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鼓 作者:北有渔樵【完结】(37)

2019-05-24  作者|标签:北有渔樵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强强 三教九流

  “戴面具的女子?”苏忏沉吟道,他与谢长临交换过一个眼神——今日在集市上,还真就遇到过这么一位带着白面具的女子,只不过集市热闹,就算不是什么灯节,庙会,也会摆出驱魔的面具卖,就算看见了,本也不稀奇。

  这么一位擦肩而过的路人,为何要事先布下此局,来为难两个素不相识的公子,苏忏反思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人——毕竟被他坑过的大楚子民太多,连苏忏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

  那孩子似乎因为答不上苏忏的问题,诚惶诚恐中眼泪又忍不住簌簌的往下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生怕这唯一的救命稻Cao也将他抛下。

  恐怕这孩子生前从无人肯听他好好说话,所以有什么心事,全都放在肚子里,手指头可怜巴巴的拽着苏忏的衣袂,但稍一用力也能扯的出来——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放心吧,这世上无家可归者众而厉鬼却极少,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恶念,你这孩子心思纯正,以后兴许能投身个富贵人家,不会被耽搁的。”苏忏替他拉了拉不够蔽体的衣裳,幸好人死之后不知寒来暑往,否则今冬严寒,以这孩子的穿着,恐怕也挺不过去。

  “等雨停了,我再送你一程吧。”苏忏道。

  一生不长,如此苦多。

  天转瞬放晴,破晓的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那孩子已经哭累了,抱成一团挨在苏忏身边,眼睛睁的浑圆,深怕这对自己温言细语的神仙只是个幻象。

  “走了。”苏忏望着他轻声道。

  新的朱砂笔还没有用过,初次点朱砂既不是为了什么苍生百姓,也不是对付什么强悍无匹的魑魅魍魉——单纯送一个孤魂野鬼去投胎。

  那孩子仰着脸,身影逐渐稀薄,最终消失在苏忏眼中,那间遮风挡雨的茅Cao屋也随之零落,原是鬼魂砌来骗过路人的,没有魂魄撑着,不过就是几根茅Cao三四木柴,别说遮风挡雨,就是点来取暖都磕碜。

  没有了这层障碍物,晨光便毫不吝惜的洒了苏忏和谢长临一身,他们昨日避雨的这处乃是位于皇城之外,清源山之下的荒郊野岭。

  冬初,Cao黄树凋,一眼望去四周皆是萧条一片,没有什么遮挡视野的东西,那带着白面具的女子也就显的格外碍眼。

  这女人似乎从苏忏和谢长临离开清源观开始就跟着他们,也不怕被发现,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她的装扮特殊,细看来既有大楚的端正,也有游牧民族的精简,袖子与裤腿具是不宽也不长,很方便行动。

  也不知暗中观察了多久,见苏忏和谢长临从茅Cao屋中脱身而出,这女子才松了口气,冷冷清清的眉目上沾染些许微笑,刚要走上前,却见苏忏逃也似的拉着谢长临就走。

  “……”女子着实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溜得飞快”。

  苏忏的命格很不好,就是什么都不干也容易引起祸端,所以他比一般人敏锐几十倍,麻烦刚有形成的趋势,苏忏就会自觉主动的绕道而行。

  他仓皇间拉住了谢长临的手,妖魔血冷,别说是萤火虫,就是洛明这样的长毛野兽只要通了灵,也都跟死人差不多,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只是苏忏少年时营养没跟上,所以气温一降手脚也不保暖,谢长临便常常仗着一身法力,让自己发光发热,而今中了卓月门的暗算,这层法力消失殆尽,苏忏才猛然发觉,这人竟比自己尤要冷上三分。

  “阿忏,我不是人,不知冷暖为何,不用太顾念我。”谢长临道。

  “……”又来了,那萤火虫的原身莫不是变来骗人的,其实谢长临就是肚子里的蛔虫成的精吧?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此处荒郊野岭已经离清源山很近了,以苏忏的脚程以及符咒的加持,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

  但她并不着急,只是轻轻撩过浸了水的长发,将其别至耳后,脸上覆着的那层白色面具也摘了下来。这女子模样很清秀,眼睛似新月,纵使不笑的时候也满含着温柔,但她眉宇微蹙,如愁云拂面,看着略略有些苦相。

  苏忏回了清源观,这女子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刚过一个时辰,苏忏重新换了衣服,便有小弟子从前山而来,说是有位女施主求见观主,正跪在陆压道长的金身下,怎么拉都不起来,观主不去见她,她便跪死观中。

  “……”苏忏自认为名气不大,比起卓月门或其他几位四处趴趴走的道友,他行事最为低调,所以基本上总是他自己揽麻烦上身,没有麻烦千辛万苦来找他的道理。

  这女子却像是认定了苏忏,甚至还在中途设计了拙劣的陷阱来观察他……倘若不是有旧,苏忏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定的原因,非要请动自己出山。

  “算了,去看看吧。”苏忏一拢头发,尾巴梢仍是有些潮s-hi,搭在衣服上不好受,他便随手扯一根青带,将头发绑于脑后,刹那间貌似少年,意气风发。

  谢长临坐在他身边,正在拧袖子上的水,闻言拉了苏忏一把,“都要离开皇城了,何必耽搁这一会儿。”

  “也无妨,兴许不是什么大事。”苏忏说这话其实有点违背良心。

  倘若不是大事,谁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又是跟踪又是观察,最后还来一个长跪不起?

