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李宝没有杀他。
师兄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哪怕有些时候这种温柔等同于残忍。
待雷声终于停歇后，天，也就亮了。
李宝熄了灯烛，收起书，走到门边推开门。
门一推就开。李宝走到屋外，看见昨天塞满狐园的狐狸，已经一只不剩了，只有女童模样的狐仙正在狐园走动。
狐园比之前更加破败了，到处都是被雷电劈打的痕迹。甚至在院中正中央的荒地上，甚至还裂开了小臂粗细贯穿了整座狐园的裂缝。
在李宝推开门的一刹那，何雨泽身上的束缚突然便松了。他缓慢地坐起身，按了按胀痛的脑袋，下床穿鞋。
……
“今早的雷声，是令妹在渡劫吗？结果如何？”
“很顺利，只是恐怕吵着二位休息了。”
“是有些吵，但是也没什么。”
何雨泽未走到门边，就听见李宝和昨天那个女童交谈。他想去问问，今早狐妖是作了什么法，让他动弹不得，但一想到这么直接去问，师兄便会知道他今早其实早已经醒了的事情，不由又把话给忍了下去。
“为了答谢少侠送家妹回来，小狐备下了薄礼酬谢少侠，还请少侠随我来。”
何雨泽走到门边，刚好听见那女童这么说。
“不必这么客气，我其实没做什么。”李宝笑着摆手。
“还请勿要推辞，我看少侠如今已经修佛，这份礼，正是少侠所急需的。”女童柔声劝道。
“……那就有劳了。”听这女童一口道出自己如今修佛一事，李宝便也不推辞了。经过昨夜翻看那书，却所获不多后，李宝正想着出了寺院，该如何修行才会有所进展。如果狐仙所送的谢礼，真对他的修行有所帮助，那就太好了。
“请少侠跟我来。”那女童正要带路，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她看了眼何雨泽，对李宝说道。
“这位少侠也要去吗？我筹备的谢礼，是妖族的谢礼，恐怕不会对这位少侠有所助益。”
“我也去。”何雨泽想也不想地就答。
“没有助益，那有所损害吗？”李宝问那女童。
“……若小心一些，倒也没什么损害。”女童想了想，回答道。
“那他也一起去。”李宝答道。
得到了李宝的回答，那女童才点了点头，说道：“好吧。”
话音落下，女童抬手掐诀，口中吐出几个音节，冲面前的虚空伸手一指。
何雨泽只见一道裂缝凭空出现，空间仿佛被撕裂一般。而李宝还看见，无数的黑气从裂缝里涌出，而从缝隙里看进去，还可见无数鬼魂半身被埋在焦土里，对着天空挥舞着手臂哭喊哀嚎 。
显然此地浓郁的鬼气，和一刻不停的鬼哭，就是从这里面漏出来的。
裂缝被扩张开来，足够俩人并肩而入。而裂缝的那边，何雨泽只能看见无尽漆黑，仿佛虚无。
李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少见地带上了严肃的表情。
裂缝的那边，是黑云密布的天空，和焦黄的土地，一眼看过去，除了被禁锢的鬼魂之外，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地方？”李宝问道。
“这是一个法器内部。这个法器，自从我族十年前迁移到此地时，便已经在了。它会吸走方圆百里内未化作厉鬼的魂魄，然后把那些魂魄囚禁着慢慢抽干能量。小狐所备下的谢礼，就是其内三百受苦的魂魄。若少侠你能够顺利超度这三百魂魄，必能使佛法更上一层楼。”
“你们似乎在依靠这个法器运转时泄漏的鬼气修炼，若我将其内的魂魄超度，那是否会影响你们？”李宝问。
“会有影响，但影响有限。法器内足有数千幽魂，足够维持它运转了。”女童回答说。
“请跟我来。”
女童说着，率先穿过缝隙，进入了法器之内。
李宝稍作犹豫，便跟了上去。何雨泽看这那一片仿若虚空的黑暗，咬咬牙，拉住李宝的一只手，跟着走了进去。
第40章 40
手被何雨泽拉住。起先李宝还以为这是何雨泽又要发病，所以非要粘着他，但后来发现不对，惊觉何雨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如今进到这法器里面，恐怕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李宝忙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何雨泽拉住李宝的手踏进那一片虚无，再回头时身后也是一片黑暗，看不见来路……脚下虽然能够踩踏，但是在一片黑暗中，也仿佛空无一物一般。抬头看，前方他能看见的，仅有李宝一人，之前带路的狐仙都不见了踪影。
