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 作者:荷包蛋超人(下)【完结】(52)

2019-05-25  作者|标签:荷包蛋超人 甜文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宫斗

  虞清安心中悲喜交加,复杂错冗。

  当初怒玄北不争,他一气之下与钴夏拉合谋起事,私底下却并未真正效忠钴夏拉。原本前夜与都铭商议过临时倒戈,不料想玄北自有算计。

  该笑么?

  似乎效忠的主子一如当年,且沉稳气x_ing大有长进,淡淡然朝全天下开了个大玩笑。

  或该抑郁么?

  如今玄北似乎不再需要他。

  纷乱思绪脑中过,虞清安双颊惨淡无血色,低微而庄重道一句‘臣甘拜下风’。

  他不知晓玄北会如何处置他。

  功臣?叛军?愚臣?全然无谓。

  于他而言,家国安康无动荡乃头等大事,帝王喜怒排第二。至于第三.......

  活生生的虞子衿呆在玄北身旁,安然无事。

  ——这便够了吧?

  虞清安静静听候发落。

  玄北却只笑了笑。

  “孤从未谋划,不过顺水推舟。反倒虞相口口声声称孤拘泥小情小爱,但一代奇才,又何尝不是为世俗情爱冲昏头脑,才出此下策?”

  虞清安心尖一颤,抿唇,不置一词。

  “孤费力想了两月,仍是想不明白。今日只想问问虞相,帝王究竟是何物?王,又该是何样?”玄北走动两步,从他身旁错开,停在屋檐前仰望无边无沿的天。

  “人生在世皆有情,你们却不许帝王有。”

  “孤严查腐败,道孤苛政;孤亲兵出征,道孤轻率。退一步,倘若孤放任腐败,多半上书指桑骂槐,意指孤不将天下苍生放入眼中。不出征,则贪生怕死。”

  天色渐晚。

  抬眼可见大雁自北方来,穿透云层。秋风穿过,树枝杈边为数不多的枯叶摇摆晃动,眨眼间散落于地,悠悠躺地。

  殿前除却士兵,便是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他们跪缩一团,两手紧抓玛瑙细碎不肯松,既可恨又可怜的模样。

  再看亭台楼阁与千里江山,无不如此。

  可恨,偏偏可怜。

  玄北犹记初登王位时喜爱狩猎,然众臣上书奏道:观王狩猎足矣,无需多费时。狩猎如此,拉弓s_h_è 箭如此,微服出现、亲训京兵桩桩件件无不是如此。

  “你们口上满是不许不准不应当,但你们愿孤如何?”

  “有情废政,无情则残暴。左右不是进退不得,你们让孤做不成一个人,也做不成无欲无求无所畏惧的神佛。因为你们要的是忠孝义三全的帝王,精通文武却不偏,钻研琴棋书画却无所好。言行举止不得有礼仪差错,使文臣兴使武臣兴,使百姓安是使天下安!”

  玄北语气生硬,说到恼怒时停顿良久才继续道:到“处处挑剔处处指责,一句无心言语也能引来联名上奏。你们说,你们究竟要如何?”

  “孤忍了足足四年了。”

  “如今天下人多半负孤,那么孤为何不负天下人?”

  多少夜晚秉烛批阅奏折?

  多少次按耐x_ing情与迂腐老臣纠葛?

  凡间种种道不尽。

  但从未有人识得他的好。

  或许是果真他做不来王,又或许他自以为是,从头到尾徒劳用功。

  无论如何,玄北不想再难为自己了。

  他俊美的面上一派冷寂与煞气,“虞清安,你对孤失望。失望孤不堪其苦,失望孤丧失斗志,还失望孤登位成王,到头来原来也不过区区凡人。你背叛孤。”

  虞清安骨节分明的五指捏紧。

  他与钴夏拉合谋货真价实。都铭反叛之事同样归功他一手策划。

  说不清。

  尽管每分每秒他都在等,等玄北重振士气、等玄北捎来书信,像一个傻子似的痴痴等待,盼望着玄北变作原来的玄北。

  无情无爱的玄北;

  冷酷铁血的玄北;

  也是那个时不时来丞相府坐一会的玄北,但凡烦躁不安,便会宣他入宫的玄北。

  自私自利参与谋反,其实时时刻刻焦急不安,渴望帝王说一句孤需要你。

  哪怕骂一句狼心狗肺也好,他便会义无反顾与钴夏拉决裂,带着反叛军首的头颅与兵权回来。

  虞清安从未想反,他为的是一己私欲背叛玄北背叛cao守,背叛了心心念念的黎民百姓与清傲。

  无话可说。

  玄北残忍笑道:“虞清安,当年孤有意夺王位,得你相助。记功。今*你反,记过。那么赏你,罚你。所有你所见的忠臣,智忠愚忠;所有兵将,我军反军皆予你。”

