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火如灯秋似海 作者:月月月中眠【完结】(37)

2019-05-25  作者|标签:月月月中眠

祁敬义盯着棋面,却没再继续落子,眼里透着严肃的光。

“在棋社时为何不走这招?”他问。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祁敬义也不多问,捻了颗子:“后生可畏。”

祁敬义上招相当鲁莽,打断了行云流水的棋面走向,简知行这一手迎难而上,看似弃了一小块地,实则守得云开见月明,反倒是把局势捏在自己手里。

若简知行早知破解之道,却在棋社不动声色让子,多半顾及了祁敬义的面子,若真是才想出的解法,倒显示此人确实聪颖过人。

祁敬义让佣人端来茶:“这招是老夫的孙子想出来的,我这孙子下棋总是能想出鬼头鬼脑的招,看似旁门左道,又让人没辙,老夫都下不过他。”他站起身:“就到这里吧,输赢我心里有数了。”

这局,祁敬义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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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祁敬义起身,佣人伸手去扶,却被他挥开,稳健地走出棋室,又对简知行说:“跟我来。”

绕过旋转楼梯,两人停在一紧闭的房门前,祁敬义轻轻叩门:“阳阳?”

简知行心猛地一颤,景青禾也围了上来,像是要阻拦,祁敬义挥挥手,示意他退开。

“屋里是我孙子祁阳,比简侄子小几岁,也爱下棋。”祁敬义握住简知行的手背,声音颤抖:“只是发生了一些事,现在情况不太乐观。”

祁敬义又敲了两下,屋里无人应,他轻轻旋开门把手,简知行看到屋里的模样,才明白祁敬义口中的‘不太乐观’指的是什么。

屋内一盏昏黄的台灯照亮床角,说照亮其实太夸张,那台灯看上去不过10瓦,就照了巴掌大点地方,一人靠在床头,隐在黑暗中,大半个身子捂在被窝里,头发蓬乱,两手捏着iPhone像在玩游戏,荧幕绿莹莹的光映在他消瘦的下颌上,y-in森又萎靡。

祁敬义打开灯,照亮祁阳病恹恹的脸。

床上的人不悦地吼了声:“干嘛开灯?!”

那声音干哑而飘忽,像是濒死的人发出的可怜怒吼。

“玩手机不开灯怎么行,”祁敬义皱眉,站在门口劝道:“别老窝在床上,下来吃点东西吧。”

“不吃。”祁阳头也不抬。

祁敬义叹气,轻轻带上门,退到走廊轻声问:“简侄子,你可有办法劝劝我这孙儿?”

“这是?”简知行问。

“看到阳阳刚才手机上的画面了么?”

简知行回想手机荧幕上那幽绿的光,祁阳指尖动作轻缓,不像是在玩竞技类游戏,透过映在脸上的光隐约能看到黑白相间的斑点。“在下棋?”

祁敬义赞许地点点头:“这孩子之前出过车祸被吓到了,他有一个朋友也因此……”

话突然在此处停顿,简知行朝祁敬义看去,见他轻轻摇头,一声微弱的叹息从齿间流出。

“这孩子失去了一个朋友,又在医院住了很久才回来。但现在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像除了下棋对什么都没兴趣。”

“他若是有心下棋倒也罢了,我看过他的棋面,毫无章法,完全是乱下一通。阳阳也不在意输赢,一局完了就下另一局。他这种状态,我这个做爷爷的看在眼里……”

祁敬义声音沙哑,慢慢说着祁阳经历了一场车祸,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却像失了魂似的,出院后一直自我封闭,家人宠过劝过全都没用,整天在手机上胡乱下棋,赢了不见笑容,输了也不生气,有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落败”的画面。

这不是棋手应有的状态,反而像是自暴自弃后的消磨。

祁敬义不能不担心。

他握住简知行的手,像老人叮嘱自家孩子般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背:“我这孙子心高气傲,看不起一般人,我看简侄子聪明过人又棋艺高超,能不能看在我这花甲老人的份上,想点办法?”

简知行望向老人,祁敬义年过六旬,但看上去精神健旺,在棋社初见,只觉得他气势高过常人,而此时声音沙哑、朴素得和寻常百姓无异,即使头发梳得没有一丝凌乱,还是遮不住满脸的沧桑。

他看向紧闭的房门,狠不下心拒绝:“我只能说试试。”

老人握住他的手,重重地箍着他手指,微微颤动:“不管怎样,谢谢。”

轻轻旋开门,祁敬义朝简知行微微点头,挪开小步位置,示意他进屋,他眼中写着疲惫和无奈,还有几分期许,像是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稻Cao。