  清源观在没勾搭上谢长临这个铁饭碗之前,虽然饿不死,但也没什么闲钱修葺主观和重塑金身,所以前山诸天神仙都有点衣不蔽体,露出里面的白釉或土胚,看起来很不讲究,这也是清源观没什么香火的一大原因。

  那女子跪在陆压道长的陶土像下,一身白衣,身形不算娇小,但十分瘦削,身上的衣服s-hi漉漉的没有换,头发也耷拉着,跪着的地方逐渐映出了一块s-hiy-in地。

  昨日风雨正盛时她可没有茅Cao屋避雨,因而比苏忏和谢长临更加狼狈,听见了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轻声问了句,“是观主吗?”

  “是,在下苏忏,请问姑娘如何称呼?”苏忏见她这一身实在冷的厉害,便让小弟子取了大氅来给她披上,瑶光蹲在那女子的身旁,撑着头好奇心颇重的望着她。

  “奴家施盼夏,绥州人士。”瑶光眨巴着大眼睛在苏忏的示意下将她拉了起来。

  小娃娃个头不大力气却不小,别说一介弱质女流,就是两百来斤的壮汉都能拽一个趔趄,可这名女子却仅是站起身来,她的底盘稳健,不是有武艺傍身,便是与苏忏一样,也略通道法。

  “绥州离此处有数万里之遥,各州府衙门之中也该有能人奇才,姑娘何必舍近求远?”苏忏实在想不明白,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谢长临,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y-in谋。

  绥州地处边境,事故多发,与壮大之后的巴渎部落只隔一条无名河,而苏忏不久前又在宫里见到过他们的神荼大人——发生在别人身上兴许巧合,可苏忏周围从无巧合。

  关于姬人与的事,苏忏只与谢长临一人提起过,只隔半个时辰,洛明就风风火火地去查这个人了,可至今妖魔界尚无消息传回,不知是查不到还是查不了。

  而在此敏感时期,居然有个绥州来的神秘女子死气白咧的要求苏忏出山,奇不奇怪?

  被贴上了“死气白咧”的字条,施盼夏却毫无所觉,她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显的纤弱可怜,但眉目间却有一股森然,仿佛苏忏不答应她,她便会一头撞死在清源山上。

  “我已嫁人为妻,不敢再称姑娘……”施盼夏又道。

  兴许是冻的,她声音都在发颤,但有种没来由的底气。边塞蛮夷之地游牧民族居多,就算是大楚子民也有地域之别,施盼夏从小长在那样的环境中,大概对大氅的用法有所误解,掀起来盖在头上使劲揉了揉,头发倒是干了,那上好的毛领子瞬间板结成一团。

  “那夫人有何所求?”苏忏看着心疼,桃花眼往下一耷拉,眼角的痣都跟着难过起来。

  “我夫家姓吴……曾经与观主有过一段缘分……”那女子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往下落,她咬着牙道,“我想请您杀了他。”

  苏忏的记忆时好时坏,关于以前的事,他能忘的都尽量忘了,但有些却不得不记得,就比如给过他饺子的小姐姐,与绥州的吴善人。

  “您是吴大善人的十九房?”苏忏目瞪口呆,他是从巴渎经绥州下江南最后回到皇城的,也就七八年前的事,那时候吴大善人已经一把年纪了,有一位正室不算在列,另娶了十八房妾……观这位女子的样貌不过二十上下,吴大善人真是老当益壮啊。

  “……”施盼夏方才正是伤心的时候,活生生被苏忏的话惊到了,连哭都缓了缓,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唯一的救星,“……我是吴善人的儿媳。”

  吴大善人虽说满堂妻妾,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施盼夏嫁的是吴岭西吴公子。

  吴岭西此人与苏忏年龄相仿,人品好,文韬武略也是一时翘楚,又对道法十分痴迷,只不过所学甚杂,旁门左道、正统玄法皆来者不拒,与苏忏结识后,因为投缘,苏忏也曾提点一二。

  后来苏忏返京,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寄个书信十之有九送不到故人手中,两人都有点随遇而来的意思,便也不强求,逐渐音信断绝。

  最后一次听闻吴公子的消息,是四年前苏忏去往绥州,顺势路过吴大善人府宅,谁知早已人去楼空,还是周围的老邻居告诉他,吴大善人举家搬迁去西边了,只有吴公子一人留下,他参了军,当了个压粮官。

  明明看起来平平淡淡知足常乐的人生,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个“请你杀了他”的请求,倘若不是这女子表现出来的感情太过真实与悲痛,苏忏还以为自己年纪轻轻耳朵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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