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作者:上声【完结】(54)

2019-05-25  作者|标签:上声

  像什么东西断掉了。

  他喉间一甜,晕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又是二月初十。

  初春时节,齐岭山脚依旧严寒。阿墨穿着厚厚的棉衣,被徐子青牵着手,往山上走。他另一只手上搂着两个彩塑木偶,一个穿红色衣服,一个穿着白色衣服。山路积雪很厚,一踩一滑,山路又陡峭,很不好走。

  阿墨走不多久就累了:“哥哥,我累。”

  徐子青回头看他,无奈道:“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哦。我们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回来。不能在路上耽搁时间。”他在包袱里掏了掏,翻出一节指儿长的雪白米儿糖,递给阿墨:“饿了吧,拿着吃。”

  阿墨一小口一小口抿起了糖。

  徐子青又牵着他的手往山上走。

  山脚已经入了春,斑斓的小花如星星般绽开,越往上走,地面颜色越稀落,最后只剩一片素白的凋零。

  两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这里是齐岭山腰。终年积雪的地方,难得却有一个小温泉,一间小屋般大,咕噜咕噜冒着r-u白色热气。温泉边呈圆环状蔓延出绿意,满开着红红黄黄的小花。喷泉边有一个低矮竹屋,竹屋右面是一个山洞,洞口黑黢黢的。

  徐子青先带阿墨进了洞里。

  洞里极冷。

  一进洞,阿墨冻得缩起了脖子,哈出的热气几乎都结了冰。他们又走了三十多步才停下。徐子青拿出一块夜明珠照明,阿墨便看见正中有一块方形大石台,上面两座冰棺并排躺着。夜明珠的光在清澈透亮的冰棺上折s_h_è 出五彩斑斓的线条。

  “阿墨,你来。”

  哥哥在叫他。

  他走了过去,棺材里有人,是两个很漂亮,漂亮到让人挪不开眼的人,都闭着眼睛在睡觉,一动不动的。一个穿着大红火狐狸的氅衣,滚着金线,亮闪闪的,一个穿着厚厚的素白棉袄,边缘滚着白兔毛,衣裳上还有血迹。

  好像小红和小白。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阿墨盯着那两幅尸体,傻了似的望了许久,头剧烈地疼痛起来,尖叫了一声,往后退出好远:“哥哥,我怕。我怕,我们走好不好。”徐子青来不及说话。阿墨便两手捂着脑袋,啊啊啊地叫着,跑了出去。

  他脑袋里有很多人在说话,在走,在跑,在哭,在笑。无数个画面和声音扭在了一起。

  恐怖的白色的雪。

  一具具血r_ou_模糊的尸体。

  巨大的裸露的土坑。

  “找到了,三少爷四少爷在这里!”“人挖出来了,他们在后面,埋得比较浅……”“还剩一口气……”“救不回来了,只能这么半死不活地睡着……”“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辈子……”

  “都是我的错。”

  他尖叫着,疯狂地说着:“都是我的错……”

  “阿墨,阿墨……”是哥哥的声音,他追出来了。阿墨尖叫着,哭着,被哥哥抱住了。“哥哥,哥哥,都是我的错。”

  他的嘴里被塞进了一颗药。

  “不是你的错。”是哥哥的声音,安稳的,像玉一样温凉的声音,“阿墨,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阿墨喃喃重复着,迷迷糊糊觉得困了。他张着嘴,打了个哈欠:“哥哥,我……”话未说完,他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在一个小竹床上。

  他记得这里,哥哥经常带他来这里。这里还住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和一大屋的药材。所以,这里总是有一股Cao木药材的味道。那个老头好像姓顾。每次他来,那老头都要给他扎针,可讨厌了。

  他手里空空的。

  小白和小红呢?

  他立刻扭头去找,上下左右地看。没有了小红和小白,他就好像丢了什么一样。最后在床头发现了两个并排睡着的木偶,他才松了口气,把木偶紧紧抱在胸口,翻身下床,穿了鞋子,凑到窗口看院子里。

  哥哥和一个白胡子老头面对面坐着说话。

  “他还是那个样子?”

  “嗯。”

  “他陡然见到子白和子赤的样子,精神受刺激太大。这是心病,也只能心药医。我只能给你药压着,让他暂时忘掉这些,或者轻松些。至于什么时候能好,只能看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了。”

  “我明白……”

  “子赤和子白那边,顾圣手还有什么办法吗?”

