再也不是偏执的占有和疯狂。
这种感觉就像什么呢?钟迟佐想。
陈错仿佛在睡梦中感知到灼灼目光,他缓缓睁开一双桃花眼,眼尾泛红。
西下的日光里,就连眸中依稀闪烁的水色都化作彩虹。
就像,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
钟迟佐勾唇朝睡得懵懵懂懂的陈错笑了笑,掩去眉间的不舍和无奈,开口道:“行李都收拾好了?我明天开车送你去机场。”
“恩,差不多。”他看着钟迟佐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打趣:“怎么,你反悔了?”
“当然不是,”钟迟佐转身去沙发坐下,“就是觉着,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想要多看几眼。”
“那你可要珍惜这几眼,我不会回来找你的。”陈错扯扯窗帘,侧过脸去,说着珍惜,可自己却先想着逃避。
说来,最不坦诚的人一直是他。
第二天早晨,陈错不需要钟迟佐帮助,自己整理好行李并将其搬到后备箱里,两个人一路无话。
等他下车时,钟迟佐做了这些天以来最逾越的事。
他伸手虚晃地搂住陈错,以一个放手而非挽留的拥抱同他道别。
陈错怔愣着下车,独自走进机场。
钟迟佐没跟上来,就那么靠在车上,敞着风衣远远望向陈错的背影。
陈错的背挺得很直,面色不悲不喜,倒是被风吹得有些苍白。他不敢回头看,害怕自己一时冲动又向那人扑过去。
等了很久的解脱不是吗?
陈错攥攥拳头,他应该感到轻松和自由的。
办好登机手续,过了安检,陈错往登机口那边走去。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可本该在手里握着的东西却不翼而飞。
怎么会?
他明明一直抓在手里。
陈错猛地感到一阵心悸,停住脚步四下寻找起来。
“大哥哥!这个平安符是你的吗?”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到近前对他说。
陈错看着静静躺在小姑娘手里的陈旧的红色平安符心底五味杂陈。
他接过来,笑着说谢谢。
小姑娘也朝他开心地笑了笑,她说:“大哥哥以后一定要收好它呀,用了那么久都没扔,这个平安符一定很管用。弄丢就太可惜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陈错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他拿着平安符站在人潮汹涌中,这里不是他的归宿。
恍惚间,他又回想起方才钟迟佐在抱住他的同时把平安符塞进他手心的场景。
是了,兜兜转转,果然还是……
陈错不由得笑起来,从来路又走回去。
折腾什么?他根本就不想离开啊。
这平安符本就是自己送给钟迟佐的,还是叫他挂在车里好了。也不知道这人一会儿看到自己会不会哭出来。
钟迟佐看似大度地目送陈错走进机场,他转身懊恼地砸了一下车门。
车身上猛然映出另一道身影。他来不及转身便双眼一黑,失去意识陷入昏迷。
在昏过去之前,竟还庆幸,好在陈错不在这里。
这次没连累他。
绑架钟迟佐的人是被几位因他最近商业动作而破产的几家小公司的老板所雇佣的。他们意图叫钟迟佐停下计划并把自己的公司股份转让给他们。
钟迟佐听了这话只是无所谓地轻蔑笑笑,他没答应。
本以为这些人不敢怎样,可谁知他们竟然是一群不怕死的亡命徒。不答应便折磨到他答应。
钟迟佐再醒来是被左腿的剧痛所惊醒。他发着烧,模模糊糊竟看到陈错的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宝贝儿?你怎么在这儿?”他顾不得骨折的左腿,眼神涣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于是他胳膊一伸,把陈错搂进怀里,灼热的呼吸都喷在眼前那截白皙的脖颈上。
管他是真的还是自己烧糊涂出现的幻觉,总之先抱一会儿,他实在是——太疼了。
好不容易撬开窗户爬进来的陈错还没来得及心疼,就被钟迟佐叼住了脖子。他怒极反笑,掐着钟迟佐的脸把平安符交还给他。
然后他贴在钟迟佐耳边轻声说道:“清醒点,我来救你出去。”
钟迟佐在拿到那个平安符时终于找回一丝清明,他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上飞机了吗?”
“我放心不下你,回来了,不走了。”陈错拿来两块木板,把钟迟佐身上昂贵的衬衫撕成包扎的布条,给他固定住左腿。
陈错看他半天不说话又抬眸开口道:“你不信?”
“没,我就是觉得有点……”
“别矫情,逃出去再说。我来之前报过警,但是上山的路上把手机弄丢了,这里偏得很,等他们找来估计还要一会儿。”
陈错停下手中动作,“包好了,你看看还能不能走路。”
他搀着钟迟佐站起来,两个人有些艰难地移动到窗户旁边。
只听门外声音嘈杂起来,像是又来了一些人。没过多久,其他的声音都轻下去,只剩一个人在说话。
钟迟佐和陈错隐约听见“灭口”,“出国”,“毒品”等字眼,看来这些人胃口不小,他们等不及了。
“走,你先上去。”陈错扶着钟迟佐爬上窗户,他把房间内所有能推的东西都堵到门前。
外间的绑匪像是察觉到异常,发现门推不动便撞起门来。
钟迟佐总算拖着一条骨折的腿爬出窗户,陈错踩着床也蹿了上去。
破旧的木门被绑匪撞开,他们看到钟迟佐不在屋内而陈错跨在墙上即将跳出去。其中一个绑匪不知骂了句什么,掏出把手/枪对着陈错扣下扳机。
“砰——”
陈错从窗上摔下来,子弹擦着他的左脸飞过,俊秀白皙的脸上霎时多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你的脸,”钟迟佐扶起陈错颤抖着说道。
“没事,大不了回去再整一次容。”陈错眯了眯眼睛,其实他很怕疼,根本不敢伸手去碰,此时自然也没时间留给他缓一缓。
于是两个受伤的人互相搀扶着跑进树林里,身后枪响追命般袭来。
他们最后被几个绑匪包围到一个悬崖边,崖上寸Cao不生,崖下水流湍急。
“哥,看来我们要一起死了啊……你原谅我好不好。”钟迟佐抓着陈错的手十指相扣,他看到绑匪悠哉地朝他们靠近。
陈错扣紧他的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侧身勾住钟迟佐的脖颈,在那人错愕的表情下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吻毕贴着他的脸无奈道:“在你看到我的那瞬间,就该知道,我已经原谅你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钟迟佐拥进怀里,双手下意识环上那人的背。
只听钟迟佐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哥,我爱你。”
陈错觉得眼睛有些s-hi润。
这就是他的爱人。
他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幼稚,偏执,一意孤行,缺点数不过来。但他同样也真诚,温暖,知错就改。
过去的伤痛和仇恨永远都存在,但这些还是没办法抵消自己心里的爱。执着也好,痴傻也罢,也许很多人会说他不值得。
可是“爱”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没人能参透的迷。
他爱他。
陈错的头发被悬崖的烈风吹得挡了眼,脸上的血迹干了,他闭上眼睛笑着说:“我也爱你。”
他们伴着枪声和风的呼嚎,一齐跳下那悬崖。
“我们来赌一把。”
“赌我们不会死吗?”
“对。”
“然后……我再醒来就在医院了……”钟迟佐握着手心里那枚平安符,神色黯然。他一滴眼泪都没掉,却悲伤得使人久久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