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渐于陆 作者:不见子都【完结】(108)

2019-05-25  作者|标签:不见子都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一个不成气候的小小门派,跟群情激愤的几大门派对上,再不识好歹,就是自取灭亡了,人人都这么想。

“看样子,是大麻烦,我有幸见识到了,”孟诗禅看着大有围攻之势的众人,摇头道,“你们这山头风水不好,不如弃了另换他地吧。”

“也许几位有难言之隐,但邪魔之物收在派中,实在不妥,”曹紫都道,“我并无他意,仅是为了……”

“为了道义,”祁越嗤笑一声。

一众人嚷嚷起来,个个义愤填膺。

这许多年,外界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怎会在一日之间流传出去。人越多话越说不清,更何况是这群“嫉恶如仇”的正派人士们。祁越没法不多想,像印证他的胡思乱想似的,他一眼看过去便停住了视线。谢尘在人群的一角抱琴看着他,神情倨傲,事不关己。

孟诗禅站在两厢中间,从从容容地带着一副好奇的表情,道:“你们这样急切地来管人家的事,莫不是那剑有什么利害之处,得到了可长生或是能得道?不如索x_ing说清楚,你们能这样光天化日人多势众地来纠缠,是为了什么,我看顾公子也未必不愿成全。”

“长青谷一向不与世出,孟少主这般袒护,又是为了什么?”

人群分开,慕云思如他一贯的闲雅姿态缓步而出,他面上仍挂着拂开烟柳东风般的笑意。祁越定定地看着,慕云思每走一步,祁越的心便冷上一分,又硬上一分。从前的万山峰,今朝的九琴。前来的门派他不认得几个,但怕是都唯九琴是瞻。

总有能永远倒霉下去的,也有从来都不染纤尘的。

祁越厌倦地转身,挡在顾寒面前。两人无言,但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让祁越奇异地肆无忌惮。

“此事与孟姑娘无关,多谢孟姑娘,但不必牵涉其中了……”唐昭只对孟诗禅道。

“那把剑本就打算毁掉,诸位聚集在此,若是有方法,万山峰感激不尽,若是没方法,恕不招待奉陪,”顾寒一句话说完,一时鸦雀无声。

最好讲理的正派人士被这话堵得一时语塞,因为自己理亏,确然没有办法。

“自说自话,有何凭据?”谢尘慵懒地笑了声,他故意忽视慕云思投过来的眼神,只盯着祁越。太过相似的人总对彼此有敌意。

“九琴原来又换了掌门么,”祁越漫不经心道,“什么样的人都能出来撒野?”

谢尘气急,咬牙看向慕云思。慕云思深深地看着祁越,却并没出口呵斥,谢尘撇开脸,暗自觉得印证了某种猜想,脸色更加难看。

“万山峰代代留存至今……”慕云思不缓不急,悠然如同收网的猎人,“定然是有苦衷,直到如今才想毁掉。”

祁越没法不怀疑是他自己把那些事情告诉了慕云思,毫无印象也好,被摆布的也好。

此时是晚春时节,杏花谢了大半,春光晦暗,古道边杨柳渐生。本是送别的时节。他们本来也正在此与孟诗禅告别,去找臆想中的一线希望。

“有点糟,”祁越不再理会那厢说了什么,对顾寒笑道,“我……”

“你不能去,”顾寒知道他要说什么。

祁越轻轻攥着顾寒的手:“我还没那么重要,若是凭我一人之力能挽回,也不是不能试试。”

“我说了不能去,”顾寒道。

“我又没说要去,”祁越小声道,他分不清轻重缓急一样,对顾寒道,“什么时候,我带你回家吧。”

顾寒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所以,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祁越微微仰着头,“不然,你找不到我家在哪。”

顾寒并没回答他。

慕云思不是不讲道理的,这么一会儿,他已说服了本来躁怒的众人。祁越静默着,便也恰好听到那一众大方的正派人士说,可以给他们一个月时间,到时候没毁掉那剑,无论如何也要诛灭邪魔以正道义。

祁越面无表情,在慕云思转身之际道:“正道义需不需要那一个月,慕公子不是最清楚吗?”

