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如灯秋似海 作者:月月月中眠【完结】(7)

2019-05-25  作者|标签:月月月中眠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狼狈的曲听秋,记忆中的曲听秋总是干净漂亮的,眼前的人却像是挂在枯树杈上的破布条儿,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年幼的沈顺清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此后,万念俱灰的曲墨儒如行尸走r_ou_,成天不知所踪,好几次还是沈家人见曲听秋孤苦伶仃的蹲在楼道里,把娃儿收留了,让两小孩相伴而眠。

遭遇变故的曲听秋像是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除了吃饭前会小声说谢谢,绝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像是保持一种临战的姿态与外界对抗。

沈顺清想起院子里的野猫,一有声响就警惕地躲起来。

他担心曲听秋也躲起来,犹豫着不敢靠近,只得远远得看着他日复一日的吃饭睡觉上学。

直到有一天,沈顺清放学回家才知曲家人搬走了。

曲墨儒是个外来书生,除了写作什么都不会,留在林城完全是为了娇妻,如今万念俱灰笔不能提,也断了经济来源。后来听说是带着曲听秋回了G市,街坊邻居唏嘘了几句感叹世事无常,又各自忙活去了。

那天,沈顺清在曲家门口站了很久。

对沈顺清而言,两人此后的关联无非两个走向,要么人海茫茫天各一方,要么他日有缘,久别重逢把酒言欢。

没想到命运跟急转飘移似的硬生生扯出第三个剧本:四年前,沈顺清遭遇车祸送往医院。醒后坐在轮椅上的他,被母亲从住院部推出来时——见了鬼。

十年不见的曲飞保持着孩童模样,站在七八米外的花坛边睁大眼睛看着他,沈顺清觉得自己大概是在病床上躺久了出现幻觉,难以置信地揉了几次眼睛后发现“人”还在。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盯了半天,就在他想喊出曲飞的名字时,曲飞突然哧溜一下——跑了。

跑得贼快,根本追不上,就算他没坐轮椅也追不上。

毕竟那么大个花坛,曲飞连个弯儿都不转,硬生生的穿过去了。身体灵活地穿过泥土,嵌进正中间的人造喷泉,又从花坛另一边钻出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妈呀,吓死人了。

后来沈顺清发现曲飞老是在他身边晃。

他复健,曲飞就在门外探出半个脑袋;他拆线,曲飞就站在护士身后紧张兮兮的盯着他受伤的脑袋;他上厕所曲飞直接从门外穿进来,差点没吓萎。

沈顺清在内心感叹了一万遍这剧本“连于X都不敢这么写”,才接受了自己“见鬼了”这个事实。

而此刻,他也只不过是在脑海里把所有姓曲的都回想了一遍,才试着问问身边的小鬼,哪知曲飞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哥。

要说曲听秋的模样,他其实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曲听秋甜腻腻地叫着“沈哥哥”时发出的音调,尾音稍稍上翘,像是舌尖俏皮地打了个卷儿。

“你哥不是叫曲听秋么?”

没记错的话,应是脸蛋粉嘟嘟、眼睛水汪汪的才对。

且不说这人不叫这名,就这彪悍体型、眼角歪歪扭扭的疤,实在没法和记忆中的瓷娃娃联系在一起。

“他叫曲霆,长得五大三粗的。”沈顺清补充。

曲飞急得跳脚:“这就是我哥!他就是改叫曲奇饼干、长成一头熊也是我哥!”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等会我家灯泡又保不住了。沈顺清心里念道,轻抚着小鬼的背,顺势弯腰捡起手机,一句“确定么”还没问出口就发现屏幕漆黑,重启几次依旧没法开机,分不清是他摔坏的还是曲飞电坏的,无奈的看了曲飞一眼。

“对不起。”曲飞小声地说。

沈顺清揉了揉曲飞的头表示没事儿,又开电脑让陈灿把照片再传了一次。这次比较清楚了,图片放大后连右眼角的伤疤缝了几针都看的一清二楚。

沈顺清拿着鼠标晃了会儿,见曲飞不吵不闹站在旁边,伸手一捞把“人”抱在胸前。虽说一人一鬼挤在一张凳子上有些惊悚,但在他心里曲飞不一样,曲飞更像是他的家人,他甚至很排斥用鬼来称呼曲飞。

“还记得你哥长什么样么?”沈顺清试探着问。

“嗯。”曲飞一脸认真:“是我哥,不会错。”

沈顺清看着照片,试图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小小的人儿重叠。

第五章 里面的灵魂换人了?

