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作者:向小舜(下)【完结】(75)

2019-05-23  作者|标签:向小舜 灵魂转换 幻想空间

  不过,我虽是震撼的,却也是平静的。也不真的觉得吃惊和意外。真相,只有它被揭示出来之后,你才会知道它必然是这个样子,不可能是另外的样子,你只有要么承担它,要么就逃避它。而且,我这么平静,还因为这个时期的我,为他们所有人不能容的不过一个孩子的我,就算考上建兴中学是注定的,考上大学飞黄腾达也是注定的,我也绝对不可能骑到谁的头上去拉屎。我曾经在冯石头头上拉屎,在秦老师和她的妹妹头上拉屎,但是,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们是罪恶,不是荣耀,我也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它们赎罪。而在他们那里,几乎是在他们所有人那里,好像人生问题不过就是谁骑在谁头上拉屎的问题。对于我来说,人生的问题是比这不知要复杂多少的问题,而它仍然一如既往地压在我身心上。我和他们仍然是绝对无法通约的。我在他们中间的处境并没有改变。

  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虽没有也不可能对他们有趾高气扬、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的表现,但爹在他面前却显然有趾高气扬、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的样子了,这样子一下子就从他身上出来了,和他以前在他们面前那是绝对判若两人,他就以这副样子理都不理他们,考了试就领我走了,也不去拿我们考试的卷子或分数,只在等过几天后的那个建兴中学亲自cao办、主持的考试。而这显然就因为爹相信我将顺利考上建兴中学,还将考上大学彻底改变我和我们家的命运,至少是这种可能x_ing真的有了。完全可以想象,在我真考上了大学的那一天,爹在他们面前会是怎样一个样子啊!那完全会真让他们领教一下他们让他已经饱受的那些东西——趾高气扬、神气活现、不可一世!爹这时候显现出来的就是,他们让他饱受的那些东西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趾高气扬、神气活现、不可一世,只不过是因为身份的贵贱高低之差而对他的歧视和践踏!

第173章 第 173 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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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常顺利地考上了建兴中学。这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外。得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我突然放声嚎啕大哭。多少年我就在多少该哭的时候都没有哭一声,但这一回我却不知为什么说哭就哭起来了,哭了好几个钟头,哭得泪水都把衣裳的前襟都打s-hi了,哭得我身边很自然地出现了幻象,直到把我“团团包围”。它们都是从我心里“流”出来的东西。但它们太多太可怕了,只有让它们转变成幻象而成为可欣赏的对象。把不可承受的东西转变成幻象,转变成一种超凡绝俗的美,已经是我的看家本领了。

  我在哭的时候,就有一个也是我创造出来已经在那儿有一年多了、作为一个事件几乎可比当初“神的黑暗半球体”的幻象在我身边。

  自从发生了那二十多天对上帝的光明和黑暗的观看和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动的事件之后,我被搬到爹妈屋里睡,只是学习还在我的学习屋。我给自己设定是的眼睛永远看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日日复日日、月月复月月、年年复年年都不变化一丁点儿。我是真做到了。这样,早晨起来如果睫毛上沾有眼屎,这点眼屎无疑是因为离眼睛太近的缘故,看上去就不是它本来的样子,而是就像一个模糊的、淡淡的光盘样的东西,我看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的目光也就始终是看着这个淡淡的、几乎是若有若无的光盘状的东西。好多早上眼睫毛上都有这么个东西,我也就好多早上都看着它。过了几天,非常自然的,眼睫毛上没有这点眼屎也看到前方有这么个东西,这个东西还逐渐变大和离开眼睛有一定距离了,似乎是要人把它看得更清楚,同时,也越来越鲜明和强烈了。

  就这个东西,说它是我幻象那就真的是我的幻象,就这样一天比一天鲜明强烈,到后来,它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光盘了,亮得就是最明亮、最饱满、当初进行“月夜行动”就是因为它给我发出了一声响彻宇宙的神的命令的月亮也没有它明亮,大小也有两三个最大、最饱满的月亮那样大小,而且它也不始终在我眼前了,而是好像“独立”了,始终也在我睡的床上的那个位置,在所有只要能够看进这间屋里的地方都能看见它,看见它整个和全部。

  对这个光盘更多的细节没有必要详述了。它具有幻象的许多基本特征。而它之所以堪比“神的黑暗半球体”那样的东西,就在于,虽然它只是我看得见摸不着的,怎么也无法摸到它和看到它的背面,它却一直在那里,在那个固定的位置上,过了好几年都还在那里,我在建兴中学都读了两年书了回来还看见它,看见它仍然那样明亮,仍然如几轮灿烂如火的明月团成的一东西在那里闪耀。直到好几年过去了,我们的家庭条件因为爹官复原职改善了,爹花大钱整修了我们的房子后,这个幻象才消失了,给我的感觉是,它的存在与我们通常所说的物质环境是有关系的。我甚至于不得不相信,虽然它是我通过冥想创造出来的幻象,但其他人,只要集中注意力往它那地方看去,看不上一会儿都能如我一样看到它。它虽然是个幻象,却仍然是一个伟大的“美”,即我所谓的“美本身”。对它的美,多少次我都不得不对自己说,很显然它就是一个伟大的神创造的艺术品,它就是神创造的一艺术品而已,此外什么也不是。

