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文书 作者:烟沙草(四)【完结】(70)

2019-05-20  作者|标签:烟沙草

  思来想去,唯一能做的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是否荒谬已经不重要,火炼也不指望自己突然生出一条能开出莲花的舌头,正如白昕玥曾经评价过的一般,从他嘴里出来的多半都是废话,实在不可能像那些名侦探一般,光是靠着言语交锋就能将罪犯逼上绝路。“罗莹和她那些妖精标本里的同伴们,都实在太柔弱了,妖兽依靠爪与牙才能活下去,他们实在不符合这一条。”

  客观评价,火炼找出来的理由着实没什么说服力,就像是随便想到了什么,张口说出来而已。刹那间雷哲鸣自认找出了至少上百条驳斥的理由——你这么说有根据吗?妖兽分支众多,你能保证就没有弱不禁风的?

  如果眼前雷哲鸣还是过去的雷哲鸣,这话大概已经出口了。而如今的他,不仅外表y-in郁了许多,还变得更加喜欢思前想后。也正因为仔细想了想,雷哲鸣忽然意识到,如果论起对于妖兽各族的了解,或许火炼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吧,不管他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

  “依靠爪与牙才能活下去”——越是随便的话,反复斟酌之后才越发现恰是真理,即便不说后来有了人类的介入,尚在远古时期,倘若没有生就一副足以震慑天敌的爪牙,怕是早已被自然所淘汰了,哪里还容得到繁衍至今?

  乐园岛中心宫殿入口处矗立巨柱,上面精雕细琢着妖兽图谱,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一定能从其中找出任何一支妖兽的形容。过去雷哲鸣一直未能找到机会仔细看看,反而是伤重之后,避开岛上所有人的注意,仔仔细细将两根巨柱观赏了个遍,他确实未能从中找出类似罗莹一般的柔弱影子。

  同时,也没见过与他自己相似的。

  火炼没意识到对方的哑口无言,所以接下来说的话也不算是乘胜追击,那些条条款款的分析,他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几千年来,狩猎季一次接着一次举办,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对妖兽赶尽杀绝。当然了,将妖兽视作独占的财富,这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理由之一。不过,在狩猎季举行的过程中,妖委会又是以什么来甄别的呢,哪些妖兽该杀,哪些妖兽又该留下,不管怎么说总要有一个标准才对吧?”

  先前关于混血的那些,都是火炼在今日之前推测出来的,不过从此刻开始,倒是在现学现卖了。不过从他流畅的语句中,还真看不出他心头是不是也觉着没底。

  真真计较起来,这些事情已然持续了数千年,早已冠上了“理所应当”的帽子,妖委会中养着那么多人精,可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察出这中间也存有违背常理的异样,尽管这异样并不如何明显,然而却已经贯穿了妖委会历史的始终,随便拉出哪个片段来检视一番,似乎都能找出些许端倪。

  那么多的聪明人什么都未曾发现,反而是这样一只看似对凡事都不上心的火鸟,在本次狩猎季才将将进入半途的时候,将这不合理的怪异给全盘翻了出来。

  其实连火炼自己都弄不清此时的心境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冷静而透彻,像是完全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居高临下冷眼观望,于是才能将这来龙去脉清理成一缕缕一条条的丝线,从头到尾,再清楚没有了。

  “妖委会利用狩猎季对妖兽进行清洗,但我认为,这个过程或许用‘遴选’来形容更加合适一些。经过不断的挑选与淘汰,最后活下来的妖兽都是最符合妖委会需求的,像罗莹一样,足够漂亮,但是却没有什么力量,即便只是一些加了特殊鼓点节奏在内的音乐,便能够将他们震慑的不敢动弹。

  在那场拍卖会之后,我就一直在奇怪了,现存的妖兽几乎没有几个承袭了远古强大的力量,反倒是那些最不符合优胜劣汰的遗存下来,在罗莹等人身上显露出来的柔弱,不该是妖兽本来的样子,反而像是混杂进了人类的血脉。当然了,我的想法如今还十分模糊,也充满了许多自己都解释不了的矛盾,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在妖委会遴选的过程中,是否有人趁机动了手脚,搅乱了妖兽血脉的同时,也让我们这一族的发展越来越符合自己的口味?”

  很难听清在这一番说辞里是否夹杂冷嘲热讽的意思,最明显的一次应该说火炼说出“遴选”那个词的时候,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快得依旧来不及分辨。

  “听起来,倒像是一场残酷的大型实验。”雷哲鸣终于还是开了口,也由此证明墓道里面站着的他的确是活生生的,而并非墙角生出的黯淡影子。

  只是,同样的话哪怕由同样的人说出来,竟然也是十分不同,倒是勾起了时过境迁难以追回的无奈。

  倘若还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支部长,除了楼澈之外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看了人间惨事,同情多少也会有,不过更多的应该还是旁观者的嘲讽,彼时的雷哲鸣,兴许觉得就连人类与妖兽常年来的争战都可笑的不得了。然而此时的他,终究没有再继续壁上观的立场,回顾一下才惊觉,原来从出生开始,便已经深陷局中,不要说逃避的可能x_ing,他便是自始至终也摆脱不能。