“此事干系重大,不是赌气的时候。若有难处,我愿意帮忙,”慕云思道,他却皱着眉,倒像是真的在为祁越担心。

祁越收回视线,不再与慕云思说话。他抽了越昼剑横臂掷了出去,引得人群慌忙闪躲,那剑直直地钉在了一棵刚长成的柳树上。

“废话说完了,各位就请滚吧,”祁越讥讽地扫了半眼。

一时人又骚动起来,慕云思拦住了几个不忿欲冲上去的人,却也没转身看祁越,只道:“无事便回吧,既是他人的门派之地,自当尊重。你们今日实在莽撞欠妥了些。”

“云思,”谢尘疾走几步追上慕云思,怒气冲冲,“一个破落门派,值得你费心思么,你说什么他又不会信……”

“学不会尊师重道?”慕云思停下,眼中尽是冷意,却似笑非笑,“云思也是你叫的么?”

谢尘愣在了原地。再抬头时,慕云思已走远了。

月庭白雪茫茫,与祁越印象中差不多,只不过雪峰变平地,平地起峰峦,再难觅往日踪迹。顾寒把中皇剑带在了身边,因禁地的封印其实已失效,带在身边反倒比扔在山上好。

祁越行得久了,说一句话都觉得陌生突兀,好像自己这血r_ou_之躯合该跟这地方合为一起,了无生息。他手里拿着一枝在上庸折来的半谢杏花,经过此地凌厉的寒息,早凋得只剩下枯瘦的枝干,胜在颜色黑黢黢的,能打破恐怖的雪白。

“据说这里是月亮休息的地方,所以才会叫月庭,”祁越道,他伸了个懒腰,站在一条路都没有的雪地中央,“往哪儿走?”

顾寒的语气一本正经:“你说了算。”

“好,”祁越笑了,他闭着眼睛,伸出手往顾寒身边摸,顾寒握住了他的手,祁越就着顾寒的胳膊肩膀上去搭住顾寒的脖子,竟也准确地把自己凑上去,亲了亲顾寒的嘴唇。他占到便宜便要退开,又被顾寒按回去,折腾得眼角微红才松开。

“你找的方向呢?”顾寒看着祁越微微地喘息,面不改色地问。

“欺负人,”祁越瞥了眼雪地,不大想承认自己腿有些发软。

顾寒也顺着祁越的视线看,顿了一会儿道:“在雪地上,你真的想试试吗?”

祁越迎着顾寒认真的神情红了耳根,他用手背抚着脸道:“不想。”他这么硬气地说,脑子里却想了想衣衫除尽被雪水s-hi了一身的感觉,脸愈发热,只好打发越昼剑来凭喜好指引个方向。

他们真的跟着剑浮的方向而去,多少有些不务正业的意味,好像谁也没有把出发前的风波放在心上。

越昼剑随心所欲地指了一处,待到它停下时,是一处雪峰前,顶峰耸入云端,渺渺茫茫。祁越仰头望了望,扭头对顾寒玩笑道:“也许尽头是月亮。”

顾寒跟上去。雪峰冻得坚实,表面的雪也发硬,踩下去一个脚印,却不会松动。他们攀着望不到头的雪山,如同求取愿望的虔诚信徒,可心里却压根没有指望。祁越只想着,要是这座山没有尽头,能这样一直跟顾寒走下去,该多好。

他回过神来时,先察觉到脚下的雪软了些,便拿越昼剑c-h-a进前头探了探,越昼剑没进半个剑头便遇了阻。祁越放心地把剑抽出来,避了避脚下的凸起移到一旁。哪知他还没踩实便陷进去,脚下一方冰雪崩塌露出半个口子,祁越毫无防备地惊起一身冷汗,与顾寒伸过来的手错过,摔了下去。

风声从耳边擦过,祁越收敛气息稳住身子踩在了剑上,他惊魂未定地维持着平衡,却仍不能避免被雪壁磕碰,且越往下落,自己越力不从心,寒凉的气息如刀刃涌入心肺,口腔里隐有了血腥气。祁越不得不扒着雪壁以免自己落得太快摔到洞底摔没了小命。

手臂被划得鲜血淋漓,祁越呼吸艰难地捂住口鼻,狠狠地撞在了空中的什么东西上,像后心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差点把心肺吐出来,他连疼痛都还没感受完全,便再次掉了下去。

要是就这么摔死,也太荒唐了……祁越迷迷糊糊地想。他没看见,自己正好砸在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圆石上,那石头有一人合抱那么大,熠熠生着光,竟被祁越撞得四分五裂。祁越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跌在地上,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那些从圆石上渗出来的光像一缕丝线,顺着祁越身上的伤口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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