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卜卦 作者:泯空入画【完结】(82)

2019-05-25  作者|标签:泯空入画

  付清欢死了,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来的路上还没有怎样,真真切切看到了这漆黑的盒子,一阵难以言喻的悲痛才从心底翻涌上来,泛着苦味,冲上他的喉,让他忍不住想张开嘴,低吼两声,或者像小辈们那样,大哭一场。

  不能,清欢不想看到自己这样。

  云止奂立了一会儿,直到香灰落在手上,有些烫,他才回过神,郑重c-h-a上了香。

  退到一旁看了那棺木一会儿,时间就到了,有门生拉长了声音:“起灵——”

  漆黑笨重的棺木,被四个年轻门生稳稳抬起,往门外运去。云止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生怕一不留神,就看丢了他。

  九州林后山的背风处就是祁氏族的祖坟,明翚宗的本家弟子作古后,无一例外在此长眠。

  祁宣公子的墓位置极好,下葬过程也很顺利。门生们慢慢把尘土铺到那口棺木上,云止奂眼看着它慢慢被尘泥掩盖,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直到完全埋没。

  从此世上再没有祁宣公子,他长眠于此,这个地方安静,很衬他生前的x_ing子。

  小辈们轮流跪拜后逐渐搀扶着回去了,长老们作完礼也早早离开了。最后墓前只剩下祁景澜和云止奂二人。

  祁景澜的眼睛和鼻子有些红,脸上却没有泪痕。身为宗主不得轻易落泪,这是个不成文的祖训。

  “云道长,”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走吧。”

  云止奂沉默一会儿,道:“能否让我再待一会儿?”

  祁景澜愣了愣,看云止奂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异样。但碍于礼数,他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以后云道长也没有机会时间来给朋友扫墓,那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祁景澜点头:“好。……不过快要下雨了,道长您早些回来。”

  云止奂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却一直落在墓上。

  等祁景澜完全走远了,他才松懈下来,扶着墓碑慢慢蹲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上面的字。

  明翚宗祁氏六代祁宣墓。

  这个陌生的名氏让云止奂迷惑地歪了歪头,随后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口里呢喃道:“小骗子。”

  静静蹲了一会儿,空中轰隆隆几声雷响,转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云止奂并不躲避,缓缓侧身躺下,耳朵紧紧贴着地面,像是企图离地下的人更近一些,也像是想听听地下的人有没有在说些什么。

  他闭上眼,尝到了淌进嘴角的雨水,是咸的。

  这场雨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祁景澜在屋檐下看了半个时辰雨,眼神晦明不定。

  “……云道长?您这是怎么了?快去内室换身衣裳吧?”不远处传来门生的惊呼声,祁景澜收回目光,看向云止奂来的方向。

  素白的衣裳沾了泥水,发髻散乱,整个人都s-hi透了。

  这哪里像云道长?

  可是气度依旧清冷,面庞依旧清俊,他仍是云道长。

  祁景澜眼神复杂起来。他挥退了身边所有人,沉默许久,才开口:“云道长……”

  云止奂作礼:“祁宗主,我要告辞了。”

  “雨还要接着下,您不如住一晚再走?”

  云止奂摇头:“多谢祁宗主盛情。”顿了顿,他低声道:“我想向宗主讨一样东西。”

  祁景澜好奇:“什么东西?”

  云止奂道:“他来九州林的时候,带来的那个药箱。”

  祁景澜惊讶:“那是阿宣的遗物,是要封入库房的。”

  听见遗物二字,云止奂的身形晃了晃。

  他再次行礼:“我恳求您。”

  祁景澜咬住了下唇,看着平日孤高冷傲的云道长此时卑微地讨要一个破箱子的样子,心里觉得越发蹊跷。

  他道:“道长,你和阿宣……”

  后面的话,他不知该怎么说。

  云止奂毫不犹豫应了下来:“是。”

  祁景澜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思忖再三,还是把那药箱给了他。云止奂抱着药箱,十分疼惜,小心翼翼带走了,像对待一件明珠珍宝。

  祁景澜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神越发复杂深沉。

第九十二章 情归科(二)

  云止奂坐在二楼雅座里,倒了一杯茶水后细呷一口,似是觉得味道不错,又喝了一口才放下茶盏,抬起头望向窗外。

  客栈楼下就是市街,人不多,却很热闹,几个孩子正追逐打闹,险些打翻了一个摊子;还有两个少女在脂粉摊前挑了许久才买下一盒,舍不得放起来,打开边走边闻,嬉笑着互相逗趣;街的尽头做煎饼的老板终于出了一锅新的,飘香十里。