  但是,就是因为这个幻象,在建兴中学上学,放假了,只要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就怕看见它。即使我不爱回家的原因还有复杂得多的东西在内。它是美的,是“美本身”,但也是可怕的,可敬畏的,神秘的,对人各方面都是挑战和考验。

  这种经验我太多了。我已经知道,任何东西,只要你无所用心地看着它,就专注地看着它,“放弃自己、放下一切”地看着它,它迟早也会对你变得异常生动起来,最后会就像鬼神一样生动,就是鬼神也没有那样生动,一片y-in影会变得就像地狱之门,一个门洞会变得就是鬼神在亦歌亦舞,到最后,就是你看着的东西作为实物对于你消失了,是真消失了,消失为虚无了,只剩下生动了,只剩下至善至美的生动本身了,生动本身就是它的一切和全部,它的构成和形式、它的本质和属x_ing、它的本体和现象,最后的最后,你自己也消失了为虚无了,是真的连一颗电子的真实x_ing也没有了,只剩下你对无边无际的纯粹的美、“美本身”的直观了。对我来说,这是自然而必然的。存在,不会是生动、绝对的生动会是会是什么呢?存在,就是发生,就是绝对的自由的发生,难道不是吗?并不是没有发生,没有发生就只有一无所有,而发生它会不是绝对自由的发生吗?不会是绝对创造x_ing的吗?不会是每时每刻都是绝对自由的创造、绝对自由的绝对创造吗?存在生生不息,存在就是生生不息,存在只可能是绝对自由的生生不息,存在只可能是绝对自由的创造,世间万物都受普遍必然规律的支配,但是,存在本身,那个为什么有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的存在本身,则一定是绝对自由的创造,一定是生生不息的绝对自由的创造,每时每刻都绝对自由的绝对创造,时时都是上帝之舞、处处都是鬼神之歌。所以,除了绝对的、无限的生动和对这个生动永恒的直观外,存在本身就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东西了,存在本身除了是对时时处处的上帝之舞和鬼神之歌的永恒的直观外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可能是——在我的想象和理解中,这其实是唯一符合逻辑的,唯一不和逻辑矛盾的“结论”。

  我就在有这个幻象的这间屋子外嚎啕大哭,这间屋子的窗子就在我旁边,所以,这个幻象也可以说就在我旁边。我这次的嚎啕大哭那是一次认真和投入的嚎啕大哭,也是一次我不知做过多少次,我就是因为它们才不被这个世界放过的那种“创造”行为,作为这样一个“创造”行为,它不如我躺在床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我不成黑娃第二也会疯了却见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上帝和天堂的行为,不如那次彻底地颠覆了我已经习以为常的那种物理观、世界观和宇宙观我已注定为它付出一生的思考和研究的“月夜行动”,不如我在平生第一次数学竞赛中以意念让他们那条板凳成了虚无从而毁了我的前程的行为,不如总是要写那样的作文从而几乎成了人民的公敌让爹打断了不知多少根黄荆木奉的行为,不如我为知“我们到底是如何看见外界物体”的而做的那些招到了一沟人的议论和攻击并给我设计出了必须把我教育成“忠诚老实的狗”的全套方式方法的行为,不如我整整一年时间每天晚上都在床前动也不动地站到j-i叫第二遍的行为……但是,它和所有这些行为同属一个x_ing质,是同一个家族里的成员。这就是为什么哭了一会儿,我身边就出现了这些幻象,它们五颜六色、千姿百态,无法言喻它们有多么壮丽,它们和屋子了那个已经存在好几个月了的幻象交相辉映,使得它们看上去就算把上帝创造的整座地狱都呈现出来,也不过如此。

  实实在在地说,我多么需要在这次嚎哭中把一切撕碎,把我自己撕碎,把我的心撕碎,真的把我那不是抽象意义上的而是实实在在的r_ou_体的心脏撕碎,把我整个人撕碎。这种需要都达到了什么程度呢?达到了我都完全不应该把它说出来而是保持沉默的地步,因为,怎么说也不可能说出它已经达到什么程度了。但我知道不能真的这样做,真这样做也不可能把必须撕碎的东西真正撕碎。做人是沉重的,就因为有些事情他多么渴望去做,只有做了他才能活下去,不然,他生不如死,但是,他却知道绝对不能去做,因为那样做的实际结果就是毫无结果。所以,我只有像这样哭,这样“创造”。如果有什么能够真在一定程度上把这一切必须撕碎的撕碎,也只有这种仍然带有那种“创造”的哭了。

  但是,我心里明镜似的一清二楚的是,因为顺利地考上了建兴中学那样的学校,哭一下也许是可以的,是可以享受到的一种“奖赏”和“特权”,但像我这样嚎哭又是一次极不明智、极其失败、还是重复了我已经有过无数次的失败的行为。为什么呢?就因为它仍然是那我已经重复无数次的“创造”行为同属一个x_ing质的行为。因为我考上了建兴中学那样的学校、考上了已经被人们神化了的学校和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的门槛了,我就有“特权”了,可以哭一下,但绝对不能这样哭,这样的哭的“特权”还是我仅考上个建兴中学所不可能有的。也许,这样的“特权”是我永远也不可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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