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尧说:十五天内必须要找到大漠雪蕊,孟玉不能死。
聂尧说:要在凌晨开放的四叶,不可晚一分一秒。
聂尧说:此事重要,阁中其他事你不必再管,我自有安排。
聂尧说:尽快办成。
我微笑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说道:好。
第3章 第三章
五.料峭春风吹酒醒,也无风雨也无晴
大陈地处中原,与北国接壤的西北处有广阔一片大漠,风吹过,黄沙漫天,延绵千里。
大漠雪蕊长于极旱之地的高山白雪之下,环境恶劣,却偏偏发芽,即便如此,数量屈指可数。
四叶雪蕊功效尤其奇特,救人害命,两者皆顾。
有起死回生之效。
珍贵如斯,倾城难求。
一般雪蕊生三瓣叶,百朵之中方有一朵四瓣,十分娇弱,见光则枯,立摘即萎,与凌晨时分开放。
我看着眼前一片皑皑白雪,与周遭荒Cao界限分明。
穿过与西北接壤的高山深谷,到这里时,终于感觉到了冷。
不免要仔细地寻找雪蕊,好不容易发现一朵,再辨别是否为四叶。
有些枯燥,风刀刮来,分神想想为什么忘了拿上披风。
厚重披风包裹着难免碍手碍脚。
原来如此,之前便是这般打算的。
雪山天黑的早,心中盘算着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凌晨了。
还有一天就必须得回大陈了。可如今还未找到。
左边肩肘那道露骨伤口皮r_ou_外翻,糊在上面的血已经干了,被冻成了一种惨白的暗红色。十指伤痕斑斑,起了些冻疮。腰背处大小伤口不少,但现在感觉不到怎么有痛感,大概是因为太冷了。
之前在穿过雨林时,不小心吸入了一些瘴气,此时控制不住,有些头晕。
将双手紧握,使劲搓了搓,生出点热气,我的手才有了点直觉,没像刚才一样麻木了。
我心想,所幸双腿没有多大伤,不然拖着一条腿,效率会大大降低,找起来不方便,也无法按期回去。总是会不好。
我也不敢,孟玉还吊着一口气。
越往上风渐大,黑天下几分y-in冷,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走下山去。
蓦然前方出现一点昏黄光亮,我呼了一口气。
主人问道:你要四叶做什么用。
我想了想,慎重答道:为救一人。
主人又问:可是至亲至爱之人?
我见他瞧着我,目光中似有怜悯,大概也知道自己现下狼狈不堪,只是微微低下头,将两只回暖的手掌伸展开,用力地瞧了瞧。
沉默片刻,主人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开。
我心中如释重负,却蓦然涌上一股延绵不断、望不到尽头的孤寂与绝望。
可否戏谑一句乐极生悲?
我看着那两只破烂的手掌,又翻过来看了看手背,眼中空落落的,心里也空空如也。
一会儿想起了孟玉带有薄茧的手持剑与聂尧并肩而立,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曾双手攀着聂尧汗s-hi的背脊,再想起右手将剑刺入楼离的身体,颤抖着双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出。
刺啦——
最后想到楼离沾血的手掌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却向下缓缓覆上了我的心脏。
为什么当初不杀了我。
现在我只感到累。
好像思绪已经万分迟缓,实则只是非常短的时间。
脸上有点凉意,我一惊,以为出了眼泪。
用手摸了一把后发现,原来只是进屋后粘在发上的雪沫被热烫化了,沿着额角划过眼角而已。
还以为竟哭了,不由细细嘲讽了下自己。
主人将四叶雪蕊给了我,我到过谢后,留下了一把昨天早晨刚到大漠时,在集市上买下的黑色的刀和一些细小玩意。
主人送我至门口,目送我背影消失。
我大约知道他也是孤独的。
我回头跟他大喊了一声:不是至亲至爱之人,孟某只是报恩。
是了,只是报恩了。
也只能是报恩了。
风雪簇拥着,和着主人赠与的一副斗篷,我们一起向山下行去。
第4章 第四章
六.烟雨暗千家,酒醒却咨嗟
自那场雪山之行后,身体状况愈加差劲。
脚踏进大陈的黄土后,就去分部将包裹好的四叶雪蕊快马送去京城。
接手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影卫,竭力可做到面无表情,毕恭毕敬,可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转过身去时,迅速抬头向后看了一眼,刚好与我的目光撞在一处,立马便低下头快步离去。
