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番外 作者:闻笛【完结】(28)

2019-05-25  作者|标签:闻笛

他的包裹实在简单朴素,毫无过人之处,坐上的宾客意兴阑珊,甚至懒得多看上一眼。

他不急不慌,只是从容地解开系带,将其中所容之物取出,双手呈上前,颔首道:“这便是我要献上的礼物。”

淡金色的蚕衣,质地纯正,流光满目,樟木桌上的珠光宝气根本难以盖过它的风头,反倒是这灯火幽暗的厅堂,都被它照亮了几分。

众色皆变,人群耸动。

在座的宾客当中,有不少见多识广,慧眼如炬的老江湖,可连这些人都能看出,青年手中的蚕衣绝对是稀世之宝,价值连城,其余金银俗物断然无法与它相比。

半晌,席中有人高�j-ian��:“是金缕衣!刀枪不入的金丝雪蚕宝衣。”

虽然认出宝物的名号,可献宝的青年是为何人?宝衣又从何而来?满堂宾客当中,竟没有人知道。

袁磊行却是知道的。

一直从容不迫的主角终于露出骇然之色,目光却从宝衣上移开,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青年,无语�j-i次道:“你……莫非你是……”

第34章 燕落旧时院(六)

真正的稀世珍宝,从来都只有一件,正因为独一无二,作为礼物才更珍贵。

袁磊行从燕无花手里接过金缕衣,以五指轻拂,雪蚕丝顺着指尖滑过,触感轻如棉絮,柔似流水,这样细腻的质地,绝不会是假货。

他当然记得这触感,因为金缕衣原本归袁家所有,只不过多年以前,被他作为礼物,转赠与旁人。

后来那人离开了他,宝物当然也就一并离开了他。

如今宝物归来,故人却没有跟着一起归来。

袁磊行从没有见过燕无花,但仔细看过后,才发现这年轻人的鼻梁和眉眼间,�j-ian��着一道熟悉的影子,故人的影子。

影子悠悠念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怜取少年时——袁大侠,您可还记得这首诗赋。”

袁磊行看着那影子,一瞬之间,竟分不清自己究竟看到了谁。

他当然记得,他不仅喜欢这首诗赋,更喜欢听它和着胡琴的调子,从美人的口中唱出来。那时他还年轻,总是难免为美人而倾心的。一个将芳心暗许,一个以宝衣相赠,都是情理中的事。

他喃喃道:“记得,当然记得……”

燕无花终于露出释然之意:“那么我应该称呼您为父亲。”

袁磊行没有否认,毫无疑问,他已确信面前的青年便是自己的亲生子。

席上宾客无一不哗然,谁能料到这一场寿宴,竟会发生如此跌宕的转折。寿宴的主人不仅捡了一件稀世之宝,还得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儿子。

忽然冒出的儿子,究竟出于何种目才而表明身份,背后又藏着多么凄凉的故事,人们迫不及待想要了解,谁也不想错过这样一场好戏。

宾客的声音当然也传进了主人的耳朵,袁磊行竟然慌了神,认他还是不认,一时难以抉择,只能用低哑的声音问:“你……你真的是她的孩子?”

燕无花微微点头,用一如既往的平和语调反问道:“难道您看我不像吗?”

袁磊行怔怔地望着他,仿佛故人的影子在他身上活了过来,隔了一会儿,终于问道:“她人在哪里,你为何会独自回来?”

燕无花道:“我回来当然是为了给父亲贺寿,至于母亲,她已于三年前过世了。”

袁磊行惊讶得说不出话,他紧紧凝着面前的青年,试图从对方身上看出些什么,却一无所获。这一场本该由他主宰的风光宴席,莫不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

他更没有料到的是,燕无花在他的目光下,竟屈膝跪了下来。

他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对方的肩道:“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多礼。”

燕无花垂着头,惭愧道:“是孩儿不好,本该早些回来看望父亲,哪知塞外凶险,孩儿又不通武艺,多亏有赵镖头相助,才勉强赶上了寿宴的日子。”

袁磊行道:“你为何不在信里告诉我,我也好派人去接你?”

燕无花仰起头,望着他答道:“我怕您不信,金缕衣是贵重的信物,世间仅此一件,母亲走前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

袁磊行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迟疑地问道:“她……她还记得我?还念着我?”