  “江山予你百姓予你,朝政予你王位予你。”

  虞清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瞳孔扩大,“大王……”

  玄北侧身对伸出手,始终茫然无知的虞子衿东张西望。先看看嚷嚷着大王不可的臣,再瞧瞧闷声不语眯着眼的明哥文老头。他看了看恍惚无神的兄长与面无表情的都铭,皱皱鼻子,用软乎乎的手掌握住玄北的厚实的手掌。

  “诸位。”

  玄北留下一句话,“我只能祝你们——”

  “万里江孤心治,千古美名万事传。”

  咯噔。

  他们的心齐齐咯噔一声。

  朝堂如乱葬岗般沉闷,仿佛在沉重的陈述或诅咒中死去。

  在玄北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的颜诸老公公垂下松弛眼皮,厉声道:“恭——送——大——王——”

  殿下宫女太监不明所以,连忙随声附和,“恭送大王!”

  恭送大王恭送大王,百千人齐声动天,眼睁睁看着两双脚从面前经过,渐行渐远。

  前头有马,玄北翻身上,将虞子衿抱上。一声令下,血汗宝马仰身长鸣,四蹄踏动,跑出大而无当的前殿,冲出庄严宫门,永远离开了金丝牢笼般的王宫。

  虞子衿似有所觉地回头。

  殷红宫墙上,不施粉黛的王后婴贞伫立。身骨瘦弱,衣袖于强劲风中翻飞,犹如摇摇欲坠的风筝。

  “我们出宫了吗?”虞子衿问。

  “嗯。”

  “再也不会去了是吗?”

  玄北又嗯了一声。

  于是虞子衿用力地看一眼婴贞,把整个王宫中最深情又聪慧的女子面貌铭记于心,再也不回头。

  再也不会遇到如此至柔至刚、至善至狠的婴贞了。明明选择王后之位不再爱,却在此时此刻换上寻常女子装束,不知想生死相随还是也指望过玄北带她一同走。

  她对玄北情深似海,但玲珑剔透绝不纠缠。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女子了。

  虞子衿想着,没有告诉玄北城墙上有人遥遥目送他走远。

  不要再让任何人事物绊到玄北了吧?

  婴贞必然也是如此打算,才没有出声。

  自由的马欢快地跑,把繁华如旧的街市一股脑儿甩在身后,往荒凉的城郊村庄跑去。

  虞子衿疑惑地问:“我们去接戈颖和卓玛拉吗?”

  以防万一,二人半月前提早出宫,此时似乎在别处等着他们。

  玄北摇头,“去告别阿寥莱。”

  虞子衿含糊哦了一声,到了竹屋立即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推开门却不见人。

  “白胡子!”

  虞子衿一边将小小屋子翻个底朝天一边叫喊:“白胡子出来!”

  不见其人。

  “白胡子去哪里了呀?”虞子衿撅着嘴,发觉玄北一动不动站在木桌前。

  他们曾在此把酒言欢。

  “我们要等他吗?”虞子衿有点舍不得这个古里古怪的老头,苦苦思索如何告别。

  玄北淡淡笑道:“不用。”

  “不等?我们不和他告别啦?”虞子衿歪头。

  “他走了。”

  玄北注视着前方,阿寥莱之妻的牌位不翼而飞。

  六月时节,他问:若有一日新王替旧王,先生将如何?

  阿寥莱答:无论何人成王,与天下百姓无干,则与他无干。

  玄北便以为他也不中意他这个无为王。然而,立志辅佐明君治天下的老头,分明与虞清安君子之交,却带着妻子亡灵离开上京。这是否意味阿寥莱对他并非毫无情谊?

  细细想来,颜诸倒也提过几回人老不中用,是时候出宫过几天好日子等死了。他信以为真,特意为颜诸留道旨意可出宫。

  也不知颜诸是否同样不愿伺候别人去了?

  更多情形浮上心头。

  决塞离京前主动将妻儿送来,以证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都铭问他江山美人孰重。

  八年前玄北提拔都铭做主帅,都铭声称报答,询问他的志向在何处。

  一统江山或是荣华富贵?

  其时候玄北介于王位纷争,劳累不堪。思来想去无言以对,只答尚未寻到真正心意所在。

  “待得大王寻得心意,末将万死不辞。”

  冰天雪地里,天下最吝啬言语的都铭口吐豪放言语,叫玄北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如今他答心意重,都铭既记得也明白他的心意。

  如此看来,人生近三十载不算一塌糊涂。

  玄北松了一口气,积压已久的烦闷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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