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山河 作者:客守白【完结】(26)

2019-05-27  作者|标签:客守白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白术一番,方恍然大悟道:“你果然不是凡人。”

  白术笑着点点头:“被看出来了啊,殿下真是聪颖过人,”

  殷长煊如临大敌:“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

  “殿下安心,”白术宽慰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奉命如此。”

  贤王:“奉命?奉谁的命?”

  白术看着他,恢复墨色的瞳孔里笑意盈盈,却因为那过于深重的颜色而莫名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微笑答道:“天命。”

第25章 天命(二)

  对于百姓来说,生存仰赖的,不是遥远京城里高坐庙堂的君王,也不是官府中或贪或廉的县老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真正的恩惠,是上天赐予的。天命凌驾之下,碌碌众生是如此渺小而脆弱,慈悲或是重罚,恩泽雨露或是雷霆万钧,那都只有硬生生承受的份。

  只是凡人付出信仰,得到的却未必是庇佑。

  皇帝最近很忙,忙到焦头烂额。四方天下,西北起战火,本就不太平,这段时间偏偏各处都出现了奇异的天象,传得玄之又玄,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不是实打实的旱涝灾害,天空就算是变成七彩的也跟皇帝没什么关系。

  坏就坏在,不是天灾,而是人祸。突然失踪了的贤王且不说,前年江南蝗灾,颗粒无收,殷长焕一面忙得脚不沾地地处理此事,一面还要镇压四窜的流民,民间诸多不满,都不能一一抚平。暴乱和起义直过了半年才消停下来。

  还不知道这次趁此机会,又有多少人要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觊觎皇帝那张宝座。

  这些事荀未从前帮着处理过一二,如今却是实在力不从心。只能看着皇帝每天左拼右凑挤出点时间,说不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来?

  这话他每每都在舌头上来回打转,结果却是每一次都原封不动地吞回肚子里,末了,勉强挤出个笑来,说些多谢陛下陛下辛苦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他能感到现在的状况非常奇怪,不伦不类,恩不恩,罪不罪,君不君,臣不臣。殷长焕每次说到无话可说时都似乎另有什么事想告知他,却十分坚决地憋着不说,荀未又不能自己大大咧咧开口问,两个人相对无语,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这么无可奈何又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几天。荀未稍微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全然不顾太医嘱咐,立即趁着皇帝忙昏了头,背着他悄无声息地偷摸潜入牢里探视李茴。

  皇帝说的所谓“明日”的刑期彻底成了一纸空文,原先关押荀未的牢房正好用来收押刺客。只是,他的待遇比起太傅大人,可实在是差了许多。

  荀未一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寒气冻得一激灵,这些天天气还没回暖,室内暖炉生的旺,才叫人忘了窗外大雪纷飞是怎样的严寒。荀未在牢里时,暖炉居然还是备齐的,夜里倒也没有冷到牙齿打架的地步。可是轮到刺客,就什么也没有了,应该说,他至今没有被极刑伺候,都是多亏了荀未当日昏过去之前的那句“别杀他”。

  荀未站在门口第不知道多少次感谢皇帝的大恩大德以后,才拢拢大氅,抬脚跨了进去。

  少年窝在角落蜷成一团,安安静静的,听见有人来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除此之外,依旧不动如山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有任何反应。

  荀未看着他单薄的衣服,想象了一番自己也这般暴露在数九寒天中的情景,不由心里打了个哆嗦。

  他一时同情心泛滥,向旁边伺候的人道:“咳,那什么,我觉得有点冷,去把暖炉烧起来。”

  下人领命去了。余下的又一一支开,荀未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那少年,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李茴眼里既无仇恨,也无不甘,他整个人都是如此,如同一块尚未雕琢的古朴的玉石,沉默寡言,无喜无悲,实在让人难以意料到,会做出如此偏激的事。

  果真是仇恨驱使?荀未不由疑惑,李茴真的恨他么?

  何况,他看起来一副缺窍的模样,知道什么是恨吗。

  李茴意料之中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细雪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来了,北风一吹,打着旋儿飘了些细碎的进来。

  少年懵懵懂懂地想起,有一年也是这么冷,不,比这要冷得多,独自一人坐在街角,好像骨头都冻在了墙根上,轻轻一动就连着会咔咔碎掉。人们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大雪里一个濒死的孤儿。

  一双黑靴从他面前走过,后面微微拖曳着绒毛大氅,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痕迹。

  是个富家公子,大概,他想。

  瘦弱的孩童无动于衷地盯着那一点痕迹发呆,余光却发现那黑靴的主人走出不远,停了两步,又折回来,重新出现在视野。

  那个蹬着黒靴的灰衣少年公子瞪着他,居高临下,语气十分恶劣:“本王都从你面前走过了,就不知道向我乞讨吗!呆成这样,活该被冻死你信不信!”