得知曲霆就是当年的曲听秋,沈顺清少了许多顾虑,心想有什么疑问不必拐弯抹角,当面问清楚就好。

但眼下征收工作进入关键期,为首的程大爷差点丢了孙女正惊魂未定,开发商对舆论正敏感,沈顺清这个记者身份怕是不好切入。

思前想后,他决定通过区政府牵线,让王有孝帮忙约个时间。

王有孝是个人精,深知混官场最忌多事,那天曲霆的眼神他看得清楚,虽不知两人有何渊源,也明白不蹚浑水为好,磕磕巴巴的找理由:“曲总不是留了电话?”

沈顺清听出话中婉拒之意,干脆问了昌盛驻林城分公司的地址,带着陈灿直接找上门。

同一时间的曲霆正坐在办公室里对着名片发呆。

名片上工整地印着沈顺清三个大字,那天他瞧得仔细,对方眉宇间确实还保留着几分当年模样,尤其是沈顺清从小喜欢说话完抿一下嘴,这小动作也还保留着。

怎么看都是从前的“沈哥哥”。

可是自己——

手机里映出一张皮糙r_ou_厚的脸,肤色再黑一点可以媲美意式咖啡,眼角还有条狰狞的疤。

难怪对方没认出来。

王海推开门,见平时一板一眼的老大正拿着手机45度角摆出自拍的姿势,一时左脚迈出右脚忘了跟上,像半截木头一样杵在那儿。

“怎么不敲门?”曲霆平静地关了前置摄像头。

王海痞笑:“这不赶着汇报进展给忘了嘛。”说完就往前凑,却看到桌上的名片——这名字好像很眼熟?

此时下属敲门,说了句“有记者来访”,曲霆赶紧把名片揣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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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顺清进屋后发现王海居然在,不由得和陈灿对视一眼,很快又恢复职业笑容,笑眯眯地伸出手:“曲总,又见面了。”

曲霆僵了一秒,回握过去。

开场客套了几句,自从知道曲霆身份后,沈顺清说话总是下意识地盯着对方,只要曲霆看向他,他就能敏锐的捕捉到并回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交锋几次,曲霆竟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开了。

“曲总是第一次到林城吧?”沈顺清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正在添茶的王海闻言一顿,把水斟满推到两人面前,站到曲霆身后。

曲霆略微低着头,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一圈,轻轻地说:“是啊,听说这次征收遇到了点麻烦,总部临时派我来的。”

曲霆身形高大,这话倒是说得温和,也没了初次见面的冰冷,沈顺清越听越觉得像小时候的曲听秋。

见试探未果,沈顺清笑了笑:“林城这几年变化挺大,就这环城片区往东不到100米的地方,别看现在是高楼大厦,以前就一水坑,一群初高中娃子在那儿排队打水漂。”

曲霆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沈顺清继续说道:“我有个邻居,或者说是弟弟吧,还在那儿划破过手。”

沈顺清一张嘴皮子油滑,装深情都显得特别情真意切,几句话勾得王海都想问一句“后来呢?”

曲霆却轻轻皱起眉。

这一动作没漏半分全被沈顺清看在眼里,他不咸不淡地啖了口茶。

正当曲霆内心翻涌的时候,沈顺清却把话题引到了片区征收上。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某种呼之将出的情绪被硬生生的压回去。

“从目前来看,征收还算顺利,具体工作是王海在做。”曲霆示意,王海赶紧接上说:“我们主要以劝说为主,不会乱来的,沈记您放心。”

沈顺清心说原来此人叫王海,便多看了两眼,又说:“抢孩子这事儿,不知道警方查得怎么样了。”

曲霆接过话题:“民警正在想办法联系流浪汉家属。”

搬迁一事本是痼疾,区里急得火燎,曲霆来了不到一个月,靠着两起如同j-i肋的案子就推进了大半,谁也说不清是巧合还是有猫腻。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沈顺清总不能硬把脏水往人身上泼。他没接着往下问,曲霆也端坐着,房间突然陷入无声的尴尬。

沈顺清工作老练,拐弯抹角套话本该炉火纯青,但眼前人却让他为难——

捏得轻了怕是撬不开嘴,想捏得重些,脑海里又总是钻出当年曲听秋唤他沈哥哥的乖巧模样,怎么都开不了口。

此刻他一颗心已经被曲霆牵着走,自知是问不出什么了,内心叹了口气,起身拍拍陈灿的肩膀:“走吧。”

曲霆也猛地站起,脱口而出:“怎么?要走?”

几次刻意回避,这句却问得异常真诚。

沈顺清微怔,随即露出一个笑容,伸出手客气地说:“是啊,其实也就是来拜访,耽误曲总了。”

曲霆也敏锐地发现自己有点慌乱,故作镇定地握手化解尴尬。

谁知,这一伸手竟被对方抓住,沈顺清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指尖挠了下他的手心,一阵奇异的酥麻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像是勾人地撩拨,曲霆差点没发出一声闷哼。

他不解地抬头,却见沈顺清轻描淡写地笑了下,大概是自己有些心猿意马,总觉得那笑容也散发着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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