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羡客+番外 作者:慕容仙【完结】(61)

2019-05-24  作者|标签:慕容仙

仆从见到他们前来,连滚带爬地到了他们跟前,说少君灭了言家。

他孤身一人留在拂莲,身边竟没有一个侍从。他的脸色苍白,形体像是支撑不住。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将这位袭且宫的少君拿下了。

拂莲众门派将他带回了暮涑。

第89章 天澜11

言家被灭门的消息传至暮涑,自南到北,引起轩然大波。

薛夜清早仓皇跑到清觉台,站定,唤了声“霍止”。前日刚落过雨,阶上皆是潮湿的叶。霍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收了剑,在阶下抬头看他,�j-ian��满是疑惑。轻呵了口气,白雾蒸腾。

他一哽,轻声道:“言家被灭,言妙……没了。”

霍止瞳孔微缩,一瞬间呼吸停滞,一开口嗓音哑得不像话:“你说什么?”

薛夜犹豫着说些什么,却眼见着他摇摇欲坠,赶忙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一串银铃交给他,道:“这是他们在沉皈找到的,妙姑娘的铃铛……最后一刻她耗尽气力为尔姑娘做了结界,护佑她安好无虞,自己却成了焦骨。”

他想,言妙怎么可能死的。他想去拂莲看看,他只有亲眼看过才会相信。他转身朝山门走,仅走了几步,他口中一甜,吐出血来,脚步越迈越沉重,最后他在清觉台倒了下来。山门在五丈开外。风卷枯叶,掩埋星辰。

薛夜焦急地跑到他身边,见到他慌了神,连唤了几声霍止。他手里握着银铃铛,侧着身。他用手捂着双眼,倏忽曲起身子,极为压抑地低声长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声尾带了哽咽。

薛夜含泪望着他:“你别这样……”

霍止躺平时仍用手臂遮着眼,痛苦到极致,嗓音沙哑:“你告诉我,灭了言家的是谁。”

“他们说……是袭且宫的言少君。”

……

孟透出关时,天气很闷,云层阴沉沉的,压得很低,几乎碰到远处的重楼。重楼檐角上的几千只铃铛在山风中摇摆,凭栏而望的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凉风。

往日里修炼结束后,少年三三两两结伴从回廊穿过。

这日廊间也喧闹,后辈们都是招呼着,一起飞奔而过,偶尔推搡一番,稚气的脸上明显带着凑热闹的兴奋与焦急。他们险些撞到他,跑得极快,似一溜烟。

孟透拉住一个落在后头的少年:“这是做什么去?”

那少年脸上还有些脏污,他一把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珠子:“去清觉台看赵门主执刑。”他的外衣衫没有拢好,到处是褶皱,也找不出几块洁白的地方。这模样活是与师兄弟比试时狼狈落败的模样。

孟透长时间闭关,新来的小辈总有些认不得他的,也没怪这位不懂礼数,只疑惑问道:“谁被处以刑罚了?”

“还有谁,袭且宫上的那位,言少君。”那少年一看师兄弟早跑得没了影,一跺脚着急道,“不说了我得过去了 !”说着人就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绕过曲折的回廊,跑远了。

孟透猛地一怔,脑子空白的时候,人已经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清觉台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穿暮涑白�c-h-a��服的子弟占大多数,也不乏其他各家的子弟。因着几位长辈都在场,暮涑子弟只是低声私语,不曾大声喧闹。孟透靠近时,子弟皆行�j-ian��到一侧,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鞭子凌厉地划破空气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孟透没来得及听到长辈那些慷慨义辞,只看到赵策在执刑。他那条银鞭子极细,人被打上一下都能疼得死去活来。他的相貌本是很俊秀,此时却是带了阴鸷,表情不知是仇恨还是快意,夹杂在一起,让他的脸看上去有几分扭曲。

最中间雕龙石柱上,锁着个玄衣的言昭含。嘴角洇着红,外衫早被那鞭子划破,穿着暗色的衣物也看不出留了多少血。但汉白玉的地砖上,就留着血迹。殷红的血顺着衣摆的丝线滴下,重新覆盖在陈旧的血印上。

身边有子弟低声交谈,道言少君到暮涑后,被绑在石柱上已有几日。

赵策的每一鞭子下手极狠,丝毫不留情面。言昭含的脸色苍白,半睁着眼,汗湿的发丝贴着脖颈。鞭子打在他的身子上,他疼极了也只是微微蹙眉,一声也不吭。

一时间周围的弟子纷纷看向孟透。几位长辈神情复杂,目光皆落在他身上。只有一个眼生的穿着异族服饰,神婆模样的人一动不动,也不曾抬眼。

赵策看到孟透,神情倨傲,轻蔑一笑。

他将鞭子握住,举起,遥遥递给孟透:“剩下几鞭由孟公子亲自执行,为亡妻报仇雪恨?”