  荀太傅方才好像问了他一句话,可是李茴听不懂,在他的印象中,荀未似乎还算一个不错的人。没有欺辱过他的人,他都觉得还不错。

  于是少年转过头,一板一眼地告诉他:“你要小心。”

  荀未愣了一下,他本来都不指望小茴回话了,但是突然来这么一下是什么意思?

  荀未谨慎道:“小心什么?”

  李茴:“小心我。”

  荀未头顿时大了,就不能把话说完么……小心你什么?这孩子说的,难道是之前他用匕首捅了他一刀的事?

  荀未仔细想了想,问道:“那是你自愿的,还是有人让你做的?还有——你那把匕首,是哪儿来的?”

  李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他的话,窗外的雪花落了些许在他头上,他看起来十分冷,却又像是没有知觉。少年沉默良久,最终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声重复了一句。

  “你要小心我。”

  此时此刻,西郊某处寂静没落的小别院里,被雪覆盖的小亭子里,有个人正摆着一盘棋,一旁的石桌上,准备好了茶水和两个杯子,袅袅地飘着水雾,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慢条斯理地落下最后一子棋时,简陋破财的柴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那人做寻常公子哥打扮,束发加冠,长身玉立,规整中却隐隐透露些不羁,眼角一颗泪痣不添媚气,反而多一层锐利。

  白术一见到他便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招待客人的笑容,殷勤道:“来的正好,进来坐坐吧。”

  晏离皱眉看了看面前的棋盘,道:“下棋,免谈。你在天庭时都跟天帝一起对弈多少局了,还没腻味?”

  白术笑道:“输多赢少,所以才要练嘛。”

  “得了,我不跟你说废话。”晏离道,“我只问你一句,当真要做到这地步?”

  白术道:“选择权在他们手上,这话你不该问我,应该去问当今圣上和太傅大人。”

  晏离嗤道:“难道不是应该问天帝?你向来不掺和这些事,这次是哪里不对劲,居然亲自出手?”

  “哎呀……”白术语气遗憾道,“没办法啊,下棋输了,就得给人办事,你以为我想吗?”

  晏离哼了一声,没说话,白术倒好了茶,递给他一杯。晏离黑着脸接过时目光扫过他的瞳孔,动作微忽然就顿了一顿。

  方才离得远没注意,现在近距离一看,才发现那纯粹的黑色像是烟雾一样,竟然隐隐在瞳孔中飘荡流动,光线折s_h_è 下更加明显。

  他眯起眼睛道:“你这家伙……竟然在眼睛里藏了块轮回镜的碎片?”

  白术不为所动地倒茶,自己悠悠啜了一口,才道:“不算违规吧。”

  晏离瞪着他咯咯磨了磨牙。

  当然不算。本来在人间不可动用法术,就算是他也不能不遵守,可是他眼里那一点碎片,用来控制凡人心智,或是通过之窥探任意地方,都轻而易举,既不算违反规则,又方便他翻云覆雨,真是太j-ian诈了。

  何况这人执掌轮回镜,碎片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得不说,比起老老实实手无寸铁的荀未,实在是棋高一着。

  他正要谴责白术,也就是镜仙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就看那人忽然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事,自言自语喃喃道:“来的这么早?”

  晏离:“谁?”

  镜仙不答,晏离低头一看,发现他瞳孔里的黑色开始逐渐退去,恢复浅淡的琥珀色,笑意也渐渐消退得无影无踪。

  “再会会你吧。”

  与此同时,大牢内,荀未发现少年忽然身子一震,紧紧闭上了双眼。

  他蜷缩得更紧,把头埋进了膝盖,整个人微微发起抖来。

  荀未吃了一惊,几乎要唤来人打开牢门一看究竟,就在这时,李茴忽然又抬起了头来,毫无征兆地。他发散的目光渐渐聚集到荀未身上,接着,正如荀未猜测的那样,露出一个完全不属于小茴式的笑容。

  “荀大人,好久不见。”

  他这神色和语气一看就知道,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小茴了。虽然荀未尚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不会忘记这个家伙朝他心口捅了一刀的事实。

  荀未不自觉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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