  火炼没有应答,但事实上这正是他之前想要表达的意思。唯有真正的大局目光,才能将这千年历史的幕后隐匿看的清楚透彻,这个时候若再信誓旦旦的声明自己与妖兽皇帝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怕是谁都说服不了了。

  “火炼大人,你没发现,刚才的讲述中有一个明显的矛盾吗?”一边说着,雷哲鸣一边向前走了几步,火光角度正好的映照着他左脸的伤疤,狰狞扭曲的叫人不敢直视,他自己却仿佛半点儿也不在乎,也或许比起“血统”的暴露,毁容这种事故实在不值一谈。

  矛盾当然会有,火炼也不敢说自己天衣无缝。“的确,如果说当今存活的妖兽都被掺杂了人类的血脉,你的出现的确是个很大的例外,你不仅丝毫也不弱小,相反强大的让人敬畏。”

  雷哲鸣勾起一边嘴角,尽管摆出了一个“笑”的样子,但眼中分明找不出一丝笑意。

  其实火炼并没有夸大其词,既然当初雷哲鸣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对抗妖委会左部,其强悍的实力的确是摆在那里的,然而,如果说起敬畏,多数人会害怕雷哲鸣不假,但总也有不害怕的,将实力这种东西弄出个一、二、三、四的排名,总有排在前头的会对后头的形成压制,再努力也无法反抗。

  如果你的降生当真是释先生做的手脚,除了貌美柔弱的之外,他也需要掌握一定的武力吧——这个解释的确可以轻易磨平方才所说的矛盾,但火炼忍了忍,并无真正说出口。理由很简单,被豢养的打手,这样的名号着实难听。

  从雷哲鸣此刻的表情就能够看出他的不快,当真不是火炼存心,只是如今彼此的立场变了,不管怎么小心翼翼,依然还是避不开言语间的针锋相对。火炼叹了一口气,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跳过一些内容,明知对方不爱听,那么能不说就不说。“你失踪的这些日子,当真是在……释先生那里吗?”

  “一见面你就已经指出我是他派来的,怎么说了半天,你反而犹豫起来了?”

  犹豫是真的犹豫,条分缕析的推测是一回事,说服自己去相信则是天渊地别的另一回事,如果非要找出火炼与皇帝曦冉之间的区别,这应该是非常明显的一桩了。火炼永远无法像曾经那位皇帝一般,即使走到亡国,也依然坚信自己没有错。火炼自认只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妖兽,曾经,一天中最发愁的事便是如何不被白昕玥那家伙关进鸟笼子里。所以,他无法承担起那么多的是是非非。

  万一,他的推测错了呢?他并不想冤枉雷哲鸣。

  “我们,特别是楼澈,都很担心你。”

  “这我相信。”雷哲鸣倒是也答得极为爽快,别人怎样姑且不论,但楼澈对他,总是做不假。然而雷哲鸣也十分清楚,他对楼澈,与楼澈对他之间终归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上官姐妹总是冲着楼澈“狐狸精”、“狐狸精”的叫着,可她们哪里知道,他骨子里压根没有半点儿狐狸的天x_ing。雷哲鸣可以将楼澈整个儿放在心上,若非因为他的关系,他宁可当一只自由自在的妖兽,才不要被什么支部长的名头困住。可是楼澈呢,心中即便当真有雷哲鸣的存在,也只是竭尽所能的压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之中,妖兽全族的复兴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

  狐狸精都是贪图自身享乐只顾自己愉快的,楼澈哪里像呢?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却并不完全都像是叹息,雷哲鸣将视线从火炼身上挪开少许,由于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好看,只能注视着角落里奄奄一息的灯火。方才因为火炼怜悯的目光,雷哲鸣自己也觉得自己当真可怜,然而理由却并非完全都因为那所谓的“混血”。

  “当日在雪山上,我多半已经活不了了,是他……你口中的释先生把我捡了回去。楼澈担心我,我相信,但那一日他并没有出现。”特意用了“捡”这个字眼,因为雷哲鸣自己也不认为那便是救命之恩,可是从结果来看,他的x_ing命确实因为释先生的援手才得以延续,这是事实。

  同样的,楼澈没有出现在雪山,这也是事实。

  原本就是兵分两路的计划,雷哲鸣受命承担了诱饵的角色,从大局来看,无论怎样也不可能放弃万千避祸的妖兽同族而对他进行回援,那未免太过本末倒置了。

  楼澈本人更是在乐园岛上指挥,早已是焦头烂额连分神想一想雪山战况的功夫都没有,毕竟那个时候火炼只是刚刚被绑上了船,不要说得心应手率领全族了,他根本什么状况都没能搞明白,如此庞大的一个摊子,说起来也唯有楼澈一人才玩得转。

  “所以,你今天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答?”火炼自己也认为报答这个词用得相当糟糕,可情急之下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替代的。

  果不其然,雷哲鸣只是冷哼,懒得应声。

  火炼是真心觉得心平气和的进行对话是越来越困难了,他表达对雷哲鸣失踪以后的关切,对方堵得他心生愧疚。随后想方设法给他的行为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只要能勉勉强强与报答二字靠上一个边,似乎事情也能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自己与楼澈一并努力,编排些借口向全族上下交代一番,随后雷哲鸣再次回归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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