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终极兮 作者:草庐青少【完结】(19)

2019-05-21  作者|标签:草庐青少

  姚安歌看着墨渊居的灯火常常会在半夜点起,然后红烛垂泪至天明。他也就看着那个映在窗上的影子直到又一个黎明的到来。

  京生觉得王爷一回来感觉跟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没有了那种常年罩在身上,仿佛从骨血里带出来的那股子懒散气,完全就像是披在外面的一层伪装,轻轻一掀便揭了下去。那张脸,不带凌厉,可是被那似有若无的目光扫一圈,就觉得心下发慌,背脊生凉。

  问平安,看他那黑深的眼圈,听他说战场厮杀的惨烈,京生想,王爷经历的看到的定然要比平安多多了,又想着,他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希望王爷能够早日安下心来。

  倒也是慢慢的回复了,睡梦也慢慢归于平静了,不再沉沦梦魇。慕博衍的心境开了很多,北疆一行他知道了自己太多的力有不逮,慕凌恒,魏无忌,他知道再铮铮的铁汉,再盖世的英雄都是逃不过那一遭的。活第二世的他生老病死本就不惧,他知道人没必要跟自己较那种劲。与原先那为势所迫不同,他希望他不单能护佑一座中兴王府,但安天下他做不到,所以他会尽力去帮那个能做到的人。

  远在西南的魏蓁蓁也赶过来送她父亲最后一程。那时侯府尚在修建,魏弘对住所什么的并无要求,一直在驿馆中待着。慕博衍不是没想过让他来王府居住,但又一想,他和他还是就这么淡然才好,魏弘是真英雄,而他已经选了一条蜿蜒曲折的y-in诡之路,如此分道扬镳就好。可魏蓁蓁就算是将门之后也还只是个小姑娘,他在犹豫的时候景既明彰显了明君风范,魏将军一生为国马革裹尸,怜魏蓁蓁小小年纪丧母失父,虽说还有个兄长,毕竟是个不细心的汉子,封了个柔嘉郡主接进了宫。如此,慕博衍觉得他跟魏弘之间更应该保持距离了。

  再一次站在朝堂之上,群臣还是如寻常那般禀报,讨论然后争吵。恍惚间,慕博衍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久得好像北疆战事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是啊,收了地,得了民,每年多了两个进贡的国,四海升平的太快了。低着头的慕博衍第一次抬眼认真打量起那个坐在高堂上的皇帝,堂上的光照不到高座,那张脸显得黯淡,不充足的光线也能看到那皇冠下黑白夹杂的发丝,他想,那个人眼角应该也堆起皱纹了。慕博衍觉得,其实那个人也老了。

  北疆战事定下,到慕博衍回京,一直再到他重新上朝,景云就见了他三次,一次是城门迎接,一次是魏无忌出殡,一次是他去中兴王府,然后没说上两句便托身体不佳送了他这个太子的客。姚安歌跟他说:“王爷心思太乱,太子还是容他自己想想清楚。”

  朝堂上,他站在y-in影里,只是站在那听着,景云看着明明还是曾经的那个俊秀少年,敛去光华却带出了一丝落拓的沧桑。明明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觉得与他就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的距离。

  “博衍。”下朝后,其他人都走远了,景云叫了一声。

  慕博衍回过头,带着那个让人百看不厌的笑脸,停下步子,看着太子。好像是在等他接下去的话,然后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御道的一侧,只是看着对方。见景云许久不曾有下话,慕博衍退回几步,说:“殿下。”

  “你……”景云想问刚才你在想什么,却是欲说还休,又停住了。

  “太子请说。”慕博衍笑意盈盈。

  景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顿了好一会,才说:“父皇赏了些团茶,去孤宫中尝尝。”

  慕博衍笑道:“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东宫而去,后面跟着内侍,一路并无多话。

  茶品了,水果吃了,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也该告辞了。打算走人的慕博衍站起身子,却听景云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克制,他说:“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放心。”

  为你吗?有那么一瞬间慕博衍也问过自己,却给不出自己满意的答案。放心,我又要放什么心?回身低下身子,靠近景云,他说:“为太子,为将军战士,更为天下百姓。”

  等景云再看去,那个人已经朝宫门去了,吩咐左右将团茶包一小包,给中兴王送去。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圣人无私利。

  读书人一生所求,不是黄金屋,不为颜如玉,而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照本宣科的话人人会说,明不明白却不得而知。两世为人,不敢说自己有多么深的感悟,但有些东西也已经慢慢浸入慕博衍那长身而立的傲骨血气中了。

  若是太平盛世,红尘万丈也不过几个寒暑,当个纨绔王爷笙歌美酒软玉在怀就如此富贵一生也是未尝不可。只可惜多事之秋,而他背负着慕家先祖用几代鲜血换来的荣耀,自然胸中沟壑万千。

第15章 侯爷

  慕博衍看着姚安歌,指尖轻轻一点那张纸页:“人在朝堂,犹如身入窄巷,若是腹背受敌,只怕是死路一条。”

  姚安歌微微垂下眼睫,缓缓道:“六月甲申,许、汝、单、齐、蔡五州蝗灾。蝗起东北,趋至西南,禾稼Cao木俱尽,饥民十数万有余。皇帝陛下着户部下放赈灾银两并令各州府衙开仓放粮救济灾民。”

  慕博衍刚要听接下去姚安歌怎么说,就见京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王爷,太子来了。”京生说道。

  慕博衍有些奇怪,往常景云来都是京生直接给迎进门,他人在哪就直接将太子领到哪,这次怎么会先跑来通报。“太子有带谁来?”

