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铭 作者:盐焗松果儿【完结】(29)

2019-05-27  作者|标签:盐焗松果儿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尽管对这个女人并无感情可言,此时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车厢内,江凝心里还是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怅然。

  年幼时,他每每在街上看到牵着母亲的手,或撒娇或耍赖的孩子时,总会忍不住在心中勾勒生身母亲的模样。人们总说“儿子随娘”,那她一定也有双褐色的瞳眸吧?如果她在身边,是不是也会把自己捧在心尖上疼着?

  邻江的养母并没有给他任何关于母爱的幻想。幼年的江凝每每在冰凉的水中揉搓着大盆衣物时,总会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象。如果娘在就好了,他心里想,洗完这些衣服,她一定会从街上给我带几颗花花绿绿的糖果做奖励吧?他不禁又想,即使没有也不要紧,她肯定会给自己一个笑脸,起码不是一味冷冰冰的催促与责骂。

  幻想总是一厢情愿的美好。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江颜神色漠然地站在几尺开外时,终于明白幼年的期待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江凝甚至从她脸上读出来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失望。

  他自嘲地勾勾嘴角,瞎想些什么呢,人家不过把他当做一件复仇的工具,仅此而已。对工具需要付出太多感情吗?

  只是有个疑问还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自己的血液为何能够抵御九铭的侵蚀?这绝不是凑巧。

  那晚,黄卫从公主帐中搜出了一本香谱,而其中一页就记录了九铭的成分,黄卫已将它妥善封存了起来。也许只有等抵达京城后,香谱重见天日,众多谜题才得以解开。

  这晚,军队停止行进,驻扎休整。

  段唯帮江凝在营帐中换药,几道触目惊心的刀伤随着纱布揭开,无遮无拦地撞入眼中。段唯轻轻抽了口气,拿药的手有些发颤。

  江凝一撩眼皮,没心没肺似的:“郎中,再抖药可就没啦,到底上还是不上啊?”

  段唯没作声,瞪了他一眼。

  江凝:“再磨蹭会儿,都要结疤了……”

  磨蹭的“郎中”没接话茬,一场药上得心事重重。仅从黄卫的态度来看,段允在京中暂时无事,而召自己觐见,大抵还是为了询问医治瘾症的细节。自己该怎么说?随便扯个法子,一试便知无用,妥妥的欺君之罪;倘若如实交代,江凝就别想再回临安了。

  思来想去,也没找出个万全之策。段唯眉心紧锁,最后一道伤口翻来覆去地擦拭了好几遍,自己却无知无觉,直到江凝哭笑不得地喊他:“醒醒了,对着我的身子发什么呆呢,药膏都能糊墙了。”

  这才如梦初醒。

  对于段唯的担忧,江凝倒是不以为意:“就照王太医查到的说。他们已经拿到了香谱,到时往太医院一送,还愁找不到破解之法?药再难吃,也比干捱好受。”

  段唯没他那么乐观,总觉得前面还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低叹一声:“但愿吧,睡觉。”

  江凝窸窸窣窣地从后面抱住他:“小唯。”

  夜深人静,肌肤与布料间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段唯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干嘛?”

  “小唯,”江凝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耳边,“我想你了。”

  段唯:“……滚。” 这会儿还有心思想三想四,难不成这货身上的伤都是画上去的?

  “还生气呢?” 江大公子没皮没脸地蹭他,“气大伤身,我都已经知道错了。我向你保证,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好不好?”

  “只许这一回,”段唯放缓了语气,“记……你干什么?想造反啊!”

  江凝已经欺身而上,满脸写着无辜:“许我这一回,你自己答应了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晟和二十九年初,西厂正式撤销。厂公“通敌叛国”的罪名是彻底坐实了,人生之中的第二场刀子说来就来——这回是真正的千刀万剐。

  太医院自拿到香谱的那一刻开始便忙得不可开交。

  香谱上精确地记录了繁杂的步骤及各种成分用量,其工艺之精湛,恐怕御香坊也难以望其项背。太医们反复探究每一种原料潜在的毒x_ing,搜寻对应的相克之物,又经过数次试验,终于确定下来各种药物的用量,通过七日的调制,终于将几颗得之不易的“清毒丹”奉上。

  段唯隐隐约约的预感成了真,事情的确没有就此结束。苟延残喘的皇帝服下丹药,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

  龙榻上那位起不来,段允一行人自然也别想返回临安。

  宫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难熬。然而似乎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太医院,顶多每天再拜拜各路神仙,保佑他老人家快点好起来。

  而就在太医院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正一筹莫展之时,江凝主动觐见,请求一览香谱,为太医院提供新的破解思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皇帝对他心存芥蒂,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许他一试了。

