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羡客+番外 作者:慕容仙【完结】(19)

2019-05-24  作者|标签:慕容仙

孟透是第一次来,只感觉这清冷的布置确实是言昭含偏爱的。殿中央有一个大圆床,纱幔垂下来。寝殿西边靠里,有一间独辟的内阁,里头是浴池。

孟透跟着困倦的言昭含一起睡,睡到半夜醒了过来。他翻了一个身。

言昭含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问道:“三哥,你睡着了吗?”

孟透有些意外,言昭含竟然醒着。

孟透把他捞进怀里:“没。睡不着了。”

言昭含说:“我也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孟透笑:“你想讲什么,狐妖和书生?书生曾经在山中救过一只狐狸,后来那只狐狸化作美人前来报恩,嫁给书生做妻子?”

言昭含环着他的腰,温声道:“我想给你讲讲袭且宫,还有我师弟苏绰的事。”

第27章 白露1

提到“鬼才”苏绰,大多数人印象最深的该是他几年前在平阳表演控灵的事。

黎华真君带着弟子赴琨南师祖陈老的百岁寿宴。苏绰在宴上控着几十个阴灵跳了一支舞。烛光熄灭,琴声一响起,周身发着幽蓝�c-h-a��芒的阴灵齐齐摆袖,舞步缓慢僵硬却整齐。夜色中,每个阴灵的神情生动而专注。有个击鼓的残腿阴灵,坐在台上一角,击打节拍。

虽说那乐声与舞蹈都带有一丝诡异感。赴宴的人还是看得兴味盎然。陈老一高兴,挥笔为苏绰题了“�j-ian��英才”四个字。苏绰一夜成名。当年许多人押宝在他身上,认定他会是袭且宫下一任君仪。

那一年,苏绰年仅十八岁。

相比其他名杰,言昭含是成名最晚的一个。即使是成为少君后,他也低调内敛,极少露面。

言昭含捧着个暖手的雕花小手炉,倚在门边上看雪。大雪下了三日,袭且山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上留有几连串错杂的脚印。据说山中那片梅花开得正红艳,但他一直恹恹的,提不起兴致去观赏。

柳怀师兄下山时,他劝道:“出去最好别披白氅,拿件艳色的。雪这样大,你若是迷失在山中,我们就不好找见你。”

他听了劝,从箱底翻出一件陈旧的藏青色大氅。言昭含在门口目送他一瘸一拐地走远。他腿脚不利索,右腿有些跛,早些年有一个雪日从山上摔了下去,冻坏了一条腿。

言昭含担心他,那天正午就守在山路前,等他回来,没想到遥遥地见到了个披白氅的少年。长满青苔的台阶上覆满了皑皑白雪。他牵着一位穿着富贵的而立之年男子的手,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

待他们走近后,言昭含看清了少年的模样。他带着兜帽,帽边上一圈白绒毛。头发和眼睛乌黑,皮肤白净,嘴唇倒是嫣红的,神色黯淡。言昭含看他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凨族的少年。

只有凨族人会有这样艳丽的容貌。

那男子和气道:“小公子,袭且宫往哪条路走?”

“往这儿走,绕过那片梅林就是了。”他想起来,是有传言说有个少年要来袭且宫。

他师父黎华真君有收养貌美少年的癖好。袭且宫中有许多是无依无靠的凨族少年,他们上山是为了倚仗他师父。

这次有些不同,具体哪儿不同,他还是在吃饭时听一旁的师兄弟说的。

那天食堂的饭菜特别的丰盛,菜里竟然能见油,师兄弟们两眼放光,吃起来不顾形象。言昭含替还未回来的柳怀师兄留了一碗饭菜。

有些来得早,吃得饱的师兄剔着牙唠些闲话,说起那位新来的少年。那个少年,叫苏绰。他的娘是凨族人。父亲是他们师父的故友,把他托付给了黎华真君。

那个时候,世家少爷为了保全颜面,都不会承认自己狎玩凨族女子,何况是已育有子女。所以许多产子的凨族女人,都是一人带着孩子艰难讨生活。言昭含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他自己也没能逃离进入袭且宫的命运。

苏老爷把苏绰送进袭且宫,实在是万分无奈,但心里没有半点愧疚。他带着苏绰,走哪儿都说:“这儿挺好,山水好,风景好,弟子都和气。再说,还有你的师父黎华真君照顾你。你看如何”

苏绰依偎在他爹身边,低落地跟着走,一句话也不说。

他爹陪他绕了几圈,绕到了梅林前,消磨完了所有的耐性。他爹冻得双颊发红,在大寒天里搓着手,道:“绰儿,你看袭且山边上荒无人烟的,我再不下山,就来不及了赶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然你娘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他将苏绰的斗篷拢紧:“阿爹走了啊。”

苏绰没来得及说什么,看着他爹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在等他爹回头看一眼,可惜他没有等到。他几乎在怀疑,他爹是否记得他娘的模样。