他将“亡妻“二字咬得很重。

那银鞭子早已看不出银亮的光泽,沾满了血污。赵策的手上也沾染些血,言昭含的血。孟透握着剑的手颤了颤,有一瞬间丧失了感觉,剑险些从手里脱落。赵策见孟透迟迟不接,就收了回去,冷笑着将手一扬,鞭子照旧落下。

言昭含睁开一双眼,恰对上孟透的目光。他的眼神疲惫而空洞,孟透心里疼得厉害。

赵策这场鞭刑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孟透的后背被冷汗浸湿,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他多次差点没克制住,要冲上去跟赵策打一场。薛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按着他的手臂,劝他忍耐。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透哥儿,熬过这阵子,咱们再想想法子。一旦你现在冲上去,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周围的弟子还在低语,说言少君害死了赵家小姐,灭了言家。他们说言家遭了血洗,少君几乎没留活口。沉皈门主言书涵的头颅都被割了下来,少主言昀的心脏被一剑刺穿。妙姑娘也在大火中化作灰飞。

孟透一句话都听不进,他不敢置信,言昭含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赵策年前痛失小妹,后来连心上的姑娘都化作朽骨。他泄了恨,最终收了鞭子道:“举行辟邪仪式吧。”

一直站在一侧闭着双眼活像一尊木雕的人像是醒了过来,赤着脚走路时,衣服上的铁环子也撞击着发出脆响。她皮肤黝黑,嘴唇厚而干燥,脖颈上带着狼牙项圈,围着汉白玉雕龙长柱,边唱边跳起来。调子绵长诡异,神婆似哭似笑,她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似乎正以一种特殊的语言与天地交谈着。

从未听过这等事情,修道之人请神婆来举行辟邪仪式。赵策这么做,无非是想羞辱言昭含“是个妖孽”。

第90章 天澜12

言昭含白日受刑,傍晚之后被锁在三醒居。孟透傍晚来过一趟,明决门的人守在门口,苏绰在里头。他等到夜深才来。

这一天最后轮到守夜的少年困倦地坐在门口,哈欠连天。已是后半夜,孟透猜想他们聊天打闹的精神早已用完,这会儿强撑着眼皮子,迷迷蒙蒙地就快睡着了。

孟透提着食盒朝门口走近,其中一个少年猛地抬起头来:“孟透师叔!”嗓音清亮,惊得身旁的两个少年也清醒了过来,孟透也有些被惊吓到。

几个少年慌忙站起来。方才先醒的少年结结巴巴道:“师……师叔,您不能进去!”

“为何?”

“反……反正您就不能进去!”

孟透轻笑,眼神染上寒意:“明决的人都进得,我却进不得?”

另一个少年开口:“师叔别为难我们。西泽师祖下过令,不允孟透师叔进入三醒居。”

孟透执意要进,几个少年哪里劝得住。

暮涑讲究尊敬长辈和严守职责,当两者相冲突时,便选择后者。其中一位弟子对孟透一抱拳:“孟师叔,得罪了。”话说着几个少年就执剑冲了过来。

孟透没费多少工夫,两三下就把两个子弟收拾了,连气都不喘一下。孟透真不是想欺负晚辈,但谁晓得他们这般不识相,随手给几个人都点了睡穴。少年们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别院阴森冷落,是暮涑关押犯重罪弟子的地方,这回拿来关言昭含了。院子四周的墙壁坍圮,地砖石缝之间杂草丛生,树下有一口荒废的老井。孟透没来待过,但之后可能要来待几天了。

孟透拉着生锈的铜锁,打开了木门。

窗户都是残破的,月光能直接照入。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硬梆梆的石床,连被褥都没有。言昭含抱膝靠着墙角而眠,约莫是因为畏寒,手都拢在宽大的衣袖里。衣上满是血痕。孟透坐到床沿,手指触到他在梦里也蹙着的眉头,却没想到他睡得这样浅,一下就醒了过来。

但即便是醒了,他也是神情恍惚,意志涣散。他连着几日被下兰婴蛊,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孟透连唤好几声都没能将他的意识唤醒。他的目光毫无焦点,眼睛将阖未阖。

孟透扶着他坐起来,给他喂了几口温水。他已多日没饮水进食,捧过水袋。他将水喝尽后才逐渐清醒过来。他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孟透与他十指相扣,带他冰冷的手塞进自己的斗篷里取暖。

“孟透。”

孟透为他裹好一件衣衫后,打开食盒,让他吃点什么。他摇摇头说什么也不想吃,觉得头晕乏力,又侧身缓缓躺下了。

孟透难得强硬地说“不行”,要他吃下。他说:“你吃了这些,我带你离开暮涑。”

言昭含神色漠然:“离开?去哪儿?”

“回袭且宫,去拂莲,去哪儿都行。”

暮涑是炼狱,人间也是炼狱。往南往北皆如是。他能到哪儿去。

那一晚孟透全然不顾禁令,私带着言昭含逃下山去。到了五更,新的一群弟子会来三醒居接替,他们得在天明前离开。他提着灯,照亮荒草和斑驳的石阶,背着言昭含下山。

言昭含一只手臂环着他的脖颈,一只手臂垂在他的肩前,在一颠一簸中睡着了。渐渐地,他环着孟透脖颈的手臂也垂下了,呼吸越来越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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