  “目前只有一个办法,但是很风险很大……”

  ……

  阿墨努努嘴。

  他们又在说他听不懂的话了。他跑过去,躲在哥哥后面,摇晃着徐子青的胳膊:“哥哥,我想走了。”

  徐子青替他整了整睡皱的衣服:“乖,我们马上就走了。”

  那老头又看他了。

  阿墨把头藏在徐子青的胳膊后面,不让那老头看。那个老头的眼光好讨厌,好像在看什么可怜的小猫小狗一样看他,让人浑身被虫子咬般不舒服。他又摇晃着哥哥的手臂,哭闹了起来:“哥哥,我想走了。”

  每次他哭,哥哥就什么都答应他。

  他偷偷发现的。

  哥哥肯定会答应的。

  徐子青歉意一笑,又和顾圣手寒暄了几句,就拉着阿墨的手,起身告辞了。阿墨紧紧攥着哥哥的手,跟着哥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看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那两个人一直躺在那里,会孤单吗?

  他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

  “小墨?”

  他扭头,是哥哥在叫他:“我来了。”他最后回头看了眼那洞口,就快走几步跟上了哥哥,走了。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比小红和小白还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这种感觉让他很难过,一路都怏怏不乐。连哥哥拿出米儿糖哄他,他也没兴趣吃。走了半个多时辰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哥哥:“哥哥,那里住的两个人是谁?我的心好疼,好难过。”

  哥哥顿了一下。

  他看向哥哥。

  哥哥也看向他。哥哥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摸着他的头发说:“小墨,你记住,他们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永远永远不要忘记他们。”

  阿墨嗯了一声。

  最重要的人。

  永远永远不能忘记的人。

  哥哥又牵着他的手往山下走了。哥哥是个很温和的人,都不喜欢说话,总是在笑,脾气很好。不管别人怎么对他说话,阿墨都没有见过哥哥发脾气。他总是清清淡淡的几句话,就能让人心悦诚服,小伙伴们都很怕他。

  可是,他总觉得哥哥现在在难过。

  是真的在难过。

  又走了几十步,他拉住了哥哥的手:“哥哥。”

  “怎么了?”徐子青道,“累了?”

  阿墨将米儿糖递给徐子青:“哥哥,你吃糖。吃了糖就开心了。”

  徐子青愣了一下,才接过糖,慢慢地笑了一下,道:“小墨,谢谢,谢谢你。”

  下山后,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回家要路过一个市集。傍晚,市集还有零星几家未走。徐子青牵着阿墨的手,去街上给他买了个糖葫芦,又扛不住阿墨的嚷嚷,在卖连环画的小摊上,给他挑了最新的几本小人画。

  阿墨爱不释手。

  城门张贴告示处围着一堆人。

  几十个人挤成了个圈,都探头朝里望着。中间读书人不大的声音传了出来,周围人都安静地听着他,似乎在念告示。“案犯徐子墨、通敌叛国、私通突厥、罪无可赦,赏银万两,望缉拿归案。”有一人c-h-a话道:“下面还有画像呢。画的可真仔细……”

  “徐将军不是北疆军元帅吗?怎么成了叛国贼了?”

  “徐将军?嘿,这可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朝廷早就下了海捕文书,要缉拿叛国贼徐子墨入案呢。”

  “可徐将军不是……”

  “朝廷都下了文书了,还有什么不是的……”

  “叛国贼就是叛国贼。当初那齐岭三万北疆军就是他一手送过去的。俺家大儿子就在里边。可怜俺三个儿子,死的就剩一个了。好容易指着大儿子养老的,就这么没了……这世道真不让人活了。”

  “呸,想起当初还给这叛国贼在庙里烧过香就觉得恶心。”

  “你没听说吗。海捕文书一下来,当天那个庙就被推了,现在里面连乞丐都不肯进去了,说嫌脏。”

  ……

  阿墨听得怔怔然。

  “阿墨,走吧。”徐子青称了一条五寸来长的大青鱼,给小贩给杀了,剃鳞,刮去内脏,另用黄纸包着,付了钱,顺手又给阿墨买了一包米儿糖,左手拎着串鱼嘴的Cao绳,右手牵着阿墨的手,温声道:“我们回家吧。”

  阿墨咬着糖葫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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