他娘走的时候,他爹也没多看一眼。

……

房间里的那张床榻临窗。苏绰开了一条窗缝,抱膝坐在墙角看雪景。言昭含进来时端着一碗饭菜:“不饿吗,吃点东西?”苏绰被分到了他们的房间。他摇摇头,一言不发。

“你还是吃一点,以后可能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饭菜了。”言昭含将碗搁在桌子上,“其实你爹来,师兄弟们都很高兴,我们已经很久没吃饱了。”

苏绰还是不说话,窗外除了雪白还是雪白,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言昭含没再多话,在屋中找了几本书抱在怀里,带上一把油纸伞,轻轻阖上门出去了。

这日路上都是静静的,少了四处嬉闹的少年,师兄弟也停止了修习。每日这个时辰,他都得去少宫主灵娡那儿。言昭含来袭且宫不久,就被黎华真君挑中,做他女儿的先生,教她识字看书。他刚走进灵娡的寝殿,就听见凄厉的惨叫声和稚嫩的喝骂声,里边一片混乱。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身上已然挂了很多伤。灵娡持着鞭子,一鞭一鞭打在那两人身上:“让你们管教我,我还轮不到你们来管!我爹都管不了我,你们凭什么管我!”侍女伤处不住流血,衣衫开裂,疼得浑身颤抖。

灵娡那时还小,手�c-h-a��很大,平日以凌虐人为乐,性子暴躁冷戾,情绪波动较大,时常歇斯底里。

“灵儿?”

灵娡抬头看到他,赶紧丢了鞭子,扑到他怀里,乖巧道:“言哥哥。”他的手抚着她的头发,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地指着那两位侍女:“这些该死的婢女欺负人,我不就想去外面玩嘛,哪儿那么多废话!”

其中一名侍女声音虚弱:“言公子,外边下了雪,我们怕少宫主着凉生病,这才不让她出去的。”

灵娡狠狠地踹了她一脚:“你们明明是我爹派来监视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侍女倒在地上,全然不能支撑自己再跪起来,可见灵娡之前下手有多重。

言昭含抓住她的手:“灵儿。她们也是为你好,你不能这样不分好歹。”他对那两位侍女说:“你们先下去,少宫主该习书了。”灵娡撇嘴,对犹豫着不敢动的侍女说:“滚吧滚吧,少在这里碍眼,我要跟言哥哥看书了。”

侍女一走,她就拉着言昭含走进内卧,一笑脸颊边就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哥哥,我们今天学什么?”

言昭含看着她,正色道:“灵儿,你答应我,你今后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可以跟你爹一样。不能骂人,不准打侍女,不许无理取闹。”

灵娡把手背在身后,懵懂道:“那……那万一我做不到呢?”

他佯装生气:“那哥哥再也不喜欢你了。”她连忙拽住他:“我一定做到,哥哥不要不喜欢灵儿。”

他伸手刮她小巧的鼻子:“记住了。”

第28章 白露2

傍晚黎华真君来了一趟,像是听闻了什么。他们正在学诗经,正念到“蒹葭萋萋,白露未晞”一句。他拿着一根木棍,一来就踢翻了内卧入口细高的花瓶几案。灵娡吓得发懵,浑身颤抖着�c-h-a��言昭含身后。

“小兔崽子,你又闹了什么事让你好好待着偏要出去,这么不听话?”黎华真君过来拽她的细小的手臂,将她拖出来,“你能不能安稳一点,啊?”

灵娡哭着抓着言昭含的衣袖:“爹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言昭含护着灵娡:“师父,灵儿还小,您别打她。”

黎华真君力道很大,不听劝:“你别管!她这个脾气就是要打!以后嫁去夫家还是这个脾气怎么了得!”他把灵娡整个人拖出去,不管她是不是磕到哪儿了,也不管她是不是哭得厉害,掴了她几个巴掌。

黎华真君脾气暴虐无常,言昭含经常听闻他师父打灵娡的事,确实第一次目睹,不忍看下去。棍子砸在她瘦弱的身躯上,砸在她的膝盖上,她疼得直打滚,哭着叫“言哥哥”,叫“阿娘”。黎华真君丝毫不怜悯,力道不减。

他看着心疼,过去护住,生生挨了他师父一棍,疼痛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黎华真君这会儿才停下。他抱着灵娡说:“师父,求求您。再打下去,灵娡会落下病根的。”

灵娡哭得没力气,�c-h-a��他怀里抽噎,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黎华真君看到言昭含这样,冷哼一声,丢了棍子,踹开寝殿门走了出去。

他安抚灵娡,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又从抽屉中找出药瓶为她上药。灵娡细小和腿上发红淤青,还有些细小的划痕,没有一处是好的。额头磕伤了,泼皮流血。他上药时,她也疼得流泪。

待上完了药,她抱着他歇斯底里地哭泣。灵娡年幼时活得很压抑。她说,她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痛苦,一直想要逃出袭且宫,逃离她的阿爹。她依赖言昭含,这些话只说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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