“狐仙人呢？”比起身处虚无的恐惧，何雨泽更担心李宝的安全。
李宝听何雨泽这么说，顿时一惊，以为狐仙设下什么计谋，忙转头看去，却只见狐仙恢复了之前梦中的美貌。梦中所见，总还是和现实中亲眼所见有所区别，李宝顿时因狐仙的美而惊为天人。
只一眼，李宝便惭愧垂下了目光，心跳不听话地快了起来。
“怎么了？”何雨泽的话，狐仙也听到了，于是便问道。
狐仙露出本相后，连声音也比之前动听得多，让人沉醉。
“没什么。”李宝摇了摇头，代替何雨泽回答道。
何雨泽甚至连狐仙的声音也听不见，他只能看见李宝突然眼露痴迷，突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突然摇头自语似得说话。心中的恐惧一下子加深，何雨泽把李宝的手抓得更紧。
“哎呀，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浑身妖气覆盖的样子，普通人是看不见的。想必那位少侠是因为看见我突然消失，受到了惊吓。我现在就变回来。”狐仙突然掩口发出一声惊叹，开口说道。
“无妨！仙子无妨，我会跟师弟他解释的。仙子你随意就好。”李宝忙开口说道，话说道中途的时候，他因自己的用词顿了顿，随即还是厚着脸皮把话说了下去。
狐仙忽闪了下眼睛，掩口笑道：“不用叫我什么仙子，小狐名叫花嫁。因妖怪的名字不好示人，故而之前一直没有告诉少侠。真的不用变回来吗？其实小狐也不喜欢用收敛妖气，用童稚模样行走。不好看是一回事，主要还是缩手缩脚的不自在。”
“不用变回来。”李宝说着，话未出口，便有些脸红，“花嫁你这样很好看。”
“嗯，我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漂亮！”花嫁一本正经地说着，眉眼弯弯，笑靥动人。
李宝因面前女子鲜活灵动的美丽看呆了眼，直到被何雨泽高声唤道。
“师兄！”
李宝醒神，心知自己这是丢人了，忙给花嫁道歉道：“抱歉，抱歉，失礼了。实在是花嫁你的模样太美，让人不自觉便看呆了。”
“咳，哪里，是小狐刚才放肆了。”花嫁似乎因自己刚才的自夸而不好意思，她掩面低头轻声说道。
“师兄，怎么了？”
何雨泽再一次出声打断李宝和花嫁的谈话，李宝低头看他，顿时被何雨泽几乎要流露在面上的恐惧一惊。心神尽数收了回来，李宝才注意到何雨泽抓住他的那只手有多冷，又有多用力。
“师弟别怕，什么都没发生，只是狐仙她恢复了梦中的模样。”李宝双手握住何雨泽的手，给他暖着手说道。
何雨泽张了张嘴，略一犹豫，问出了想问的话，“很漂亮吗？”你好像已经喜欢上她了……
虽然何雨泽后面的半句话没说出声音来，但李宝懂他的意思，并且也想起，如今还在身上的那只蛊虫。
看着李宝神色渐冷，何雨泽忙双手拉住李宝，道：“师兄别抛下我！”
“……”
李宝和何雨泽对视着，稍许后，他神色缓和甚至露出了惯常的微笑，“不会抛下你，我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我现在是你的。
何雨泽一点都没被安慰到，他想到了李宝曾经数次，表示要和他分道扬镳。
李宝看着何雨泽一副没被安抚到的样子，也懒得再理他了。他没松开拉着何雨泽的那只手，事实上他松开也没用，因为何雨泽绝对不会放手。李宝放眼观察着周围，无处不在的鬼气，十分吵人的哭喊哀嚎，以及黑色的天、焦黄的土、难得解脱的灵魂。
当目光转到花嫁附近的时候，李宝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甚至看见花嫁周围可怖的环境，都好似看见了清风朗月。
……
……
好像有什么不对……李宝心中莫名警惕起来。
“少侠，请开始吧。”花嫁指着近旁的一只魂魄，对李宝笑着说道。
“先谢过花嫁你的厚礼。”李宝笑着再道谢，这才走向那只哀嚎着的幽魂。
临到要掐诀的时候，李宝才发现有一个问题。
“师弟，你这样牵着我，我没办法双手掐诀。”李宝举起他和何雨泽交叠的手，对何雨泽说道。
何雨泽看着李宝，抿唇然后咬牙，最后扭头不和李宝对视，但就是不放开李宝的手。
“师弟，你必须要放开我的手。”李宝无声地叹了口气，认真地对何雨泽说。
“若这位少侠非要拉着谁，不如拉着我？”花嫁开口说道，话音落下便又补充，“我变成童稚模样，他就能看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