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孔福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老人,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一下被抽了个干净。
“律师明天会来见你。”他偏头,不想让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印象过于狼狈。
“协助杀害两人,隐瞒犯罪事实,谋杀多人未遂,暴力妨碍警察执法。”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不知道律师能帮你多少忙。”
有点意外的是,在他报出一连串罪名后,对方反倒突然安静了。
孔福有些纳闷,抬眼去看老师。
这最后一眼,让他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沈母脸上泛着兴奋的光,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没有压抑自己激动心情的意思。
“那个警察呢?”她期待地看向孔福,“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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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雨。
雨势很大,密密的雨帘中,夹杂着几声沉闷的雷鸣。
不,不是雷鸣。
是枪声。
起先只是几声零碎的枪响,到后来,密集的枪声连续响起,连滔天的雨声都再也遮掩不住交火的动静。
徐宵坐在雨里,默默地观望着雨中的一切。
他其实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连成白线的大雨。白色的水花翻起,已经淹到他的小腿,看雨势,洪流把他整个人吞没,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并不想站起来跑掉,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雨滴砸在他的背上,滑落时,就带上了血的颜色。
除了左肩挨的那一枪之外,一道刀伤自右肩斜斜地向下,一直到腰侧才堪堪收尾。他看不到自己的背后,但从那随时可能让他昏过去的疼痛看,显然伤的不轻。
会死吗?他踢了踢水花,百无聊赖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枪声歇了片刻,仅仅几秒后,又暴虐地响起来。
徐宵懒得再去看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梦境和以往的梦境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发生交火的地方,会死掉很多人。剩下没死的,大多数也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咽了气。再倒霉一点的人,刚躺上轮床,还没来得及推到手术室,就永远合上了眼。
血沿着轮床的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却没有一点响动。
不管多少次,梦的结局总是不会变。因为现实是不会改变的,即使他在这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等他醒来后,一切依然和从前没有分别。在梦里,唯一能带到现实中的,只有留在他身上的两处伤。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呢?
忍着肩膀和脊背的痛楚,徐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刚走了两步,就被水中不知名的杂物绊了一跤。
明明方才只到小腿的水,在他跌进去的那一瞬,突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似乎有人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浮上来,他越挣扎,对方按得就越紧。
这么想让我死吗......徐宵苦笑了一声。
接着,他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直直地往水下沉。
窒息感漫上来,下一秒,他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还没有亲到???
一脸懵逼的我???
☆、浮沉(27)
“他这什么时候能醒?”
病房里, 王之衡待了几个小时, 终于有点坐不住。
简单地朝林湖汇报了情况, 剩下的事情, 王大胆都交给了手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留在医院。眼下徐宵躺在这儿, 他就必须得把案件的后续全盘接过来。
“王队你先回局里吧,这儿有我在呢。”知道王之衡还cao心着那边的事儿, 裴久川也没有非要对方留下来的意思, 他转头看向王大胆, “等药效过了应该就醒了。”
病床上, 男人安静地躺在那儿, 微微阖着双眸, 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之外, 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在午后小憩, 随时会睁开眼来。
王之衡心有戚戚地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徐宵。他实在没想到, 到了最后, 还能冒出这么一茬。
沈母大概在房间里就做好了准备,他们把她的计划弄得一团糟, 那索x_ing来个鱼死网破, 搞死一个算一个。
螺丝刀并不起眼,沈母的动作也是。直到裴久川突然冲上去, 一把将对方从自家上司身边搡开时,王大胆才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刀身的部分已经深深埋进身体,能看到的, 只有还露在外面的圆柱形手柄,以及徐宵蓦然苍白的脸色。
“那......我先走了。”把徐宵扔在这儿,王之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案件一刻也拖不得。他只能拍拍裴久川的肩,然后风一样地没影儿了。
王大胆走后,小少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把上司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抓住。
男人对他的动作一无所知,既不会反抗,也不会回握住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房间里的温度不低,可对方的手还是很凉,凉到一点生气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在这个时候,裴久川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吕骄阳来时,提起的上司的旧伤。
伤势听上去仿佛很严重,但看徐宵的表情,显然并不太想多提这件事。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凝视着还在沉睡的男人,手上微微用力,牢牢地抓紧对方。
徐宵的梦还在继续。
这大概是他做过最漫长的一个梦。明明已经沉到最底,晕了过去,可还是没能成功地醒过来。
后知后觉的,徐处长迟钝地发现,如果已经失去意识,他根本不该有这个概念。
但梦境并不遵循逻辑,它所擅长的,是把人困在里面,然后毫不留情地朝最深处窥探。
浸了水,背上的伤口就更疼了,在一抽一抽的疼痛之间,徐宵模模糊糊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是谁朝他开的枪?
他的脑海中闪现过很多张面孔,那些脸里,有的他很熟悉,有的他压根不认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这些苍白的人脸里。
走开。他甩甩头,把围着他的面孔都赶跑。
这么一动,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正站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
但他的身后本不该有任何人,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
“爸爸?”
两三米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童声。
徐宵一僵。
见他没有反应,那个人又叫了他一声:“爸爸?”
不!这不可能!
他猛地想跳起来,但突然疯长的水Cao勾住了他的身体,缠绕上他的脖颈,把他死命地朝对方的方向拽。
放开我!他剧烈地挣扎着,想摆脱这些柔软的桎梏。可越动越紧,渐渐地,他马上就要被拖到声音的源头。
混沌的水流间,他隐隐能看到,正对着他的,黑漆漆的枪口。
枪口朝上抬了抬,大概正在瞄准。
不......他停止了挣扎,绝望地凝视着枪口后方,不要是你......
对方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即将扣下的那一瞬,徐宵突然感觉,有人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用力地朝上拖去,速度太快,被撞开的水Cao一连串地划过他的脸,细细密密地疼。
背后传来几声枪响,还有尖锐的吼叫声,像是在发泄猎物逃走的怒火。
但他来不及想这么多,因为下一秒,他就被拽到了水面之上。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他一边咳嗽一边抬头,想要看清是谁拉起了他。
“醒了?”
裴久川还在默默地想着吕骄阳曾经提到过的事,一抬眼,又惊又喜地发现徐宵正看着他。
大约刚醒,男人的眼神有些朦胧,眼角带了点点的水光,目光略微怔忪,看上去还没缓过来。
“感觉还好吗?”见上司不说话,小少爷手上紧了紧。
被这么一说,徐宵才察觉到腰侧的异样,但他没什么心情在意这个,只是沉默地把手从下属的手里抽了出来。
裴久川一愣。
自己惹到上司了吗?他懵逼地想,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对上下属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徐宵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躺在床上,也不动弹,只是沙哑着嗓子说:“过来。”
看神色,小少爷大概还在思考他为什么突然甩开手,但依旧十分听话的,乖乖地凑近了身。
裴久川的眼睛很好看,徐宵很久以前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对方的瞳仁始终纯粹而明亮,盈着一轮清澈的月,透得仿佛能一眼看到底。
现在,贴得更近,从那弯月影里,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模样。
裴久川完全不明白上司想做什么,正疑惑之际,徐宵冲他笑了笑。
平日里,男人的笑容大多温和而矜持,即使遇到了开心的事,多半也只是淡淡地笑笑就过去。
小少爷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感觉,对方的笑里透着种礼貌的疏离感,让人难以靠近。
而此刻,上司的眉眼弯在一起,微抿着唇,仰头看着他,倏地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他的心头微微一动。
身体先于大脑,本能地作出了该有的反应。然而,对方的动作要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