还是十分狼狈。
傍晚时候我站在疆外,静静看着大陈这偏居一偶的荒陈小镇,卸去一身重负后,天光已经完全暗淡。
没有多少力气了,随意找了间旅店住下,身上裹着的还是雪山上带下来的斗篷,形容破旧,但在这仲夏夜里,潮s-hi闷热的世间里,还是显得突兀怪异。
旅店老板是个憨厚汉子,惊呼打趣,好似与每一个过路旅居之人,都十分熟稔。
疲倦。嘴角提起了一点笑容。
累了,但是遇到一点温度,还是想试试笑着的滋味。
躺下后还是冷,裹着斗篷,盖上薄布被,y-in寒却似像从心中流淌进血脉般,大肆搅动一番。
不得成眠,依旧感到疲倦。
胡乱想着一些往事,好像依稀又想起了楼离的温度。
前半夜昏昏沉沉,后半夜思绪忡忡,好像依稀看到有一双手将我环抱住,我勉力翻动眼皮,看到楼离坐在我的床头,神色稳重,面无表情地俯下身来。
我动了动嘴唇,心里开心,想说:你怎么来了。竟泛起一丝少年气,想要撒泼打滚一番,不讲道理也不听,大声嚷嚷着满心不喜和恼怒。
好似真的会有人包容我一样,不过是梦。
我如今大约三旬了,记得也不是太清楚,哪一年生下来的,哪一年进的孟家,都不清楚。没人告诉我年龄,只能大概推算一下,应该是如此。
有时也会惊奇思考,或许我一直都还在梦中,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得了臆症,母亲就守在身旁焦急地等在我醒来。
兴许会有桂花蜜饯,拿来下苦涩的汤药。
然后憋着嘴快速闷下,吐吐舌头就像被烫着一般。
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想想罢了。
混沌地睡了近两天,再醒来时发现窗外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雨丝绵绵缠着一块笼罩天地的巨大灰布,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本想处理,但是又麻烦,就随它去了。
半年前在梁国种下的蛊毒,大概还有两月余可以活命的样子。
罢了,我也望将死之人可以发挥余热,挤干净剩下的价值。
称职的刀剑。
林林总总伤口恢复的极慢,人也没有什么力气,死赖在旅店过了十余日,想着可以回去了。
灰败地租下一辆马车,倚在窗口,也装模作样地当起了病弱书生。
官道竟前所未有的热闹。
中途有一次停下休憩,听见人们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走近一听,原来是新王元嘉帝要迎娶南国的长公主,两国使者商人来往,连带着此等偏僻之所也热闹起来。
聂尧要娶亲了。
我问道:那孟尚书呢?
左右十分莫名其妙。
我便加道:孟家嫡长子孟玉孟尚书。
那些人于是七嘴八舌讲着自己所知道的消息。
他们说:孟玉出席主持了新王成婚大典,听说前阵子孟大人急病病倒了,如今却为国家社稷担当大任,硬要为新王和两国百姓祈求福泽。
孟大人堪当国家栋梁,一代良臣。
新王福泽百姓,天下可得安乐。
很快话题便扯去了别处,常人悲欢喜怒总是可以变化如常。
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走向酒肆,要了几坛秋滕酒。
我对马夫说道:不用去京城了,一路向北走罢。
顿了顿,我又说:走小道罢。
又陆续走了几日,我与年老的马夫分别。
临走之前,我留下了一些碎银和一份家书,嘱托他将此送去江南孟府。
马夫关心地看了看我的马匹,问道: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笑了笑道要去东边宋城的一个小镇探望友人。
我将一坛秋滕酒送给了他,看着马夫背影消失在南边道路上。
才提起剩下的一壶酒,缓缓喝了一口,向北国奔去。
第5章 第 5 章
七.楼离
楼离在二十五岁那年见到了十几岁的孟长英。
也不知道他具体大多了,小小的一只,又瘦又弱的样子,了无生气,就像个死人,散发着惨败的气息。
真不像个孩子啊。他想。
楼离父母死于战乱,他七岁那年进入暗阁,如今已成为了暗阁之首。
其间几多苦难与艰辛,无人知晓。
聂尧将孟长英扔在暗阁,没说如何处置,大概只是让他听天由命,如果只是个懦弱的废物,那就早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