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川。」冯剑尧两个月没见他了，看男人出差回来向他报告工作，西装笔挺，公事公办，低沉的声音和清晰的话语在冯剑尧的耳朵里钻来钻去，钻进他的脑子里，头更疼了，只能皱眉打断了他。
「怎么？哪里有问题？」
不是哪里有问题，是他自己有问题。
冯剑尧抬头看着罗川，见他一脸没事人一样，心里尴尴尬尬地，说不上的别扭和纠结。这两个月，自己像着了魔一样，把以前养着的男孩子全打发走了不说，好像一夜之间厌弃了声色犬马的生活，看那些清秀软嫩的男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罗川不在，公司里的事全要自己过问，他忙得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不多，感情和身体上却是头一回进入了空窗期，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如今罗川一回来，冯剑尧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过了两个月的清教徒生活，而一切困扰的源头罗川却像没事人一样，一板一眼地跟他报告着工作。
好吧，说实话，冯剑尧也知道自己这么反常，其实跟罗川的关系不大。罗川好好的，正要准备婚礼，是自己一开始酒后乱性，之后还不知收敛，控制不住肖想着这个无辜的男人，越想就越有罪恶感，越有罪恶感，就越发地爱胡思乱想。
可是，罗川那天说自己要冷静，这一冷静就冷静了两个月，如今他好好地回来了，却对冷静后的结果只字未提。好像他所做的决定跟自己毫无关系，这让隐隐期待着罗川说些什么的冯剑尧起了无以名状的烦躁。
到底是弯了，还是没弯？弯了的话怎么办，没弯又有什么打算？冯剑尧快被这些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弄疯了，哪里还听得进什么工作，完全没那个心情。
「电视台那边的事你有数就行。我就想问，你你和安娜，现在怎么样了？」
罗川把档夹放在他的桌上，手撑着他的老板桌，微微俯身看着他一笑，神情轻松，反衬着手心起了湿汗的他，简直不淡定到了极点。
「还能怎么样。我想了想，你说的对，男人是可以把可以把性和爱分开的。我那天对她不行可能只是意外，就算我对男人也不反感，不代表我就不能和女人在一起。那么多年的感情放弃太可惜，我已经和她道歉，重新开始了。」
重新开始了，那自己更应该停止任何痴心妄想。反正想了也没用，罗川不会弯，弯了也不可能和他打破现在的兄弟关系，所以，他弯不弯对自己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这个本来应该让冯剑尧如释重负的回答，却没有让他有一点点轻松或者高兴。冯剑尧勉强回了个笑容，口不对心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客气，为兄弟，我都是两肋插刀的。」
「谢谢你剑尧，我不会对你客气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很深，温和的眼神里满是对他的信任，一如信任他最亲近的家人。
又心不在焉地谈了些别的，罗川收拾了档，对上他茫然的眸子，温柔一笑：「中午一块午餐吧，很久没跟你聊聊了。」
「哦，好。」冯剑尧点点头，下意识地接了句：「回来第一天不和女朋友吃饭，和我吃饭，她会吃我醋吧。」
「晚餐留给她就是了。我先出去了，你忙。」
冯剑尧看着男人的背影，掏出烟狠狠地抽了一支。
一会还要和他吃饭呢，千万别漏出了马脚。暗暗提醒着自己，吐出的废烟一如他的心情，又呛又闷。
上午的时间过得特别快，签完秘书送来的档，冯剑尧抬头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
他们公司身为娱乐产业的一员，其实对于工作时间并不会像一般公司一样扣得死紧，罗川只要求员工把手头工作完成，同时不耽误别的部门工作，迟到早退，或者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都可以。
但冯剑尧知道，罗川自己却是时间观念严谨，不会迟到也不会早退，就连午餐也准时十二点才会出去吃，或者直接叫秘书给叫外卖。
冯剑尧手上没事，有点坐不住了，倒不是他真有多期待和罗川的午餐，实在是因为罗川不在的日子里，秘书给准备的早餐都不对他胃口，害得他早晨只喝了杯牛奶，到这个点已经有些饥肠辘辘了。
冯大老板决定当一个充满人性化的老板，拉他最卖力的员工早点出去吃饭，站起身就亲自往罗川的办公室走去。
「老板？」罗川的秘书爱琳对于老板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有点反应不过来，用手撩了撩头发，说：「你找罗特助嘛？他有客人。」
客人？冯剑尧皱起了眉，刚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见人了吗？这人也太工作狂了。
「什么客人？」
「是罗特助的女朋友。要不要我告诉罗特助下您找他？」
「不用了，你先出去午饭吧，我等他就是了。」
即使默认了罗川仍然会和女人在一起的事实，说好的约会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所打扰，冯剑尧心里一阵不舒服，罗川不是约了自己午餐，怎么把女朋友给叫来了？就这么如胶似漆等一个中午都不行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冯剑尧打发走了罗川的秘书，午餐点，公共区域的员工都走光了，冯剑尧绕过秘书的工作位置，隔着窗户，往罗川的办公室里看去。
说实在的，这种行为真是有些偷鸡摸狗上不了台面，如果问冯剑尧，他也一定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会作出这样的事情。
罗川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有严丝合缝地遮住里面的光景，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冯剑尧也能隐隐看到，里面一男一女有说有笑，女子把手搭在罗川的背上，头斜着越过他的肩膀，两人在一起看电脑上的什么，看完后，女子还就着罗川的侧脸亲吻了一下。