  “太子边上还有陆大人,还有……”京生看一眼慕博衍,说:“还有魏侯爷。”

  魏弘!魏无忌封了忠武侯,承位的魏弘自然就成了魏侯爷。慕博衍有些奇怪:“侯爷跟太子一起来的?”

  京生回:“那倒不是,在门口刚好撞上,奴才就让人先带殿下和侯爷他们去后园了,然后马上跑来禀报。”

  听完才稍稍安下心,“安歌,一起去后园。”

  到了小园,那几个人都已坐下,正中央的是景云,旁边坐着陆离,然后隔着空位,就看到了魏弘。见他来了,除了景云,另两个都站了起来。

  慕博衍说:“本王来迟了,劳诸位久候,见谅,见谅了。”

  姚安歌微微低头,拱拱手:“太子殿下,魏侯爷,陆大人。”

  景云看着这些人:“都来了,坐下吧,你们个个顶天站着,孤说话都觉得有些费劲了。”

  “太子所言及是,大家伙都坐,酒水糕点水果茶王府中都有,咱好好说说话。”

  “博衍,来的时候听京生说,你跟姚公子正在商议事情。孤倒是好奇了,说说你们在聊什么家国大事呢?”景去语气轻松,好像真的就是几个少年人闲来无事打打秋风聊聊家常。

  慕博衍道:“太子说笑了,在座诸位除了本王区区不才,都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比如陆大人——”他指着陆离,“新科状元,天子门生,虽说现今只是屈于翰林院,但本王敢说陆大人是撑得起大夏未来的栋梁之才。”

  陆离是陆明轩的侄子,少时便负盛名,学识本事当个状元也算实至名归。而文人相轻的毛病又太重,总有那些个自己比不上人却爱y-in阳怪气在背后嚼舌根的。再者陆家封荫太大,提起他总爱在前面挂个“陆大学士亲侄”这一名头,好似他就是借着他叔父的东风上的位一样。

  陆离一方面以陆姓为荣,另一面却又恨别人说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他叔父,可这样的话太不符合孝道,说不得,心中满是郁闷。听慕博衍如此夸赞他,却丝毫不提他叔父,那推崇之言听得分外入耳。

  低头谦虚道:“不才不才,王爷谬赞。”

  慕博衍夸人夸上瘾了,指着姚歌行又道:“姚兄虽然布衣之身,却是经纶满腹,又会武功,还通医道,真乃是全才。”

  姚安歌微笑:“一介白身,承蒙王爷如此夸赞,愧不敢当。”

  慕博衍的目光对上魏弘,笑得更欢:“而魏侯爷,驰骋沙场,文韬武略的俊杰,如今这京中满城都是本王这种干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够,有事没事扶墙咳血尽会拖累人的纨绔膏粱,一对比,更是显得兄长英姿勃发,遗世独立。”

  魏弘只是看着他,如此说笑的慕博衍是他不曾见过的,却不作声。

  景云看慕博衍一眼:“嘴皮子是真利索,说的倒是不错,在坐都是国之栋梁。”

  慕博衍得意,“我进门来的时候见你们也在说话,不知殿下在聊些什么?”

  景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放在桌上,慢慢地说:“听闻豫鲁那一带流寇为乱。”

  “巧了,先前安歌也在跟我说豫鲁之事,只是说的却是豫鲁蝗灾,庄户绝收,难民十数万。”慕博衍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如今又来流寇作乱,豫鲁百姓的日子看来是过不下去喽。”

  陆离顺着慕博衍等话头,沉吟片刻道:“王爷说的是,豫鲁蝗灾流寇,黄河流域经年决堤,北……”陆离眼神流转,换了口风,“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早已不那么充盈,如此下去,迟早捉襟见肘。”

  魏弘却是冷冷一言:“捉襟见肘?乌孙匈奴送来的银子珍宝不都还在库里堆着吗?”

  景云听了倒也不在意,眼都没抬,只是说:“蝗灾一事,父皇已经下放赈灾银两并令府衙开仓放粮,只是流寇……”

  却听慕博衍接下:“流寇也好,流民也罢,国家想要长治久安,这些脓疮都是要剜去的……可惜慕博衍并无经天纬地这才,只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能等诸位大人尽心尽力,救百姓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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