比起第一次推开`房门时,此时屋内明亮许多,祁阳还保持着缩在床头的动作,眼皮都不抬。

简知行望着床头的人,无声地朝他走去。

门被悄悄地掩上,只留下一人宽的门缝,祁敬义退到走廊上,给两年轻人留出空间,但又忍不住担心,透过门缝往里瞧。

景青禾紧张地站在祁敬义身后,低声说着让陌生人进屋似乎不太妥当。

祁敬义安慰道:“你也别太紧张,我与他先后对决两局,都用的是阳阳的招式,第一局他输,却输得不难看,我摸不准到底是他不如阳阳,还是在大庭广众照顾了我这老头子的面子。”

他朝屋内看去:“我本决定他若两局都输,不管是棋艺如此还是刻意为之都打消这主意,一起吃顿晚饭再送回去便是。可第二局他赢,那证明他有这个实力和阳阳对弈。既然能和阳阳不相上下,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景青禾面色铁青,仍觉得这主意太过鲁莽。祁敬义继续说:“阳阳太孤单了,身边那些富二代个个游手好闲,别看阳阳表面和他们玩,其实他才看不起那群纨绔子弟。”

“我看这位简侄子聪明又会下棋,家庭条件也好,他和阳阳相同环境下出生又有同样的爱好,兴许能玩一块儿去。”

“可这人背景不一般,万一惹怒了他……”景青禾担心道。

“商人也是人,除了谈钱也有情感。本来就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只要他能让阳阳好起来,若是看得上我祁敬义这点微薄家产,拿去便是。”

论棋艺,整个林城怕找不出能和祁阳比肩的,就算有,祁阳挂着林城首富之孙的头衔,谁又敢轻易赢他?反倒是简知行,既有实力,出身又比祁阳尊贵,反倒成了最合适的对手。

祁敬义拍拍景青禾的肩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棋品即人品,这人看似冷漠,但心眼不坏。”

简知行无声地打量着房间,回头又看见祁敬义就像个普通老人,担心又生怯地往屋里望,忍不住叹了口气。

“说了不吃!”感觉到有人进屋,祁阳发出不满地吼声。

“没让你吃。”

简知行站在一红木柜前,柜子里的摆饰泾渭分明,一边是各种高达、钢铁侠模型,海贼王火影等漫画,价格不菲的限量手表被随意丢在模型旁,一边又是整齐罗列的围棋丛书,还有几本英语辞典,看上去张扬又乖顺。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祁阳猛地回神:“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滚出去!”

“我刚刚就在了,站在你爷爷身后,是你没看见。”

从祁敬义进屋到离开,祁阳头都没抬过。

“我管你是谁,出去!”

简知行闷哼一声,朝他看去,那眼里有种冷漠的光,和怒气冲冲的祁阳相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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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阳大病初愈又窝在床上,再怎么鼓眼睛也没多大气势,相反简知行一米八多的身高往那儿一杵,视线自上而下,带着点俯瞰的意思,两人气场高下立判。祁阳不满地瞪了会儿,懒得再去看他。

简知行没再接腔,打量着祁阳的房间,红木桌面上堆着木奉球帽、水杯、口香糖和漫画。漫画书下压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棋谱,是今年围棋界最著名的一场对弈,世界排名第一的棋圣VS人工智能,此局被棋坛公认棋圣已经将实力发挥到极致,下出了职业生涯中最精彩的对局,但仍然不敌人工智能,以1/4子这个围棋规则中的最小差距输掉比赛。

“别乱动我东西。”祁阳瞟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

只可惜声音太哑,放狠话也嗲声嗲气的,像n_ai狗扮藏獒。

简知行蜷起手指在红木桌上轻敲:“我和棋圣复过盘,白54手可以拆。”

“瞎他妈吹。”人工智能所下的白54手被公认为“神之手”,人类思维不可攻破。棋圣就是在这一手后一路溃败,最终输掉比赛。

简知行轻笑:“要不要复盘?我有没有瞎他妈吹,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祁阳将信将疑地看过来:“你到底是谁?”

简知行走出房间时,祁敬义在门外紧张地来回踱步。

“祁小少爷说让您进去。”简知行说。

祁敬义大喜过望,连声说好好好,小跑进祁阳房间,不一会儿又唤了佣人,叫人伺候小少爷穿衣洗漱,又让厨子炖补品。

简知行在门外站了半刻,祁阳才慢悠悠地出来,穿着加厚加长的羽绒服,只露出纤细的脚踝和头发乱糟糟的脑袋。

“爷爷告诉我了,你家也是开公司的,而且比我家大得多。”祁阳缩着肩膀,似乎还是觉得冷,又让佣人取来暖手宝捧在手上。

“阳阳,不得无礼。”抛开简知行的身份不论,能把祁阳从卧室里劝出来,祁敬义感激还来不及,结果自家孙儿一开口就怼上了,祁敬义抱歉地看着简知行,又训斥祁阳。

简知行朝老人笑笑表示不在意,祁阳怎么看都觉得那笑容假惺惺的,又想起这人在他卧室里拽了吧唧的样儿,心里骂了声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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