燕无花微微点头。

他脸上谦逊的神情,和手中的金缕衣一样,绝不像是假的。

袁磊行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敛去惧色,徐徐道:“你回来就好,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你们母子,也曾派人去寻,无奈久寻未果,没想到你已长大成人。不过你放心,往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燕无花摇头道:“看到父亲安好,比什么都重要。”

袁磊行面�c-h-a��色,揽着他的肩道:“快过来,让我看一看你。”

底下的宾客见这一出父子相认的戏码演到尽头,竟然以如此平和的方式谢幕,预想中的冲突没有出现,不由得扫兴。更有好事者暗暗道:“原来这当儿子的,确实是来献宝,而不是来寻仇的。”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道:“你若是有这么一个有权有势,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儿子的爹,你会找他寻仇吗?”

那人也讪笑道:“当然不会,叫我当他的儿子都没问题。”

对方也揶揄道:“只可惜你比不上人家,投错了胎,想跪都没得跪。”

这些讽话传到赵识途的耳朵里,后者不禁皱起眉头,用手肘戳向身边的人,没好气地道:“喂,小鬼,你早就知道这回事吧?”

骆欢竟没有与他争辩,只是道:“我不知。”

赵识途侧目看他,见他惊得瞪大了双眼,连吵嘴都顾不上,更不像是假话。

正厅中央,袁磊行还搭着燕无花的肩,喜道:“久别重逢,失而复得,人生两大幸事,竟赶在同一天,不枉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你这份寿礼,我便收下了。”

贾总管在他身边点头哈腰,满脸堆笑道:“恭喜老爷,老爷平日做尽善举,理所应当多福多寿。”

站在他身后的那排徒弟见状,也排着队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道:“恭喜师父。”

席上的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管是不是情愿,也纷纷出言附和,跟着一并祝贺起来。

赵识途的心里却说不出的怪,经过一番生死,他在心底早已将燕无花当成朋友,他自然不会瞧低了朋友,更不愿朋友被旁人侮辱指摘。在赵识途的印象里,燕无花绝不像是贪图虚名而趋炎附势的人。

可燕无花方才对袁磊行的态度,分明是真诚恳切的,他的生母与袁磊行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他真心念着父子旧情?

不管怎样,燕无花既已得了袁磊行的承认,自己这趟镖,就算圆满完成了。

袁磊行早年丧子,如今忽然得了一个儿子,虽说是私生,却通晓事理,为人谦和。看袁磊行的态度,多半肯将他好生留在身边。至于之后的事,便是袁家的私事,和他一个小小的镖头没有关系了。

报酬早已在佛寺和衣铺里花尽,寿宴上的戏码也看了个够。这一遭总算没有白跑。

他如此想着,索性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望着满桌的残羹剩饭,开始思考今后的打算。

这时,他忽然听到袁磊行说了自己的名字。

袁磊行对燕无花道:“对了,护送你入关的那位赵镖头可在场,我要当面重谢他。”

第35章 燕落旧时院(七)

从袁府出来的时候,赵识途已经口干舌燥。

正厅里的宴席已经撤去,一队下人在收拾桌椅,看到赵识途从门外经过,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从远处指指点点。

明月珠跟他走在一起,觉察到正厅里的视线,转头道:“袁府的下人都在议论你。”

赵识途只是简单答道:“我知道。”

明月珠问:“你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赵识途道:“不想,横竖我也堵不住他们的嘴,还不如由他们去。”

明月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叹道:“看来我最初对你的看法果然没错,你当真是个傻子。”

赵识途委屈道:“我只不过做了该做的。”

“接受袁磊行的邀请,将护途镖局纳进镖会头旗,扩充规模,招揽生意,难道不是该做的?”

所谓头旗,便是镖会直属管辖的镖局,除在江湖上享有信誉之外,与官府的联系也最为紧密,能接到相当不错的活计,赚钱的机会自然也就更多。

赵识途却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这个邀请。”

明月珠耐住性子道:“你千里迢迢送燕无花归家,怎么不算是功劳。若不是我们出手相助,那金缕衣恐怕早就落入盗贼手中,他的性命也凶多吉少。袁磊行对你心怀感激,才会出言相邀,你不是一直希望你的镖局能够飞黄腾达,眼下难道不是扬名的良机吗?”

赵识途终于慢下脚步,转过头去看着她:“一码归一码,我接镖之时,并不知晓燕兄的身份。也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才搭救他的。”

他说得条条是道,听起来没有一点诡辩的意思,像他这样的人,似乎天生便有一套与旁人不同的标准,别人看来毫不重要的事,在他心里比天还高,别人一心一意追求的,却被他轻易推开。

明月珠不再与他争辩,看着前面的路,叹道:“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不穷,便没有天理了。”

赵识途反而:“阿珠,你若是中意镖会头旗的位置,我可以为你举荐,以你的武功,在金刀镖局谋职绝对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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