  云止奂低垂着眼眸看着这一幕幕,眼里毫无波澜,任何景象也没有引起他一丝共情。

  如今北方也开春了,暖洋洋的天气十分舒适,云止奂琢磨着在这个朴实安静的小镇多待些时日倒也无妨。他闭了闭眼,又呷了一口茶水。

  这茶水,喝到后来竟有些苦涩。云止奂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药箱。

  他把药箱摇摇欲坠的门给修好了,从里到外擦过一遍,还加固了背带。

  可惜再没有人用得上它了。

  想到这里,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这些时日,云止奂怨过恨过,怨自己为何不早些表明心意,恨自己护不了所爱之人,可于事无补,再怨再恨,也没用。

  他看着茶盏出神,就听见房外客栈伙计的声音由远及近:“这位公子要吃些什么?咱们店的糟鹅……”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不要了,我随便吃点。对了,替我准备一间房,清静些的。”

  云止奂的眼睛微微睁大,转头往门外看去。

  雅座的门是镂空雕花的,他一转头,正好看到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青年走过,身姿挺拔纤细,垂下的黑发和露出的一节白皙脖颈漂亮得惊人。

  那青年和伙计仍在说话,渐行渐远,云止奂再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胸口热得发烫。沉寂了多日的心突然有了温度,有了方向,这种温温热热的感觉灌在心田里,逼得想哭。

  入夜,云止奂从街上逛了一圈回来,客栈里亮的灯不多,这镇子小,大约住的人也少。

  云止奂手里的白玉长笛笔直雪白,在手里转了几圈,几次举到唇边,都没能下定决心吹出一个音。

  他想吹笛子,他想有一个发泄心情的途径,可心里这团火怎么也灭不了,烧得他无法安心。

  思量再三,他还是收起了长笛。准备回房。

  刚一转身,他抬起头,愣了。

  月明星疏下,楼上的长廊上站了一个男子,年纪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眼神清澈澄亮,脸颊白皙精巧,气质有积分温润。

  他愣愣看着云止奂,像是不敢确定他是谁,又像是已经认定了什么,眼里多了几分喜悦和激动。

  这种恍若隔世又失而复得的感觉,云止奂甚至有些不敢确定,孤高冷傲的云道长,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

  两人静静对望半晌。云止奂心里叹了口气,伸出双臂。

  这是他早该做的事情。

  付清欢还有些发愣,顿了顿,才眉眼含笑纵身跃了下来。

  他扑了个满怀,云止奂将他紧紧拥在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背,再不想放开了的架势。怀里的人不沉,可云止奂却觉得自己快要抱不住了,所以他紧紧箍着他的腰身,恨不得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心血液里。霎时天地间只剩此二人。

  两人静静拥了半晌,才逐渐冷静下来。付清欢埋在云止奂肩窝处,声音闷闷的:“堂兄告诉我以后我就跑出来追你了……可你……可你怎么跑那么快……”

  清朗的声音附了一丝鼻音,语气带着委屈,听得云止奂心都化了。他拍了拍付清欢的背,轻声笑了笑。

  付清欢身子一僵,抬起头瞪大眼睛,看见云止奂仍含着笑意的眼睛,微弯的嘴角,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眼底总是覆着冰霜的道长,一笑如春风,付清欢不由得有些恍惚,恍如在隔世的梦境里。

  云止奂伸手拂过付清欢的脸颊,眼里又闪过一丝心疼。

  又瘦了。

  付清欢此时已经缓了过来,眼睛一弯,抱着云止奂就亲了上去。

  云止奂只愣了一下,就从善如流,伸手紧紧揽住付清欢的腰,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他们亲得温柔又甜腻,恨不得再不分离,直到付清欢喘不过气了才分开。睁开眼,眼瞳蒙上了一层水雾,付清欢才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又抱上了。

  黏人。

  云止奂眼底仍是无尽笑意,任他抱了一会儿。付清欢抱够了,就拉着云止奂回自己的房间。

  方才在楼下亲亲抱抱,亲密得忘乎所以,待真的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两人反而冷静下来,如同从前一样各坐在桌子一边说话。

  付清欢没心没肺地笑,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云止奂听得十分认真,看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后来两人躺在床上,仍是相拥的。

  付清欢觉得道长的身子有点热,他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自然明白怎么一回事,心里觉得好笑:道长这孤高清洁的样子,肯定不懂这些事。

  他也不犹豫,伸手握住了道长那事物。

  云止奂吓了一跳,按住他的手,喷出的气都是烫的:“做什么?”声音还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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