  翻开香谱,繁琐的工艺看得江凝眼角狂跳——以前总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陈简言讲《古礼》更无聊了,但现在,他找到了。

  江凝自觉再这么逐字逐句地看下去,非得打瞌睡不可,于是放弃了先前的看法,只摘出原料的部分阅览。

  雪割Cao、三色堇、柏枝、荼靡、豆寇花、忍冬、三色堇、蝶舞花。

  江凝看着这些并不陌生的花名,心中暗自讶异——这些无毒无害的原料,凑在一起便能相辅相成地激发出瘾症来吗?他下意识地数了数,八种。

  八种,九铭。

  对制香和医术均一知半解的江大公子,只好走个“旁门左道”,他想,江颜为什么要给这香取名“九铭”呢?仅从字面意思上推测,是“铭记九种感情”的意思吗?

  那么……这八种香料各自代表了什么样的情感?香谱上的记录是不是并不完整?

  传说,每种花都有其独特的寓意。

  那些或炽热或凄凉的故事之中,往往蕴含着缤纷花语。傲骨的文人爱梅,爱它“开来冰雪香,新拭岁寒妆”;清高的隐士爱菊,爱它“狂风直吹折,休作落花吟”;而俗世中的男男女女,也总能找到几种花Cao来埋葬一段凄美哀伤的爱情,将那些求而不得、爱别离苦的情感寄托于花朵之上。

  江凝认识花,却不懂那些花语,只好匆匆将八种香料印在脑中,找来几个小宫女询问。

  这种神秘又浪漫的“语言”似乎对年轻懵懂的女孩子有种特殊的吸引力,几个小宫女红着脸,果然解答出了江凝的疑惑。

  忍耐、狂热、分别、思念、牵绊、末路、哀悼,还有……支离破碎的爱。

  如果江凝的猜测成立,第九种情感会藏在哪里呢?

  江凝风风火火地跑回了暂住的侧殿,一进门就开始宽衣解带。

  段唯呆立当场。

  江凝一把扒开贴身的衣襟:“小唯快过来,帮我看看这个印记像什么?”

  不明就里的段唯啼笑皆非:“你疯啦?”

  “快一点,” 江凝说,“最好帮我描下来——不然我自己看,刚好是反着的。”

  虽然摸不着头脑,段唯还是依言做了。

  “之前,我也以为这是一个胎记,” 江凝说,“虽然它长得比较出众。”

  段唯抽出空来瞪了他一眼:“说重点。”

  “重点就是,” 江凝叹了口气,“公主她,可能拿我当纸用了。”

  段唯:“……”

  一朵黑色的印记逐渐呈现在段唯笔下。小巧纤细的花丝向四面八方伸展,尾端向里微微蜷曲,的确像极了某种花。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还不觉得,现在有了明确的思路,答案呼之欲出——

  黑色,往往代表着神秘、静寂与悲哀。

  醉心花的品种有很多,而不同颜色的醉心花,对应的花语也不尽相同。

  黑色的醉心花是极稀有的品种,它代表着不可预知的黑暗与死亡,寓意为无间的爱与复仇。

  它有毒x_ing,却也能入药;能致人成瘾,却也是攻毒镇痛的良方。它是九铭香的最后一种原料,也是他们苦苦寻求的解药。

  原来答案就在他的身上。

  江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一片冰凉。

  难怪自己可以抵御九铭的威胁,难怪自己的血有抑制瘾症的疗效。

  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江颜当年给他喂下或是注入醉心花汁的模样。她眼中一定闪烁着某种光芒……那是多年铸就的残忍,也是向前迈进一步的希望。

  然后她蘸着余下的黑色汁液,把香谱的最后一笔记在了儿子身上。

  怪不得她亲眼见到香谱被搜出时,仅仅发出了一声冷笑。

  江颜的确很周密,即使不相信段允会舍得给江凝用御香,还是给他做了预防——如果到了最后关头,江凝也被瘾症绊住了脚,那就太可笑了。

  结果他没染上瘾症,倒是被虚无缥缈的情给绊住了。“情”与“爱”来得气势汹汹,如同洪水猛兽,在这二字面前,连瘾症也不过是只区区小虫。

  康复的皇帝开始认真地琢磨起赏罚问题来。能罚的——诸如西厂那帮人,已经砍得差不多了,而害他缠绵病榻的江颜也已自尽,纵然心里堵着一把邪火,他也不能再把她拉出来鞭尸。至于江凝……因着他的身份,皇帝本不想轻饶了他,可人家偏偏为邻江一役作出了杰出贡献,还算是自己半个救命恩人,再罚就显得不通情理了。可若是就这么放他走了,皇帝心里多少有点“放虎归山”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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