冯剑尧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了，他没事像个偷窥狂一样偷窥罗川和女朋友相处做什么？偷窥了心里还堵堵的，百味杂陈，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为了防止自己再作出连自己都不齿的阴暗行为，冯剑尧敲了敲门，打开后，挺起胸膛：「工作狂，说好的一起午餐呢？」然后装作根本不知道屋子里有另外一个人，略带惊讶地问：「你有客人？这位是？」
「给你介绍。」罗川站起身来：「这位安娜，我女朋友。安娜，我上司兼好兄弟，冯剑尧，我干妈的大儿子。」
安娜落落大方地和冯剑尧握手：「你好，常听罗川提起你。」
「你好，他老提起我吗？是不是说我这个老板压榨他？」
「那倒没有，他就是一个工作狂，你不压榨他他也自我榨干，毫不保留。」
充满绅士风度地和安娜客套了几句，女孩子爽朗健谈，虽然算不上很漂亮，但冯剑尧对她的印象还算得上不错。
「到饭点了，」罗川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中：「剑尧不好意思，是我没安排好，你介意我们三人一起午餐吗？」
「是我不对，今天研究所临时和同事换了个班，本来是想给他个惊喜，没想到他约了你。」
人家小两口忍受不了思念之苦，他这个做兄弟的有什么立场介意？摆摆手，冯剑尧无所谓笑笑：「当然没关系，就一起吧，我带你们去这块地界最好吃的番茄炒蛋。」
「哈哈，你还是番茄炒蛋爱好者？罗川番茄炒蛋做得最好吃了。」
他知道罗川做得好吃，不需要别人告诉他。知道身后的情侣一定手牵着手甜甜蜜蜜地走着，冯剑尧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他口中家常菜馆就在公司同一座大厦里，三人落座后，听罗川体贴周到地问安娜这个喜不喜欢，那个忌不忌口，冯剑尧这电灯泡当的，觉得自己抽死自己都不冤枉。
人家女朋友来看罗川，他凑个什么热闹？大不了明天再和男人午餐好了，至于脑子一热，就跟着他们一起来吗？
「剑尧还是A餐吧？」伺候完了女朋友，罗川才想到他，随意问了一句，见冯剑尧点头，便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把菜都点齐活了。
「我在国外呆久了，不怎么吃得惯中餐呢。」
「你可以用刀叉，没人会笑话你的。」
「剑尧呢？听说你和罗川一起在英国读的书？我三年前欧洲游学，在英国也呆了几个月，你在哪个城市？」
安娜热情地制造着话题，冯剑尧却沉浸在自己沦落成一个一千瓦大电灯泡的凄苦情绪中，对她的话题兴趣缺缺。
「剑尧在曼城，我记得你是在剑桥吧？」
「是啊，英国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一年四季都下雨，冷得很，我还是比较喜欢义大利。」
那两人以冯剑尧为话题，竟然聊得热火朝天起来。那几年，罗川基本算是他的陪读，自然对他在英国的经历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冯剑尧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幸好菜很快就送了上来，把头埋在食物中也少了几分灯泡的存在感。
其实，冯剑尧自己也知道，他今天的反应都不怎么正常。虽然他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但面子上总是会照顾着女性，根本不会像今天这么失礼。也许是因为那是他好兄弟的未婚妻，所以他才那么拘谨？
不，那不是拘谨，那就是赤裸裸的不舒服，一顿饭吃得胃也不舒服，心也不舒服，又堵又涩，怎么正常得起来。
冯剑尧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是吃醋了，无聊又幼稚的吃醋。他对他的好朋友起了不该有的念想，这种念想包括着不可言说的占有欲，而这种占有欲平时感觉不到，但当这对小情侣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秀恩爱的时候，是再怎么也掩藏不了，也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罗川帮她夹菜，帮她挑鱼刺，知道她喝柠檬茶要去冰，冯剑尧看着自己的冰柠檬茶心里的酸涩快要膨胀得爆炸开来。
以前，这些待遇都是他的，哪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女人的份。而今他只能看着罗川把这些温柔用在别人身上，连抗议的资格和权利都没有。
柠檬茶仿佛掺了苦酒，把喉咙冰得发疼。冯剑尧吃到一半，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藉口还有些事没做完要先回去，脚步稳重，心里却知道，自己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只是他不知道，看着他仓惶逃窜的背影，某人把身体坐正，同刚才还状似亲密的女友保持了正常的距离，眼底的得意就快要藏不住了。
安娜把冰柠檬茶往边上一放，招手点了杯橙汁，说：「他那么单纯好骗，简直把对我的讨厌写在脸上了，你这么骗他真的好吗？」
「效果比我想像中的好。」
安娜了翻白眼，毫无刚才的淑女气质：「你不是号称他风流放荡吗？我是一点没看出来，风流放荡的能被你玩成这样？」
「你不懂。他是玩惯了，其实也并不一定那么喜欢玩，从一种生活方式过度到另外一种需要时间和耐心。」
「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安娜的语气里不乏调笑：「难道你就不担心你这样小火慢炖地设计他，他又那么迟钝，最后你偷鸡不着蚀把米，他还和别人好上了？」
罗川面无表情，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道：「安娜，我爱他的时间，肯定比你想像中的更长。」
「在这长久的日子里，他声色犬马，放浪形骸，所有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男人不可能忍受的。」
「我忍着，等待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他，还要有这样一个恰当的时机真正地站在他的身边。这样的十年我都走过来了，你觉得，我会再给他机会和别人好上？」
安娜认识罗川也好几个年头了，在她的印象里，罗川温柔儒雅，是个值得人依赖的稳重好男人，可现在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的占有欲不比任何人来得少，特别是对待那个风流成性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